小七的身影被铺天盖地的灰雾压着,发出凄厉的嘶吼,钟遥脑袋还未完全清明,听着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吓得她魂差些飞了,抬头去看。
赫连宸五指成爪,毫不留情,似乎就想这么将那道身影压成粉末。
这可是女主的神魂,要是没了,岂不是闯了大祸……
钟遥晃悠着爬起来,十分犹豫,赫连宸现在回来,一定很生气,可她又不能让碎片折在这。
于是她在后面给自己打气,闭上眼,一把扑过去搂住赫连宸的腰。
浑身燃起的灰雾突然一滞,赫连宸心头也跟着一停,指尖颤动,浓重的灰雾不再饱含杀意,碎片身影寻到一线生机飞快逃跑。
灰雾被破开一道口子,赫连宸回过神来,身子一动就要去追,钟遥心脏狂跳,揽在他腰间的胳膊迅速收紧,隔着衣料摸到下面紧实的腹部。
除过心虚之外,难得的染上一丝别样的情绪,总之话说的不太直溜。
“我,我害怕。”她觉得碎片跑得远远的了,才偷偷冒出头看一眼,磕巴着说。
赫连宸看着远去的身影,垂下手,放轻呼吸,感受着脊背贴上来的那道温热的体温。
这是于他不曾有的。
“松手。”他说。
钟遥这才反应过来,环抱着的手迅速放开,又被赫连宸垂在两侧的胳膊挡住,不得已抽着出来,悻悻放下,急忙道:“谢谢。”
那人没说话,背对着她显得情绪不高。
钟遥内心纠结是否要就前面的事做些说法,但赫连宸现在来了不就说明那时的“她”不是她吗,都是误会,这还解释什么?!
可他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
究竟为什么要和她一个小喽啰生气!
“赫连宸,那个……在大殿里的时候,我就被隔开了。”她还是选择开口。
赫连宸正在看掌心的那道指甲印,闻言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抬起来,再垂下去,点头:“知道了。”
然后便向前迈步,似是要走。
钟遥怕那碎片卷土重来,见状赶紧上前两步走在他身侧:“你别生气,我……”
“含辞是不是忘了什么?”赫连宸停下脚步,他一直目视着前方,就算现在说话了,也是不看钟遥,而是望着连翠宫的正殿,“你的林之还等着送你回家呢。”
冷冷扔下这一句,赫连宸才慢悠悠转来视线。
钟遥拍拍额头,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虽说是别人答应的,可到底是答应了,她也知道了,这怎么能放着不管?要不她去让人帮忙带个话。
她这副样子在赫连宸眼里就是如梦初醒,记起她还有人再等,想办法该如何赶他走。
赫连宸抬抬眉头,笑了下,看钟遥着急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卷起灰雾离开了。
钟遥刚张的嘴吸了一口冷风。
什么情况!
她对着空荡荡的连翠湖呆愣了片刻,后知后觉赫连宸气得不轻,一幅看都不愿看她的样子。
钟遥也很委屈,那本来就不是她说的话啊……
正郁闷着,系统的提示音冒出来,表示存在值获取了一半,只有0.5,因为她只是成功赴宴,却没有坐在女主旁边。
可真是够严谨的。
钟遥心烦意乱,自从穿越以来总共赴宴三次,没一次是平安顺畅的,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土,往正殿走去。
本来可以跟着赫连宸一起走的,现在好了,她在偏殿等的快睡着了,才和忙完的韩林之一同出宫。
趴到床上时,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浑身紧绷松懈下来,便是酸软无力。
今日的种种浮上心头,她莫名想到了一身浅衣的赫连宸,和那句适时的提问。
他是在帮她?
还有隔着结界听见的模糊争吵,赫连宸当时的模样,眉头蹙着向下耷拉着,却不带往常动怒时的压迫感,反而有种莫名的悲伤。
就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平心而论,钟遥从前时经常嫌赫连宸烦,恨不得每天咒一遍他快去死,可到了人界,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她那种反感就慢慢消失了,好像对他这种时不时出现已然习以为常。
当然除过突兀蹦出来故意吓她之外。
怎么还越来越想了呢?她使劲闭上眼睛,睡觉!
夜晚,系统任务更新:“请宿主在上元节与男女主同游琅桥,赏灯赏舞。同时,由于宿主与各角色好感变化,可能导致后续人物剧情偏移,请宿主自行斟酌。”
“韩林之好感度兑换银钱成功……”
翌日。
钟遥坐着躺椅在炉边烤火,听着系统给她叨叨昨日宫中遇刺后的事情。
救驾二人有功,自是得了不少赏赐,而临阵跑路的那位散仙……现在也不能叫散仙了——席公子被陛下遣去灵枢院,做了韩林之的副手,依旧得听陛下传召。
经昨日那事,她大概清楚赫连宸的工作,估计就是帮陛下护法,或做做修仙的样子。
韩林之和那人不对付,也不知道那院里之后能不能安生。
钟遥剥着栗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难得的享受一会安稳时光。静下心来回想,自她跑进书里,已经大半年了,而不久后就是东越的新年。
即使从前对春节没有什么感觉,到了如今,却也生出些思乡之情,但真的沉浸在这感情中,又不知道思的哪门乡。
毕竟在另一个时空,她父母离异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领着两份生活费,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估计她穿书过来,也就学校能发现她不见了。
钟遥闭了闭眼,把栗子肉丢进嘴里,扬声唤来小厮:“吃饭去!”
享受了不久一人时光,韩林之便来了,刚才和系统说道这人的八卦,现在就看见正主,钟遥颇觉得有些新奇,问他:“不是说灵枢院很忙吗?”
韩林之是带着东西上门的,是些药材和首饰,跟着他的小厮们进来就将这些给她摆在屋内,笑道:“阿遥也关心宫中之事?”
钟遥没有接茬,先感谢了他带来的礼品,将他留下来吃饭,她现在看见韩林之就会想到小七,于是便问了。
“小七啊,把腿摔断了回家养伤,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了。”韩林之淡淡道。
钟遥实在不解,自己下属三天两头出事情,怎么做上司不但不怀疑还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她斟酌了下:“林之,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可能京城发生的怪事是和小七有关的呢。”
韩林之看着她笑,似乎这说法格外荒谬,钟遥回想自己的推论,的确是无凭无据的,只好作罢。
韩林之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笑了笑,说:“那这样好了,等小七回来,我替你查查她的行踪。”
这事情到这也就算完了,小七断腿,暂时不去宫中,所以没有任何进展,关于灵枢院的消息也没再听到多少,到底宫中之事不好妄议,不过就是京城最近听到些关于梁王旧部在白州出现的痕迹,说是要造反。
但都是些遥言,就算要反,离这也十万八千里呢,城中的小人忙忙碌碌,盼着即将来到的新年。
又过去一个月,京城落雪,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夜。
长京楼这夜关了门,钟遥给每个回家的帮工都送了屠苏酒,便准备缩在床上看她那一堆攒起来的话本子。
刚翻开一页,窗外忽地炸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从花窗看出去,夜空中绽放出数朵夺目的烟花。
她本不欲管,奈何这声音存在感极强,无法忽略。
钟遥坐不住了,干脆裹上裘衣从楼上下去,跑到湖面的连廊上。
雪还在下,寒风吹着扑面而来,顺着衣领钻进脖子,把她冻得一激灵,钟遥呼出一口白气,仰面欣赏着夜空绚丽的花朵,把怀里温热的酒壶拿出来慢慢喝着。
从这里能望见城中层层叠叠的高楼瓦砾,烟花就放在楼前楼后,她好像都能听到这些烟花下面的欢声笑语。
但她旁边是有些太安静了……
钟遥垂下头,栏杆下是结冰的湖,她的思绪忽然回到许久之前。那时候,身边还有个人。
赫连宸……
她看着身侧,乌睫挂着雪,眨眼间化成水,洇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好像被热雾熏花的玻璃,恍惚的视野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应该是定定看了她片刻,后来也和她一样双手搭在栏杆上,抬眼望着天边逐渐落下的烟花。
眨眼的频率快了些,水雾从眼里褪去,视线清明,肩侧落满雪的褐色袍子看得一清二楚。
钟遥眸子颤了两下,往上移,看到淡淡眺望远方的神情,长发披散着,被夜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条发带从两人之前摇曳。
这人……好像一幅要睡下的样子。
大魔头也要睡觉?
钟遥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含辞还要看我多久?”
“啊……没……”钟遥慌忙移开眼,又猛灌了一口酒,喝得快了,辛辣冲进鼻子,她忙偏过头咳。
赫连宸依旧维持着那副模样,手指慢慢绕着,发带变得越来越短,缓缓被全数绕进手心。
钟遥注意到,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她刚刚估计是酒劲上头了,竟将心中想法说出口,真喊了他过来。
这可怎么办,他这样冷淡的态度,如果要说自己口误,是不是有些过分。
可能反派从前是鬼,没有体温,靠在身边也是冷冰冰的,一点不暖和,钟遥抖了抖,攥着酒壶准备再喝一口顺便想想说些什么。
但刚抬手,酒壶便被一只寒冷的大手夺了过去。
酒液和陶瓷撞出轻微的声响,她愣了一下,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吞咽,她扭头去看,赫连宸就这么一直喝着,最后放下手,随意抹去滑到下巴的酒渍,反手将空了的酒壶丢到冰面上。
砰。碎裂声。
钟遥心头一跳。
“喝完了,我走了。”赫连宸扔下一句。
“不是——”
钟遥不知怎的福至心灵,着急开口。
那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衣摆和发丝在风中翻卷,脚下灰雾已经升在腰间,听到她的话停下,背影没动,应该是在等她说话。
钟遥深深呼吸两下,想站去他面前,可连廊本就湿滑,又盖了新雪,她步子太急,不留神就脚下打滑要摔。
而原本那个转过去的背影此时突然回身,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扶着腰将她托正。
两人离得不远,脚下一掌之宽,钟遥一抬眼,就能看见赫连宸近在咫尺的脸。
像是突然不爱笑了,眉眼带着疏离,和她对上视线后便很快移开,后腰的手抽离,往后退了一步。
但手腕还被他握在手里,钟遥急着说事,没有留意,反而下意识扯住他的袖子,说:“那天我是要去找人和林之带话,想和你一起回来的。”
“我不像你这么神通广大,他是灵枢院总管,我们日后还要往来,没法不告而别,会闹出误会。”她说。
赫连宸眼睛垂下去,静静将自己的袖子抽回来,钟遥见状,有点不明白了:“那些话本来也不是我说的,你生气也不该是对着我啊……而且也气得太久了点。”
河豚都没这么大气性。
她搓了搓脸,想着反正也解释到位了,如果这人还是那么小气,她就彻底不管了。
赫连宸看着钟遥冻得通红的脸,抿了抿唇,嘴角翘起一个两人都不知晓的弧度,拉起她的手,将人往楼里带。
钟遥被他拽得一歪,忙稳住身子,跟上他:“干嘛?”
“你之前不是要请我吃饭,我还一直都没吃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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