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降

天遂人愿,今天上午他刚在梦境中考虑找个机会做试验,眼下就有了一个现成的机会。

他从谢砚寒房中出来没多久,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

他探出头一看,是沙封耳下楼梯时没扶稳扶梯,一脚滑从三楼摔到了二楼。

和他年轻时巡沙和野狼搏斗受的伤比起来,这着实算不得什么。沙封耳刚准备摸索着爬起来,便看到江月绥飞也似的窜了过来。

江月绥急急忙忙把他扶起来,面色急切不似作伪地大声关心他的伤势:“怎么样,还站得起来吗?”

说罢,将沙封耳一只胳膊驾在自己肩上,让他把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作势要背他上楼

腰不疼腿也不疼的沙封耳:……

他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老了,一摔把痛觉摔没了,还是江月绥每日都睡眠不足,终于被逼疯了。

谢砚寒也听到了动静,他从房间里出来,远远地看着二楼的吵闹,捏了捏眉心。

江月绥支撑着沙封耳半掺半扶地将他背上三楼。

路过谢砚寒时,他的衣袂轻轻擦过了谢砚寒的手。

江月绥转过头向谢砚寒颔首示意,另一只手在暗处掐了一下沙封耳。

沙封耳立刻疼得配合江月绥叫了一声,这才知道了自己的痛觉压根没丧失。

将沙封耳在房间里随便找了个位置放下后,他又飞快溜了出去,噔噔噔下了楼梯。

谢砚寒还站在二楼,此刻也看向楼梯的方向。

他的神色隐在暗处,晦暗难辨,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不真切,走近了些看,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消失了。

江月绥轻咳一声:“今晚我可能不能和你一同巡沙了,沙封耳摔得有些严重,我大概要照顾他一夜。”

说完,他又急急忙忙心虚地补充:“可能不止一夜?”

他看着谢砚寒的表情没发生什么变化,又试探着动之以情:“我是被沙封耳捡回来的,他对我亦父亦师,又对我有救命之恩……”

“况且……他一生无儿无女,也只有我能照顾他了。”

“你也有小方,应该也能理解这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心情吧。”

听到这里,谢砚寒眉心一蹙,静如平湖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我没比方遒年长多少。”

江月绥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最先关心的事是要澄清自己的年岁,不存在的尾巴心虚地晃了晃。

“更何况,如果我受了伤,他也不会连夜照顾我。除非…他想借此逃什么活。”

他又斜睨了一眼江月绥,江月绥不知道谢砚寒是不是在点他,只得眨了眨眼,只恨不能上手晃谢砚寒的袖子。

谢砚寒如何看不出来江月绥在后哄骗他,但他偏偏……每次都吃这一套。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娇想求别人做什么的时候都会眨眼睛?

“……算了。你去吧。”

可他每次看到他眨眼睛也都会缴械投降,糕点果脯包括……他的眼泪,任何江月绥想要的都可以从他这里拿走。

甚至当年,在他没有什么能给江月绥后,江月绥想要的东西变成离开,变成自由,他好像也都没有办法不给他。

苦等了七年的他,依旧如七年前那般,什么都可以给江月绥,只不过这次,唯独离开不能。

他眸色微深。

江月绥得到他的首肯,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沙封耳的房间。

沙封耳正坐在床榻上慢悠悠地喝着暖身的茶,见他回来,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江月绥走过来帮他叠衣服,装作一副真要照顾他一夜的架势。

沙封耳立刻笑着挥挥手:“去去去,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我摔了那么多次,哪次要你帮过。”

江月绥一个眼刀过来,沙封耳又唉声叹气起来。

“哎唷,腰突然疼起来了,不帮爷爷捏一下?”

江月绥懒得理他,索性不装了直接把衣服扔给了他,搬了两个椅子靠在墙边,两腿一架开始睡觉。

沙封耳大笑一声接过了他手里扔过来的衣服,抖了几下,随意地披在身上,站了起来又喝了一口茶。

江照绥一进入梦境,他直奔向光团,虽然是黑夜,但也许是借用业鹰视角的缘故,视野意外地清晰。

尽管如此,直到看到眼睛都酸了,里面依旧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或许他看到的这群业鹰从来没有去过边界?

这么看来,或许这里不止有一批业鹰。会在边界逡巡的业鹰是一批,能和他交流的又是另一批。

他暂定下结论,准备明日找谢砚寒对一下,再趁这段假期试验两轮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此时,梦境外,沙封耳静静地在江月绥身边站了许久。

直到已经入夜,月光透过窗扉洒进他的房间,在江月绥的身上勾勒出一道纤柔的银边。

江月绥脸上一圈毛绒绒的光晕让他因多日辛苦而稍显清瘦的脸又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柔和起来。

他睡得头一点一点的,几缕发丝也垂落下来贴着他的脸颊,身子完全歪向一边。

沙封耳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在柜子里找了条干净的摊子披在他身上,用口型无奈地说着:“看你睡成什么样咯。”

江月绥睡醒后,浑身都有些酸软,沙封耳此时侧卧在床上打着鼾,他将毯子叠好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出了门。

他本来打算去找谢砚寒,刚站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他值了一夜班,现在大抵在睡觉。

于是他走下一楼,准备向其他巡沙人打听打听方遒的下落,好向驿长交差,顺便也打探一下方遒和其他除妖师做的工作。

还在楼梯上他就听到一楼传来方遒神神叨叨的声音。

“夜黑风高,我提心吊胆地在沙漠里走着,竟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

而一群闲着的巡沙人围在他周围专注地听着他讲故事。

江月绥心念一动,走到外圈跟着听起了热闹。

“它看见我,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说时迟那时快,它俯冲了下来……”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咬了口油胡饼才接着说,“我正欲迎击,却发现是只普通的鸟雀。”

周围立刻发出“嘘——”的倒喝彩声。

“哎哎,是你们让我讲的,我可没说我遇到了业鹰……欸,小江师父,早上好!”

江月绥颔首示意,围了一大圈的巡沙人散去了,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他正好寻了个位置坐下。

“什么夜黑风高,什么鸟雀,你昨晚在沙漠里?”

“是啊,我昨天去巡沙了。”

嗯?这是谢砚寒找了个人替他吗?江月绥心想,嘴上也问了出来:“和谢砚寒一起?”

方遒被胡饼噎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的,老大说自己有事。”

江照绥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高兴,顿了顿又问:“所以你没见到业鹰?”

方遒“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确实是没见到,大概被我吓到了吧……”

这下奇怪了,之前他和谢砚寒巡沙每次都能看见业鹰。这次换了人就看不到了?

这中间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谢砚寒?

明天得想个办法让谢砚寒一个人去试试。

搞得这么麻烦,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谢砚寒……

怎么他不去谢砚寒就不去啊?这个人怎么这样…都怪他……

江月绥内心怪罪着,却颇有些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的心里也变得痒痒的,忍不住和方遒说起了小话:“他怎么还把活丢给你干呀……”

正在心里用狐狸尾巴蹂躏着谢砚寒,就见方遒停下了吃饼的动作,热情地朝江月绥背后挥了挥手。

江月绥吓了一跳,转回头一看,就看到在他的预想里本来应该在房里睡觉的谢砚寒正静静地靠在门槛上抱臂看着他们闲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看到江月绥看了过来,他淡淡地扫了方遒一眼。

方遒莫名感觉自己被警告了,那眼神分明和自己在京城逃课业数次后,谢砚寒被教书先生找上门来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又想到这里是鸣州,也没功课要做,他心虚了一下后又理直气壮地干脆不想了。

谢砚寒也没怎么过问他们的聊天,只是向江月绥礼节性地问候了一下沙封耳的身体,问过后就离开了。

江月绥不敢再在内心谴责谢砚寒,转过头暗戳戳地怪罪起狼吞虎咽,一点不见疲色的方遒。

说来也是因人而异,方遒的精力旺盛得他叹为观止,巡逻了一夜没睡还这么精神,还兴高采烈地讲故事唬别人,真羡慕……

对了。

江月绥眼睛一亮,差点把驿长要抓方遒的事忘了。

他伸出指尖轻叩了几声木桌,直接问道:“驿长说到处找不到你人,你到底哪儿去了?”

方遒双手合掌晃动了几下:“师父别念啦!昨天老大让我顶班时已经和我说啦,不过我暂时先不用去了。”

“怎么?”

“谢砚寒说这几天你都不在,让我替你和他去巡沙,刚好我也不想帮巫师那边做事,就答应啦。”

江月绥手撑着下巴,眉梢带着笑意:“我猜……巫师那边做的事是文术方面的工作?”

“咦,你怎么知道?”

废话,和你但凡聊过五句以上的人都会从你嘴里听到你把教书先生气病的故事。

江月绥内心吐槽着,嘴角噙着一抹笑。

谢砚寒亲自教过他念书吗?会不会也被他气得一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会生闷气,还是直接把方遒扔出去?

江月绥不得不承认,他竟产生了一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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