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境

转眼,混沌内的空间开始扭曲,李垂容感到一阵眩晕,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在水面上打着转。

她极力想看轻眼前人,却见宋梅的一张脸在视线内愈来愈模糊,直到意识慢慢沉下,似是坠入深海。

意识彻底消沉前,她听见少女清喉娇啭又带着些黯然的声音——

“好了,带着我那一份……加油。”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李垂容急切出声道。

“在梦里,也许可以吧。”

不知过了多久,李垂容的意识逐渐回笼,她猛地一下睁眼起身,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昏睡前的藏经阁。

室内昏暗,烛火摇曳。

对了……情蛊!

她循着记忆中宋梅告诉自己有关情蛊记载的古籍所存放的书架那找去,终于在第二排上找到了。

一个卷轴,书页泛黄,有些角落甚至生了霉,满是斑驳陈旧的岁月痕迹。

【以情为种,植入心田,编织情丝为锁,令其为之痴迷,无法自拔。】

李垂容嘴角抽搐了两下,“痴迷”?还什么“无法自拔”?她回想起薛行止的言行举止,这确定不是假药吗。

无情入道的人还真是心性坚固不催啊……有这么个强**uff加持,还能够保留几分本心,这么一看薛行止还挺成器的。

她不再多想,赶忙运用心法将上面破解情蛊的书法牢记于心,却没察觉到,远处有一股气息逐渐接近她。

嗒,嗒,嗒——

沙沙冉冉的脚步声响起,每一下落地都极轻,不紧不慢。

李垂容瞬间心下大骇,脑中的警钟长鸣,这声音……莫不是被发现了?!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动用术法将自己的气息掩去,尝试轻轻挪着步子绕到书架后方,一点一点地动着身体。

该死……她倒是大意了,宋梅让她留了那么久,凭原身这个修为感知程度,这很危险的啊!

以宋璟那看人如看狗的防备程度,李垂容绝对是暴露了。

她一边跟对面的来人打着持久战,一边将卷轴塞进了衣袖里,慢慢地挪着身体,祈祷自己千万别被发现。

就在离轩窗还有几步远的距离,那人的步子却忽而转了个弯,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李垂容忙躲到一边,却恰好跟同样再次变幻方向的那人打了个照面。

或者说,不算照面。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从阴影中步步走来,鸦青色薄袍,嘴角带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确实彻骨的冰冷。

“好梅儿,现已临近寅时,怎的不好好在厢房呆着。”

声音带着些循循善进,平静的可怕。

他几步走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去,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李垂容浑身僵在原地,不知为何一动都不能动弹,就这么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人贴了过来,附在耳边如鬼魅似的低语。

宋璟忽而笑了,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动,像是抑制不住一般,从低笑再到放声大笑,震得身前的李垂容耳根发麻。

一只冰冷细腻的手指勾上了她的手腕,如毒蛇吐出的信子般点点攀去,精准找到了里面的卷轴,而后慢慢拿了出来。

转眼,“撕拉”一声。

那捆卷轴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其碎成了纸片。

“梅儿几时竟学会了骗人,差点把哥哥骗进去,不是你说哥哥永远是哥哥么……”

似是而非的笑着,似真似假的抱怨。

他另一只手伸出,掐上了她的脸颊,颊边冰冷的凉意一同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哈…还不是跟你学的。”李垂容冷笑一声,丝毫不惧他的目光。

宋璟面上稍稍一怔。

“你连掐我都不敢用力,还真是废物,宋璟。”她嗤了一声,眸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披着狼皮的羊,内里胆小如鼠,却又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小。”

“宋璟,有能你就杀了我,现在来这一套,我只会看不起你。”

通过伤害爱的人的方式来获得强大的印证,又害怕他人离自己远去,极度自卑却又具有劣根性,最终一定会失去所有,不配得到一点爱。

宋璟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也不会好好爱人,内心拒绝接受自己的真面目,只想呆在“子宫”的环境里,拿刀捅向包裹他懦弱的善意。

李垂容狠狠在心中暗啐了一口,真是恶心。

她找准宋璟恍神的时机,指尖一道灵诀朝他腰间击去,他一时未防备,梏住她的手也脱了力,李垂容趁机低身窜到一边,抬脚飞出了轩窗外。

她不敢停歇,脚下飞窜,一路来到宋府的高墙便,几步顺墙而上,旋身飞了出去。

而那边的宋璟早已反应了过来,整个宋府一夜被这动静惊动,乃至于整条街,府内早已出动不少人马出来寻她。

李垂容不知自己逃了多久,只记得她一直跑一直跑,跌倒了就再爬起来,体内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的步子,便只能靠蛮力。

喧闹声逐渐缩小,耳边只余风声,她跑到了林子里,脚下一滑,栽进了一个深坑里,晕死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不是宋梅,却能以第三视角看着她。

面前的宋梅大半个身子倚在案几上,点染曲眉,一双秋瞳明眸善睐,正抓着眼前男人的衣角不肯撒手。

“哥哥,梅儿就看中了薛公子嘛……求求你了,我想与他成亲。”

宋璟垂眉低目,原在专注看着手上的书卷,被她这一吵则是无奈地笑了笑,“好了,为兄说了,不允就是不允。”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呀。”

“你前些日子还说喜欢我书阁里的小厮。”

“不不不,这次这个不一样,梅儿一眼便倾心了。”

“除了他,谁都可以。”他语气忽而变得认真,眸色晦暗。

“嘁,照哥哥这么说,我该嫁给谁?哪个都不能嫁嘛……直接嫁给哥哥好了。”

宋梅撇了撇嘴,懒懒地倒回椅上,轻轻阖上眼,细风拂过,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

她没注意到,这句状若玩笑的话语一出,宋璟的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握着书卷的手微微发紧。

总是这样。

虽然知道梅儿只是一句没心没肺的玩笑话,他还是会听进心里,漾出不小的波澜。

不能再这样……他还有正事要做。

他缓缓吐出口浊气,眉目疏淡,又恢复了那般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模样。

“梅儿,让为兄思虑思虑。”

“真的?兄长你最好了!”

宋梅喜出望外,高兴地开始雀跃欢呼,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困兽陷阱,再难抽身。

李垂容整个身子虚浮在空中,看得面目惊骇,这个时候的宋梅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家做派……那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璟到底在筹谋什么?就刚刚来看,此时的他应该还没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妹妹入局,心中定是有些许不舍。

还没等她细细思量明白,画面一阵扭曲,场景又乍然变了副模样。

焚天宗内。

“薛郎,这是我新做的蜜饯,快尝尝好不好吃?”

少女端着只小瓷盘,眸子里面亮晶晶又饱含爱慕地看向心上人。

薛行止顿了下,到底还是伸手捻了一颗放进嘴里,评价十分中肯:“不错,上面的糖霜很好吃。”

“真的吗?你喜欢就好。”宋梅甜甜地笑了一下。

俩人一片岁月静好的祥和气氛,而不远处繁郁摇曳的紫藤下,正立着一个青年。

宋璟,他正静静看着那对璧人。

薛行止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出声询问:“我记得宋少主这两日看辖你极紧,怎的能出来寻我了?”

闻言,宋梅蹙了蹙眉头,一张芙蓉小脸皱成一团,语气有些无奈:“哎呀,他就是个死古板,什么未婚夫妻不能单独见面那一套都是早前的了……何况他懂什么?”

“哎,到底不是亲生兄妹,想必他也是对我有所怨怼的吧,毕竟我总像他求着求那,他应许是被我说烦了。”

“但是这又怎么了,他只是我父亲捡来的,说好听点是寄养,说难听点不就是寄人篱下吗,本小姐家都给他了,他满足这点要求又怎么了?”

她像是抱怨般口若悬河地诉说着不满,全然没注意到后方不远处的男人早已黑了脸。

李垂容都暗暗为她捏了把汗,这姐是在疯狂踩在宋璟的雷点上蹦迪啊。

怪不得后面宋璟会因爱生恨……感情这是一点点积压起来的。

下一瞬,画面又扭曲起来,适才的焚天宗又换成了宋府。

阴雨绵绵,涔涔落下打在青石阶上。

宋梅直直跪地,衣裙上很快被雨水洇晕开一片水渍,身侧为她撑着伞的素溪面露不忍,看着她低身将头一遍遍磕在石砖上。

“兄长!你不能这样……梅儿真的悔了,求你收回成命吧,我不要薛郎被情蛊控制了……”

最后声音嘶哑,里屋的人都没出来看她一眼。

真真是寒心至极。

李垂容面上露出些许不忍,看着这傻姑娘一遍又一遍地磕,额头破皮渗出血渍,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流进眼眶,又滚出泪来。

“求你了……哥哥……”

犹如石子投井,没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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