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卿终于在此刻明白过来，原来面前这天真无邪的少年，便是何摇口中的忍大人。但是似乎又有些过分年幼了，与何摇所描述的不尽相符。

“你······”顾墨卿想开口，却始终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紧接着，便又是眼前一黑，待光亮重新进入眼眶的时候，顾墨卿则发觉眼前的景象早已变了模样。

刚才还是山花遍野，微风轻抚，此刻却成了一片枯黄，天地灰暗。有褐色的枯叶被风吹落，摇摇晃晃地落在了顾墨卿头上，顾墨卿想抬手去扫开，只是她再也没有力气做这些事了，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辛苦。

“悬知大人。”此时的忍笙调长大了许多，连声音也成熟了一些。

忍笙调将顾墨卿头上的枯叶摘下，而后轻轻将顾墨卿揽入了怀中：“秋天到了。”

顾墨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脑袋靠在忍笙调的怀中，快要昏睡过去。

“悬知大人，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雪呢。”忍笙调看着怀中逐渐闭上眼睛的人，笑得分外苦涩。

忍笙调得不到回应，自顾自道：“做妖真的那么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呢？”

顾墨卿此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觉得风吹得好冷，不自觉地更贴近忍笙调了几分。越靠近忍笙调，便越能听到清晰的心跳。

树木也会有心跳吗？还是说，这心跳，是属于这具身体的？

有冰凉的液体低落在顾墨卿脸颊，顾墨卿听到忍笙调的声音有些嘶哑。

“下雪了，悬知大人。”忍笙调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些，“我们一起看雪吧。”

顾墨卿的身体一轻，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与这具身体剥离，而后神智便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墨卿！”

顾墨卿望着周身的虚无，茫然地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顾墨卿！”随着这一句呼喊，顾墨卿便看到，面前的虚无被一剑斩碎，无数碎片飞扬在她的耳边，而后便有一只手探了进来，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拼劲全力将她拉了出去。

温暖的阳光再次撒到了顾墨卿的脸上，轻柔的微风勾起碎发，周围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墨卿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放开她！”洛安年周身散发着极淡的暗红色灵气，发丝飞舞，额头上有青筋暴起，原本琥珀色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猩红，手中的伴星剑直指顾墨卿的身后。

这时顾墨卿才感觉出来，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紧紧抱在怀里，一抬头，与一双毫无生气的翠绿眼眸四目相对。

“忍笙调？”虽说模样年长了许多，已然是一个青年的样子了，但那双眼睛，依旧没什么变化。

听到顾墨卿叫自己的名字，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嘴角也泛起了温和的笑意：“悬知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洛安年眉头紧蹙：“你认识他？！”

顾墨卿忙摇头：“我只是方才在幻境中见过他！”

洛安年看着忍笙调的眼神愈发狠厉，释放出的威压也更强势了些。

可是洛安年的威压对忍笙调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压得顾墨卿有些喘不过来气。

看到怀中的人稍微露出来一丝难受的表情，忍笙调便立刻冷了脸，只一抬眼，周围的所有植物便对洛安年发起了猛烈攻击。

“悬知大人，悬知大人······”忍笙调低头轻轻贴近顾墨卿的脸颊，贪婪地汲取着顾墨卿的体温，而后便将顾墨卿打横抱起，转身往山上走去，“我等您等了几千年，我好想您。”

顾墨卿想挣扎，可是忍笙调到底也是千年大妖，只是抱着她，便让她动弹不得。

洛安年疯狂地将攻击的植物砍成碎片，而后冲向了忍笙调的背后。

刚举起剑，便被忍笙调震开。

如此反复，不出多时，洛安年便遍体鳞伤。之前就沾染了鲜血的衣衫此刻又被温热血液打湿，原本淡绿色的衣物现在被染作了红色，身上的伤口还在潺潺地往外冒血，触目惊心。

可即使如此，洛安年还是不断提着剑往前冲：“我说了，放开她！”

“洛安年······”顾墨卿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不断尝试着想要突破忍笙调的制锆。

忍笙调察觉出顾墨卿的动作，却怎么也不肯停下脚步，反而将顾墨卿抱的更紧了：“悬知大人，别急，马上便到了。”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悬知啊！”顾墨卿有些生气了，盯着忍笙调道，“你认错人了！”

忍笙调仿若没有听到顾墨卿在说什么，望着顾墨卿，半晌，在顾墨卿眉心落下浅浅一吻：“我不会再让悬知大人离开了。”

“？”这木头怎么听不懂人话？！顾墨卿气急败坏，狠狠一口咬在忍笙调的臂膀上。

可忍笙调只是笑着，没有半点将顾墨卿放下的意思。

紧跟着的洛安年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围绕在他身边的红色气息随着他的愤怒越来越浓烈，所有靠近的植物都瞬间枯萎。

“宿主注意！洛安年黑化值不断升高，若黑化值到达100，则宿主任务失败。”久违的机械音在顾墨卿脑中响起。

顾墨卿心下一惊。虽说之前秘境结束后便可以解锁查看洛安年的黑化值了，但是洛安年除了在面对妖兽魔物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温顺平和，故而她都忘了这茬事。而洛安年目前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即使系统不说，她也感觉出来了不对劲。

“放我下来！”顾墨卿冷眼看着痴痴的忍笙调，厉声道。

忍笙调愣了几秒，眼神颇为委屈：“悬知大人······”

有用！顾墨卿又强硬道：“忍笙调！放开我！”

忍笙调终于止住了脚步，望着顾墨卿，有些不舍地将顾墨卿放了下来。

脚方一落地，顾墨卿便冲向了洛安年。然而此时的洛安年已经有些发狂，周围凌冽的威压让顾墨卿难以靠近。

“洛安年······”顾墨卿强忍着五脏六腑被压迫的强烈不适，拼劲全力往洛安年的方向靠近，“别这样，洛安年！”

洛安年的眼眶通红，在听到顾墨卿的话时也没有任何反应，已然是失了神智。

顾墨卿艰难地像洛安年伸出了手。只差一点点，最后一点点······

有炽热的鲜血从顾墨卿的眼眶和耳朵中流出，威压使得顾墨卿的耳膜破裂，疼得她眉头紧皱。

但是还不能放弃，就差一点点就能碰到洛安年了，必须要救他。顾墨卿使劲咬了咬牙，咽下了从喉头翻涌而出的腥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拉住了洛安年的手，随后将他拥入怀中。

顾墨卿轻拍着洛安年的后背，不断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顾墨卿？”洛安年涣散的眼神终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蔓延的红色气息也随着顾墨卿的话语逐渐消散。

只是顾墨卿现在已经听不太清洛安年在说什么了，只隐约感觉到洛安年似乎是恢复正常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放心地倒下了。

洛安年还有些呆愣，却仍在顾墨卿倒下的瞬间接住了她。看着顾墨卿满脸的血迹，洛安年颤抖着伸出手，轻柔地帮顾墨卿擦拭。擦着擦着，便有清澈的泪滴顺着脸庞滑落，砸到了顾墨卿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洛安年不断重复着。

顾墨卿微微睁开了眼，不理解洛安年为什么哭成了这个样子，只笑着抬手为洛安年擦去了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别哭了，我又没死。”

要是因此让洛安年入魔了那才是死定了。

“恭喜宿主，洛安年黑化值已下降至百分之五十，宿主暂时安全。”

“？”怎么还有百分之五十？！

“悬知大人！”忍笙调看到顾墨卿的惨状，也急忙凑了过来，想将顾墨卿从洛安年怀中抢走，“您受伤了，我这就帮您疗伤。”

洛安年抬眼，猛地一剑刺向忍笙调：“滚开！别想碰她！”

这次忍笙调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用手接下了这一剑。手掌被贯穿，流出的却不是血，竟是片片白色的花瓣。

顾墨卿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看着忍笙调，声音嘶哑道：“你可知道祁望和慕弦声在哪里？”

忍笙调将手收回，伤口立刻愈合：“悬知大人问的可是先前上山的两个男子？”

顾墨卿点点头：“正是他们二人，是被你捉去了吗？”

忍笙调还想靠近，却被洛安年的剑挡住，只得望着顾墨卿道：“他们是什么人？悬知大人为何要找他们？”

“他们是我的朋友。”顾墨卿道。

“朋友？”忍笙调喃喃道，“悬知大人何时有了别的朋友，那数千年的时光，不都只有你我二人相伴彼此吗？”

顾墨卿无奈道：“忍笙调，你口中的悬知已经死了，我也不是什么悬知。”前面经历的幻境，应当就是忍笙调的记忆。而在脱离幻境的最后一刻，顾墨卿看到了，那是还是个少年的忍笙调，抱着一位女子的尸体，坐在山顶的那颗梨树下。女子的尸体化为光晕逐渐消散，漫天的雪花也渐渐淹没了只剩一人的忍笙调。

忍笙调则望着顾墨卿，坚定道：“您就是悬知大人，即使您为了转生做人，遗忘了所有过去，但是我等了您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认错！？”顿了顿，又道，“您只是忘记了，不必担心，我会让您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