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后,慕言白拿着老板娘硬塞给他的小兔子灯,一脸云里雾里地走了。
走了半天还记得老板娘的表情。
当时她看看他又看看楚宸,头两边来回倒了好几遍,边看边点头,边笑边叹气,活像个嫁女儿的老母亲。
这种反应,在楚宸准备买灯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老板娘花白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抬手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目光悠远,似乎在追忆自己年轻过的时光。
慕言白皱眉去摁楚宸去摘一盏宫灯的手,简直困惑了:“你不是说不好看吗,还买?!”
楚宸看着他,答非所问:“读过温庭筠的句子么?”
“什么句子?”
“《杨柳枝》。”
“没。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问问。”
老板娘在一旁,实在是良心过不去了。她好歹还有一点作为商贾的道德感,年轻时又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受过文化熏陶。
因此不好意思看着这两个道君在她卖不出去的灯上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栽。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如此明显,简直令人有点心生同情。
她没让楚宸买那盏写着《杨柳枝》的宫灯,而是回铺子里,另外拿了一盏出来:“好啦,来来来,这一盏送给你们。不要钱,拿着拿着。”
她把那盏小兔子灯塞到慕言白手里,一脸慈爱,视线却越过他,分明是对着楚宸叮嘱道:
“外头有狐狸有狼,都虎视眈眈呢。永远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楚宸淡淡一笑:“多谢,我会看牢。”
老板娘看着他,缓缓点头,又瞧了一眼近处的慕言白,眸光中似有无限深意:
“道君不必和我这老婆子讲客气。只是这年轻人,往往不懂得明珠易失的道理。”
“愿闻其详。”楚宸恭谨道,微微躬身,一点天之骄子的架子也没有。
“明月之珠,随和之宝,你想要,别人就不想要?”鬓发花白的老板娘说,“所谓探骊得珠,大凡明珠,大概都是要藏在海底,守着的。”
她又看了一眼慕言白,语气慢下来:“但是有时候,小兔子是不会乖乖待在身边的。你看,要是不好意思紧紧地守着,它就会跑走了!”
楚宸垂目,深深鞠躬:“晚辈受教。”
一点都没听懂的慕言白:“……?”
打哑谜似的,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
兔子灯是白的,小而极致,装饰着五色金锡箔纸,一看就是儿童玩物。
慕言白一边走边满腹狐疑:“为什么送这种幼稚玩具?”
“可能是因为像你。”楚宸淡淡地看着前面说。
慕言白拿不准他是褒是贬,只觉得他话音里透着深远之意,像是在感叹什么。
他不好再问,提着灯继续走。
小街路窄却很长,两边铺面里卖糕饼早点的陆续收摊,巳时过半,日光已经很亮了。
慕言白走走看看,居然觉得这灯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萌蠢气质。
他拨了拨两只小兔子耳朵,觉得甚合他现在的心态。
这么一想,兔子灯立即在他心里排到了第一位,连另一只手上啃到一半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慕言白停下来把蜡烛点了,举起来看透过白纸的暖橘色的光。
他把灯举得高高的,垫着脚和太阳比了比,很满意地断论:“还挺亮。”
楚宸走着走着就发现人停下来了,他无奈地回身,就看见慕言白站在路边上,和一盏小兔子灯商量:“奔月不好。你适合太阳。”
见楚宸在人流里停下来等他,又小跑着赶上去,和他并肩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适合太阳?”楚宸到底没忍住,走到尽头转角的时候,微微偏头去问慕言白。
“月亮上冷。”慕言白不假思索地回答,还举着他的灯,“你看它和太阳一样,是亮的。”
说完又想了一下,补充道:“无论小兔子有没有意识到,太阳都会照耀它的。”
楚宸看着他被日光映亮的侧脸的轮廓。
“嗯。”他说,“会永远照耀它的。”
……
他们悠悠闲闲地逛到了中午,都没提回去。
楚宸还很意外地主动买了一条坠着一块圆形小金片的发带给他。
他罕见地没有事务在身,陪着慕言白逛完了山脚小镇的街市,干脆一路走到了城里。
城里不是剑宗辖区,受人间王道管治,三教九流就更多了。
此时楚宸穿着暗纹剑袖,外罩了一件绀青色的长袍,长身玉立,看着就在人群中很出挑。
慕言白一身流云月白色常服,墨色的如水长发没有束,用才买的那根发带随意的绾了起来。
他们都没穿剑宗服饰,这副打扮在城里大概能归类为有钱人,但还算不怎么突兀。
两人在城门下相视一眼,都知道穿着也罢,用真容进去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慕言白的“画魂”熟练到了几乎深入骨髓的地步,结果高处不胜寒,以至于他不怎么会普通的、能够模糊五官特征、隐藏身形的隐匿术了。
他又是个颜控,不怎么愿意直接易容,干脆抬手化出两张半脸银面具,递给楚宸一张:“师兄。”
无比擅长隐匿术的楚宸:“?”
他看着慕言白戴上那张造型无比熟悉的鬼葵花纹样的银覆面,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他把面具扣在脸上,推了推,意外的合适,看来慕言白塑的时候参考了他的脸型。
上帝视角的系统看着这两人情侣款一样相似的银面具:【……】
它的倒霉宿主已经懒到这种地步,连花纹都不肯改改了吗?
两个人在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都觉得有点久违。
……只不过慕言白久违的是远离修行人士那种压抑气氛的热闹城市。
而楚宸久违的是慕言白面具下露出的清晰漂亮的唇角。
银制品特有的冷光把那人的下颚线衬托的更为流畅,慕言白的肤色本就像素瓷一样,被面具半遮半掩一挡,雨后海棠一样的唇色就被愈加凸显出来了。
天知道,上辈子他有多想把他的面具一把掀掉,就像撕开教主那张永远孤冷疏离的假面。
楚宸是真的很想看,戴面具的慕言白笑起来的模样。
或许看到了,他就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脑海里关于那人的下半张脸只会是鲜血淅淅沥沥顺着嘴角落下的画面。
楚宸剑下,冤魂累累、鲜血漫漫,其实不比传说中恶贯满盈的教主好多少。
白骨枯冢见过,尸山血海走过,但他自诩天生冷感,没什么血腥能够让他在意。
直到这个画面成了他久久不散的梦魇。
……
慕言白并不知道楚宸在想什么。
他带着他,看似随意、实则目的明确地往前走,穿过弯弯绕绕的街巷。
之前陈豫二人请求看一下主上要查的人长什么样,毕竟知道了这一点,调查的难度就会被降低很多。
慕言白先是不同意,断然拒绝。
他不愿意给出太多关于楚宸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
系统啧啧称奇,强行让宿主回顾了一下他自己在教主时代,让白道人人自威的调查手段,结果慕言白只是耸耸肩而已,仍旧我行我素。
后来架不住查找结果实在是一无所获,重要线人又死于非命,再不给信息就查不下去了。
慕言白只得和属下约好,杨仪留守京城,由更加靠谱的陈豫来这座靠着剑宗地界的人间小城,和自己接头,暗中观察一下楚宸的面容。
接头地点是东市一家大酒馆,历史久、顾客多,做起手脚来比较方便。
两人远远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楼檐,还有其间高高招展的幌旗。
等走近再看,只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比山脚小镇上的酒楼规格不知大了多少倍。
慕言白跟着食客们跨进去,楚宸要订雅间,他微微抬手制止了,让小二收拾了张底楼前庭里的空桌:“这里人多热闹,更有人间的感觉。”
楚宸对于他想要热闹,自然喜闻乐见。
他环顾一圈,发现都是普通市井人等,没有什么有大威胁的,因此也就没说什么,任由慕言白落座点菜了。
周围有几桌已经酒至半酣,喧哗吵闹里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呼朋引伴、吆三喝五之声不绝于耳,确实热闹到了十分去。
没等多久,几个店小二就端着大托盘前来布菜了。
楚宸看了一会,突然问:“你能吃辣了?”
“我不能。你怎么知道的?”慕言白有点奇怪,“之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吗?和雅楼不算,那里根本就没什么辣的。”
“徐梦琴要求你吃药的时候忌生冷辛辣,你不是说,你根本不吃辣?”楚宸淡定地回答。
“噢。”好像有这回事,但是记不清了。
“那你又是怎么肯定,我能吃辣的?”
“……”慕言白输在不知道楚宸也重生,莫名其妙被反将一军,内心麻木无比,“原来你是不能的吗?”
可是上辈子师门几个弟子聚餐,楚宸分明示意过,把慕言白面前的辣菜挪他自己面前啊?
“没,我能。”楚宸不忍心再逗他。
碗盏相撞的清脆声响中,慕言白闷头夹菜,决定不和这个人说话了。他放在桌下的手暗中掐诀,很快收到了下属的回应。
于是他抿了一口茶,皱眉道:“苦。”
楚宸示意侍者:“换花茶。”
很快就有店小二端着茶水过来替换,慕言白和他几不可查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易容过的陈豫四平八稳地走过来。
“主上。”他借着倒茶动作的遮掩,侧身挡住楚宸的视线,俯身在慕言白耳边低声说,“已经有人……盯上您了。”
今天是一只小兔子教主~
恭喜教主即将进入支线任务之逃杀副本
对此某人表示——
想象中的新生活:躺平成一滩兔饼
实际上的新生活:仰卧起坐×10086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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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门派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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