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里的长明灯共九九八十一盏,四时不灭,昼夜高悬。
此时已然入夜,长明灯微黄的光影下,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慕言白被楚宸半强迫地渡了灵流,原本苍白的脸上明显有了些血色。
他缓了缓,撑身坐起来。
“你要找的,都拿到了?”楚宸问。
其实慕言白说要找春宫图的时候,楚宸的好感度就摇摇欲坠,数值稳住的很勉强。
刚刚因为看到慕言白色面如纸般跪在地上,他的好感度又跌了一截,此时好不容易回上来了三分。
“嗯。”慕言白来不及站起来,就着坐姿飞速地向旁边倾身过去,伸手一把捞回地板上那两份绢册。
如果说他方才脸上是有了三分血色,此时是简直是脸红的要滴血,从耳根到脖颈一路都是烫的。
“我们走吧。”他闷声说,把绢册卷了卷踹袖子里,“走吧走吧。”
楚宸看着这人低着头十分窘迫的样子,心情多云转晴,不由得牵了牵嘴角。
“好。”他说,朝慕言白伸出手。
慕言白看着他修匀劲瘦的手指,纠结了一下,出于爱面子心理,准备自己站起来。
系统快要接受楚宸这辈子可能又要毁掉言情标签的事实了,万分同情地提醒一无所知的宿主:【谨慎拒绝,注意他的好感度!】
慕言白:“……”
慕言白木着脸把手递给楚宸,觉得自己不到两个时辰内把教主大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被他拉起来,冰白如玉的手腕随着动作,在宽大的袖袍下一现即隐。
由于还是有点晕,慕言白站起来之后没有立即放手,下意识撑着楚宸缓了一下。
缓完才觉出尴尬来,他们这么拉着手站着,似乎靠得太近了。
于是抽手,结果没抽动。
慕言白:“?”
他偏头看楚宸,满脸的疑惑。
楚宸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前方,淡声道:“牵着吧,你灵力透支太过了。”
慕言白觉得别扭,很果断地放弃了考虑好感度:“不,这么拉着手……太奇怪了。”
“有何奇怪?”楚宸突然侧过身来看他,因为身高的缘故,眸光自上而下,深深投落入他的眼睛,依然锢着他的手,“你又不是女修,为什么不可以?”
常年负责言情模块的系统快要自闭到屏蔽视线了。
更加令系统崩溃的是,他的直男宿主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居然觉得有道理。
系统:【……】
魔教教主不应该都是妥妥的情蛊大师吗,慕言白在这一方面也太迟钝了吧!
迟钝的教主现在被剑宗首徒握着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长明灯暧昧错杂的光线下,一级一级木阶吱呀微响。楚宸带着他往下走,看着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的影子,声音温沉:“抓紧我。”
两个人很快穿过层层书架行至门口,外面巨大的法阵在夜幕下流转着繁复的金色符文。
慕言白此时还挺庆幸楚宸带他出来,可以蹭人家的的通行谕令,不用自己费劲了。
结果楚宸又嘱咐了他一遍“抓紧”。
慕言白感觉手被握得更紧了,莫名其妙。
下一秒眼前景物骤然一花,长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慕言白:“?!”
缩地术?
他右手带伤、左手受制,毫无挣脱的能力,像个人形大风筝,被楚宸拉着眼花缭乱的一通瞬移,几乎有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错觉。
先前他还用这种方法淡定地遮掩他的“画魂”,现在想来简直五味杂陈。
这种体验相当于多次乾坤大挪移加死亡过山车,他很怀疑要是自己真的这么进来,能不能好端端站着都是个问题。
头晕眼花好一阵,眼前横飞的符咒几乎成了金光闪闪的乱码。
直到重重落地,他卡壳的大脑才猝然反应过来——
楚宸他根本就没有通行谕令!
原来这半天自己是彻彻底底被耍了,感情根本不是自己偷鸡摸狗被抓包,是同样偷鸡摸狗的楚宸演得跟真的一样!
亏楚宸还那么淡定地找书册,整个人一身公事公办的气息,以至于他当时甚至都没有怀疑!
不知道是晕的还是气的,慕言白一阵目眩想吐,好半天才平复,勉强挣开楚宸的手。
“你。”他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跟他师兄说话了,“搞了半天和我一样啊?”
这句话蕴含的感**彩太丰富,甚至直接不合礼数的用了第二人称。
楚宸没计较他的失礼——事实上他觉得这种称呼比敬称更亲切——脸上带了点笑意,坦坦荡荡承认:“对啊,才发现?”
慕言白:“……”
就算这张脸再好看他现在也欣赏不了,只觉得这一笑把嘲讽效果都拉满了。
“这件事待会再说,我们先回去。”
他们出了阵,此时在藏书阁后院,随时可能有借书的弟子过来。
慕言白勉强点点头。
他一面走一面草草盘算了一下。
楚宸拿到了献祭法阵,应该很快就能推出关于反派的更多线索。
他没有谕令,是和自己一样非法进来的。
结合之前在如意楼时楚宸的下属那句“压不住了”,慕言白觉得关于“鬼修邪阵”,楚宸可能都没有上报周秉文,或者没有真实地上报。
——他要自己处理这件事!
为什么?
反派针对男主,男主对抗反派,这种事情在小说里就不可能不存在。
但是男主根本没走既定剧情,提前和反派刚上了,慕言白这个本来还算能掀起一点浪花的小反派,不就直接没什么铺垫作用了?
慕言白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拿错了剧本。
……
山间夜风尤其大,更何况现在倒春寒。
两个人走到栈桥的中间的时候,慕言白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很冷”这个程度了。
先时他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尚且没觉得多凉,现在手指都蜷起来缩袖子里了。
楚宸微微加快了脚步,走在慕言白前面,无声无息地替他挡掉了一些寒风。
系统看惯了男主脱下外袍给女主披上,百般示爱,明目张胆。
此时楚宸却选择了低调而沉默的方式,就像他看他的目光,不直白,但也不清白,一切情感都在暗处默默承担。
系统有点唏嘘。
系统之前并不是没遇到过纯爱区的同事,只是在言情板块呆久了短时间内接受不良。
此时看着夜风里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系统突然就开始有点同情了。
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能够用一个标签粗暴的划分呢?
两人在夜色里走过栈桥,浅淡的月光下,长长的桥身显得那么漫长。
夜雾时不时随风往上飘,几乎浸没了他们的袍角。
系统不禁有点恍惚,上辈子慕言白无数次孤身走过长夜,是否其实,后面早就有个默默伫立的身影?
……
四周寂静无声,慕言白走到栈桥尽头,踩上云台长阶的时候,嗅到了隐隐约约的花香气。
后山梨花正好。他不着边际地想。
可能是穿书前作为现代人无拘无束惯了,慕言白一向喜欢言语随心。
想着想着,偏头随口问楚宸:“梨花开了,去看没有?”
“不曾。”楚宸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走,“你要带我去看?”
“现在?现在黑灯瞎火的……”,慕言白有点震惊于他的主动,注意点不由自主的偏了,“就算要看,也应该是白天啊。”
“好。明日我一定赴约。”楚宸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君无戏言。”
慕言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真的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邀约的意思。
但是楚宸那声“君无戏言”似乎触动了什么,他又想起来之前对方听到自己说“我不骗你”时掉的好感度,抿了抿嘴,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默认了。
楚宸此行并不是周秉文的指示,自然没有复命一说,走的从容不迫,看样子是准备和慕言白一起回弟子居所。
从云台下去,一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灯火熹微里,不时有青衣弟子抱着剑路过,衣袖高高挽起,一看就是晚练才归。
“哎?师弟!慕言白!”只听人群里遥遥一道清亮的女声,一道青色身影疾掠过来,“你给我站住!”
慕言白逃跑失败,只好收回脚站住,低头作乖巧状:“师姐。”
徐梦琴先和楚宸见了礼,然后立即转身去探慕言白的腕脉:“手给我……躲什么?”
慕言白方才用了两次邪术,哪敢让她把脉,拼命往楚宸身后缩:“我真的好好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师兄!”
徐梦琴蹙眉转向楚宸。
楚宸同时顶着师妹质疑的目光和慕言白可怜巴巴的眼神:“……他没事。”
“那这么晚你们干什么去了?”徐梦琴半信半疑,她回头看看他们来的方向,“后山?后山什么也没有啊?”
“有的,有花。”慕言白从他师兄后面探出个脑袋,“山脚梨花林里好多花。”
“看花?和大师兄?”徐梦琴迷惑了,“我不是叫你好好躺躺?”
“对对。”慕言白点头如捣蒜。
“可是大晚上的漆黑一片。”
“春夜有月,并非漆黑一片。月下看梨花,实在是别有风味。”慕言白说。
楚宸回头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某人,对方伸手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投去鼓励且期待的目光。
楚宸:“……”
楚宸:“花月相和,色如葭雪。”
慕言白大喜过望,赶紧对他师姐道:“正是如此。”
徐梦琴算是勉强接受了两个人大半夜跑去看花这个事实,叮嘱慕言白“赶紧回去休息,记得喝药”,抱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慕言白看着师姐消失在夜里的背影,松了口气,感觉同一战线的师兄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靠谱的师兄回过头,和他温言相商:“明日看花,时间改到晚上如何。”
“啊?”
“不是你说,月下梨花,别有风味?”楚宸看着他那双在灯火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你准备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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