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从韩林之臂弯下挤出来，一转头，宋怀祁在身边，身后跟着楚少青。
她无事发生地笑笑，假装没有看到身侧那两道视线，揽着宋怀祁转身，往桥下走去，眨眨眼：“我刚才在桥边看见了写着楚大人名字的同心牌，阿祁你看见了吗？”
宋怀祁笑：“我也看见了，少青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楚少青本来的注意都在那边气氛莫名凝重的二人身上，听两个姑娘这么一说，立刻扭头往桥边去看，似乎有些意外：“我也没想到。”
他这回答实在好笑，钟遥没忍住偷偷笑出声，将现场留给两个人，悄悄退后，这一放慢步伐，就和后面两个不对付的男人并排，一左一右分别是韩林之和赫连宸。
他们好像把她身边的氧气给吸光了，令人窒息。
钟遥走了两步，都想要昧着良心去当电灯泡的时候，韩林之说话了：“刚刚都忘了问，阿遥要不要写个名字。”三人还未走到桥下，他说着，指了指桥边挂着的牌子。
“我就不写了，你要写吗？”钟遥停下来说。
韩林之刚要开口，赫连宸忽然道：“那里有个卖糖画的，过去看看。”说着直接拉过钟遥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过走。
钟遥没法，只得顺着他先过去，在摊位前站定，赫连宸就不动了，拿了举着个糖画对她示意。
“我付钱？”钟遥呆愣。
“是啊，我的钱都给你了。”赫连宸没脸没皮地说。
钟遥叹了口气，反正几个铜板的事，她掏出钱袋，嘀嘀咕咕：“你这也太穷了。”然后将钱递给摊主，半路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先一步替她付了钱。
韩林之将钟遥的手按回去，看着她道：“我来。”又抬起头看向赫连宸：“席公子，还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告诉韩某。”
眼看着赫连宸嘴里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怕这两人当街吵起来，钟遥赶紧在中间拦了下：“林之你不用管他，我来付就行。”
赫连宸叼着糖画，站在钟遥后面摊摊手：“韩总管还是管好自己吧。”就直接往桥下走去。
钟遥裹了裹裘衣，对韩林之笑了下：“你别生气啊，他……”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韩林之没在意，转手给她也买了个糖画递来，钟遥看着他的举动，又想到了之前宋怀祁说的话，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两下，那人不解，于是干脆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这糖画实在烫手，她纠结一瞬，跑去摊前又买了个，学着韩林之的动作也塞给了他：“都有，谁也不亏。”
其实也是亏的，钟遥瞄了眼桥边那道悠哉哉的身影，不好意思地看向韩林之。
“好。”
韩林之到不做他想，心情极好地接来，两人一道走去桥下。
他们刚下去，钟遥身边就挤进来了个人，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赫连宸把一个不大的圆灯举到她面前，她眼睛被晃了下，定睛一看又觉得有趣，想接过来，又被那人躲过去，听他道：“过去猜灯谜，猜到了就有。”
他手指向街对面，钟遥回头看，韩林之这时也走到钟遥身后，看见前面两人的动作，包括赫连宸手里的灯，问：“想要花灯？”
“来都来了，总得有一个，”钟遥搓搓手，又道，“去猜灯谜吧。”
韩林之倒不知是这个要法，看着赫连宸拎着灯前来，和善笑笑：“席公子没钱，怎么跑到这里了，不应该在家待着吗。”
赫连宸：“没办法，钟姑娘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里。”
“可你之前还说和她并非友人。”韩林之语气冷淡下来。
“有什么关系？”赫连宸转眼过来，眸中戏谑，说完后慢悠悠朝着钟遥所在的方向去。
钟遥早知道这两人会有一聊，这回见赫连宸过来十分自然地接句：“说完了？来猜谜语。”
灯上的字对她实在太有挑战，连着看了好几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赫连宸在摊位上找了会，指着最边上那个锦鲤花灯，给她念：“‘这山望着那山高，打一成语’，猜猜看。”
话间，韩林之也走了过来，听见谜题时对赫连宸看了眼，又垂眸看向钟遥。
锦鲤灯上的钟遥也能看懂，可意思嘛，她脑容量有限，暂时掏不出哪个成语能和它对上，就下意识往读题人那看。
赫连宸笑笑，将那灯上的纸条取下来，在钟遥面前展开，道：“见异思迁。”
原来是这个词……钟遥正准备夸夸他，忽地一想他刚才的行为，这是说她呢？再一抬眼，那人笑眯眯地将纸条递回去，付了钱把那盏锦鲤花灯递给她。
“来，拿好你的灯。”
钟遥没接，反去拿他另一只手的圆灯，说：“‘见异思迁’还是留给你吧。”
她提这灯转身就走，撞到了后侧站着的韩林之，后者对她浅浅一笑，手上同样拎着一盏圆灯，有些惊讶道：“缘分。”
“是……”钟遥捏着灯把胡乱点头，应付过去后，远远望向人头攒动的翡翠湖边，“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说着抬步便走，韩林之紧跟上去。
两人左右手提着的灯在步伐间碰撞，灯上的流苏缠绕，和披风飘带纠缠在一起。
赫连宸看着那二人远去，歪了歪头，抬步跟上，看他们挤进人群，言笑晏晏的，手里托着盏莲花灯，一同走到湖边，放灯许愿。
上元节与有情人相关的玩意儿总是很多，同心牌，莲花灯，说什么写了名字便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都是些骗钱的把戏。
偏偏这群人个个欢快得很，上赶着去送银子。
赫连宸垂眼看着他手里那只漂亮的锦鲤，哼了声，灯中的烛火猛地窜高，灯纸被火舌舔进去，越吞越多，整个花灯烧了起来。
他站在人群中，花灯浴火，光影颤动映着他远望的乌眸，街道上人人避之若浼，对着他露出惊疑的神情。
一寸长的烧焦木棍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又被它身后的主人碾了过去，陷进土里。
腰间的珠串叮咚晃过，街道中央的人影消失。
钟遥忽地抬眸回望，人群熙熙攘攘，火树银花之中唯独不见那道枯竹般的褐色衣衫。
“阿遥？”韩林之在旁叫她。
“来了……”钟遥托着小灯收回眼神，和韩林之一同蹲在湖边。
灯的花瓣上都没有写名字，被轻轻一推在湖中送远，她双手合十抵在额头。
愿事事顺意，平平安安……
她睁开眼，余光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她回看过去，韩林之才道：“阿遥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钟遥站起身，往远离湖面的地方走了走，太冷了，夜风刮着水汽扑过来，她觉得有种冻死前先得风湿的感觉。
鼻子和脸都冻得发麻，钟遥搓搓脸和手，站定等着韩林之，见他来，商量道：“林之啊，你以后要不别来长京楼了？”
韩林之：“怎么……”
“我听人家说，灵枢院有专门的厨子做菜……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的生意，但你是我朋友，我也不能老让你破费。”钟遥说着，对他弯弯眼睛。
韩林之顿了顿，突然笑了：“原来是这样，可是灵枢院都是些琐碎事情，万分无聊，若是不去你那长京楼，可如何找乐子？”
钟遥想了想：“忙时就好好忙，玩时可以叫上阿祁，她知道的好去处可多了。”
那人笑笑：“你还是不忘给他二人牵线搭桥啊。”
“那是。”
“……”
话题终止，韩林之看着钟遥转来转去的眼睛，道：“是不是要去找阿祁？”
钟遥点头，故作打趣问：“韩大人是不是要回灵枢院？”
韩林之没说是与不是，将手里的圆灯给了她，又说要不要送她过去，得了拒绝后，才告辞离开。
钟遥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两盏灯心中喃喃：也不知她话说的对不对。
身边终于安静，她提着两盏灯，站在原地，小脑袋从白绒绒的围脖里露出来，低着头一下下撞着手上的灯，孤零零的身影显出几分茫然。
赫连宸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
钟遥刚抬头，想再逛逛灯会，一回身，发现树下站着个穿着单薄得不合时宜的人，抱臂站着，长发搭在腰侧，浅笑望来。
正是那会不见了的赫连宸。
她有些意外，小跑过去：“我以为你走了！”
赫连宸的目光在她手里的灯上转了一圈：“含辞没了佳人作陪，孤单寂寞时想着我了？”
钟遥眯了眯眼：“你出去吃了炮仗回来？”
她自然注意到他的眼神，以为他是想要，便分出去一盏手上的花灯，递过去。
“算了，林之的东西含辞还是自己拿着吧。”他甩了甩袖子往湖边拐去，宽大的袖口露出手，上面俨然拿着一盏莲花灯。
钟遥看见他走的方向和手里的灯：“你这人人闻风丧胆的莨菪子还需要许愿？”
说完才惊觉这话有些不太好，从前她何时敢在反派面前提这个名号，果然寒冷使人智商掉线。
“啊不是……那个，就是——好吧对不起。”钟遥用脸面对地面。
赫连宸没有之前那般不悦的情绪，现在倒是适应良好：“人人都放，我当然也得体会一下。”
他边说，边过来拉钟遥，企图带着她一起。
钟遥不愿意受冻，死活抵着树：“太冷了，我去过一次了，你自己去！”
赫连宸放下手，钟遥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不再折腾她，结果这人反抬起手按在她肩头，紧接着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她非凡不冷，还有些热。
她一下子挺直腰板，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含辞冷的话为何不早说。”赫连宸带着些炫耀的意味，说完，拉着她去往湖边。
钟遥这会自然非常乐意奉陪，看着赫连宸放下花灯，她蹲在湖边伸手拨了拨湖水，让那灯飘的远了，也是一点都不冻手。
她终于找到些有意思的，猛地掀起一捧水洒向赫连宸，后者偏头躲了下，按住她，装作凶狠道：“你只是不冷了，但细皮嫩肉在这冷水里一泡，第二日手就冻掉。”
钟遥僵住，赶紧收回手对着哈气，看赫连宸只对着灯发呆，问：“你许了什么愿？”
嘶……好像在这种情形下开口话题只能是这个。
她抿了抿唇，刚准备说，那人开口：“说出来就不灵了，告诉你得不偿失。”
“啊？你这么认真呢？”如此这般，钟遥更好奇他的愿望了。
居然还能有让反派心心念念的事情。
赫连宸扬眉点头：“是不是很想知道？”
“嗯嗯，你偷偷给我说，那些什么神听不到的。”
“让你离韩林之远点。”
钟遥一下懵了，不太相信地看向他，这算什么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