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箱子掀开,里面被弄得一塌糊涂。
衣服被揉成了一团,书籍上留着一道道爪痕,还有糕点碎渣落了一地。
就在这一片狼藉之中,谢扶鱼与来人大眼瞪小眼。
他闪过了一个念头。
……完了。
“完了。”
来人同样用绝望的语气说道。
谢扶鱼:“……?”
弟子捂住了额头,一脸头疼的样子:“你是怎么跑到我箱子里面来的?”
谢扶鱼悄悄挪动着爪子,蹲坐了一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弟子放下了手,自语:“我真的是糊涂了,一只猫怎么会说话……”
谢扶鱼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喵!”
他可是一只小猫咪。
能懂得什么事情?
弟子也顾不上乱糟糟的箱子,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猫,回忆了起来:“你、你是峰主身边的猫。”
谢扶鱼歪了歪头,耳朵一竖,爪子乖巧地搭在面前,猫眼里满是清澈的无辜。
弟子原本心想着,说不定是这猫偷偷躲在箱子里,趁机溜出来的,可现在一看,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小猫看起来这么的无害以及纯真,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坏事?
应该是他出来得急,没有检查箱子,这才将猫误带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完了,等回去以后,肯定会被峰主责骂的。”
谢扶鱼有些猜不透面前这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他也乐得装作无辜,把嫌疑撇得一干二净。
弟子低头看着小猫,脸色变了又变:“这该怎么办才好……”
云舟已经启程,过了半日,早就出了长明仙宗的范围。
就算是没出,也不可能为了一只小猫而改变行程掉头回去。
现在放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暂时先饲养着这只小猫,等到事毕,再回去向峰主请罪了。
弟子半蹲了下来,与小猫对视了片刻,说:“我是御兽峰弟子曾一诺,接下来几个月,你就得先跟着我了。”
谢扶鱼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曾一诺与灵兽相处惯了,在一只小猫面前也能碎碎念个不停:“云舟人多,你千万不要乱跑了,跑出去万一走丢了我可没办法交代……”
谢扶鱼一眼就看穿了曾一诺的性子,他欺软怕硬,压根就没听这人所说的话,自顾自地顺着身上的毛。
曾一诺也不在意,回过头去收拾箱子。
谢扶鱼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反客为主,占据了床榻正中间的位置。
他打了个哈欠,前爪撑在面前,舒展了一下身体,竖瞳缩紧,打量着面前忙来忙去的人。
还是正道弟子容易糊弄好骗,一个个都单纯得不行,竟然对他一点怀疑都没有。
面前这人的修为也还凑活,是不是可以用他当坐骑,前去西荒的洞府?
谢扶鱼思量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药效还没退,他整个猫都懒洋洋的,谋划到一半,就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最后缩成了一团,咕噜咕噜地睡着了。
曾一诺收拾完了箱子,回过头,就见到一个雪团趴在床榻上,伴随着呼吸,柔软的腹部轻轻起伏,耳朵还时不时地颤动一下。
他的脾气好,对于床被占了没有一点意见,反倒是怕打扰到小猫睡觉,轻手轻脚地出去,又反手关上了门。
曾一诺快步穿行在走廊上。
想着要给峰主传信,以免发现小猫不见了着急。
还有,这小猫的存在还是先别让其他人发现,毕竟小猫身上的气息驳杂,还带着一股微弱的妖魔气。而执掌队伍的仙君嫉恶如仇,最是容不得一点沙子,要是闹出误会来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曾一诺推开了门,去到甲板上的无人之处,手指一翻,掐出一道灵印。
云舟之外云雾缭绕,点点荧光亮起,勾勒出了一只小巧的千纸鹤来。
曾一诺将发现小猫藏在他箱子中的事情一一告知,说完后再一点纸鹤眉心。
犹如画龙点睛一般,纸鹤栩栩如生,化作一道灵光,振翅穿过屏障,朝着长明仙宗而去。
以云舟的速度,估计要三两日时间方才能收到回信。
曾一诺着急回到房间里去,转身穿过甲板,就在要进船舱的时候,正巧遇到一行人迎面走来。
曾一诺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一紧。
走在最前面的青年眉眼冷峻,一身青衫素净,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嫉恶如仇的仙君。
曾一诺小心翼翼地退到边上,拱手道:“仙君。”
沈定衡未曾停留,直径走了过去。
曾一诺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往回走,忽而一道冷风从后背席卷而过,冻得他后颈绷直。
艰难地回过头,见仙君的手腕微抬,指间夹着几根细长的绒毛。
沈定衡凝视片刻,问:“哪里来的?”
曾一诺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了一句:“……许是在御兽峰沾上的兽毛。”
绒毛轻颤飘摇,雪白无暇。
上面还带着一股小猫专有的气息,显然是刚落下没多久的。
曾一诺撒了谎,低垂着头没敢与之对视。只觉一道目光投来,有种什么心思都被看穿了的感觉,脸色越发涨红,手足无措。
这点变化自然没逃过沈定衡的眼睛,他手指一屈,垂直身侧,淡淡道:“去。”
曾一诺猛地抬起了头,迟疑了一下。
去哪里?
下一刻,曾一诺就知道去哪里了——去的是他的住处。
房门推开。
沈定衡站在门口,目光微沉,环视了一圈。
曾一诺越发的心虚。
到了这个地步,怎么样都是遮掩不过去了,于是颤着声解释:“还请仙君宽恕,弟子也不是有意的……”一边说着,一边也跟着往里走。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桌上一只箱子以外,并没有其他身影。
曾一诺愣了一下。
小猫去哪里了?
躲起来了?
曾一诺下意识地看向了箱子。
除了这个箱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藏了。
他在心中祈祷,希望仙君不要发现这个箱子。
但事与愿违,沈定衡眼皮一抬,只听见“砰”得一声,箱子掀动。
在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曾一诺差点连心跳都停止了,屏住呼吸看去,箱子里面放着衣服、书籍和糕点,唯独不见那一只小猫。
曾一诺松了一口气,改口:“仙君,我房间里没藏东西……”
沈定衡微微拧眉。
他分明在那一搓绒毛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但神识一扫而过,却又什么都没找到。
沉默了太久,曾一诺试探道:“仙君?”
沈定衡仍不放心,分出一缕神识环视一圈,依旧没寻见任何端倪。
这样看来,许是误会了。
他收回了目光,抬手合上箱子,待到恢复原样后,淡声道:“抱歉。”
曾一诺没想到仙君还会向他道歉,还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房间里早就不见了仙君的身影,他心头一跳,连忙把房门关紧,翻箱倒柜地找起了猫。
床底下没有。
被子下面没有。
帘子后面也没有……
刚才没找到猫,曾一诺是松了一口气,可现在还是没找到,他又提醒吊胆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口中模仿着猫的叫声,想要吸引小猫出来。
“咪咪咪——”
在持续不断的“咪咪”声中,毛绒绒小脑袋顶开了窗户的缝隙,从中钻了出来,轻声一跃跳到了地上。
谢扶鱼一落地就瞧见曾一诺这古怪的动作,脚步一顿,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曾一诺扭过头来:“咪咪,你跑到哪里去了?”
谢扶鱼:“……”
咪咪叫谁呢?
他不太乐意,呲了呲牙,发出了低低的吼声,警告着面前这人不要用这么痴傻的名字喊他。
曾一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威胁,上前一步,这才瞧见半开的窗户外是一小片露台。
他反应了过来,并且很快就想到了理由,“你是听到仙君过来了,所以藏到外面去了?你可真聪明!”
谢扶鱼懒懒地瞥了一眼,算是接受了这夸奖。
他偷渡上云舟的事情自然不能让沈定衡知道。
沈定衡修为高深又格外敏锐,待在这人的身边,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还会被看管起来送回到长明仙宗。
怎么看都是待在这傻弟子身边来得好。
曾一诺调过头,半蹲在了小猫面前:“你是不是也害怕仙君?仙君只是看起来冷了一点,人还是挺好的……”
谢扶鱼抬起后爪挠了挠背上的毛。
哼,装模作样。
曾一诺还在说,说到一半,想到了什么:“不过……仙君的神识如此浩瀚,不过一窗之隔,怎么会没找到你呢?”
谢扶鱼趴了下来,在心中冷哼。
这自然是有他的办法。
云舟出自长明仙宗,阵法同出一源,而他身上有着沈定衡的剑气,稍使一下手段,就与阵法融为一体。
当一滴水落入大海的时候,谁也寻不到这滴水的存在了。
不过这方法只能在云舟上有用,等云舟靠岸阵法停止,他的猫尾巴就要被抓个正着了。
得找个机会拐上坐骑中途跳车。
-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过后,接下来的路程平稳,在半个月后,云舟靠近了西荒。
西荒,如同其名,此地荒凉,人烟稀少。这里一半是穷山恶水,一半是乱石嶙峋。
据说这里是上古战场的遗留,土地被血染成了褐红色,矿脉散落在地表,灵气驳杂。上古残留的杀意肆虐,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缝隙乱流之中。
正因为如此,其他宗门不愿意涉足此地,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凶戾的魔修、妖修和被宗门通缉的败类都齐聚于此。
以往有魔尊在的时候,还能镇压住这群人,现在魔尊凭空不见,这群人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西荒一乱,连带着接驳的北境与南漠也不太平。
不过西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比如——至少此地地貌斑斓,气势磅礴,别有一番风味。
云舟已经开始下降,曾一诺看着下方连绵不断的丘陵啧啧称奇。
就在他看得入迷之时,云舟突然猛烈晃动了起来,旋即一道嘹亮的鸣声响彻了整艘船。
“敌袭——”
曾一诺猛然回神,在慌乱片刻后,急急推门出去。
趴在窗台上的谢扶鱼悄然睁开了眼睛,眼瞳缩紧,鼻尖轻轻一嗅,连带着鼻翼两侧的长须也颤动了起来。
……嗯,熟悉的味道。
难不成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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