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吃喝都靠神殿的废柴女神嘛。

苗小娇这样安慰自己。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认同克里斯的决定。

“夏因，你为什么要做我的骑士呢？”夜风中，苗小娇直视着夏因，打算从他入手，“这个大陆十分广阔，我希望你不要囿于神殿，多出去走走，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方向。”

“那么您会跟着我一起出去吗？”夏因问。

“唔，夏因，”苗小娇斟酌着说，“你要知道，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可以永远地陪着另一个人，你以后也许会找到新的朋友……”

“您不走，我也不走。”夏因说。

“你以后会后悔的，如果我一直在神殿里，你也许会失去……”

“我不会。”

苗小娇没有话说了。她叹了口气，十七岁的年轻人啊，总是固执而倔强，觉得他们眼中的就是全世界了。

卡鲁夫大陆人类的平均年龄在两百岁左右，魔法能力越强，活得越久。以夏因现在的水平，活个两三百岁一点问题也没有。

骑士契约一旦成立就不能再解开，她不能让他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一辈子。

“克里斯，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克里斯，里面软软的希冀让人不忍拒绝。

克里斯掩饰般低下了头，只留下一句“您再好好想想”便带着侍官们离开了，像是在躲着什么一样，也没有坚持让苗小娇立刻答应夏因的请求。

苗小娇松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夏因，你还小，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事情。”苗小娇靠近夏因，没有了克里斯和侍官们，她觉得更加放松，说话也随意了起来，“骑士并不是什么好身份，我希望你再想想。”

“我不小了，大人。”夏因意有所指地说，“在外面，十七岁已经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我没说这个！”苗小娇扶额，“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来好吗？你现在想跟着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对你好，以后你会碰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到那个时候，你反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会。”夏因还是这样说。

苗小娇被气笑了。她第一次觉得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难搞。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反正我不需要骑士。”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克里斯同意了也不行！”

侍官们早已把烧烤的工具收了起来，夜渐渐深了，花园里很快就只剩下夏因一个人。晚风飒飒，七楼的灯火很快亮了起来。一个人形背影被灯光映照在窗帘上，久久未动。

夏因茶色的眸子泛起了红色。没有了药物和人鱼之泪的影响，这两天他将情绪克制得出奇的好。只有此时，他才敢正大光明地盯着那抹身影，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来。

“自己的方向吗？”他喃喃道，“我早就找到了。”

在他拽住某个人裙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方向。

那是顺应他自身意志的、绝对不会后悔的选择。

——

第二天，苗小娇感觉夏因明显对自己亲近了许多。

虽然之前两人也经常在一起，但她从未感到夏因是这么黏人的一个人。

“……你离我远点。”上午，两个人在图书馆“偶遇”，夏因帮她把书从高高的架子上拿下来，然后跟着她走到了阅读区，也不拿书，就紧贴着坐在她旁边，看着看书的她。

眼神特别乖巧，乖巧中透露着一丝委屈。

苗小娇浑身都要炸毛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太诡异。她警告他“莫挨老子”之后，夏因挪了挪自己的椅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两厘米变到了五厘米。

苗小娇：“……”

苗小娇捧着厚厚的《卡鲁夫大陆史》，一上午愣是什么也没看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她站起来去四楼吃饭，夏因也跟了上来。

苗小娇顿了顿，和今天放饭的侍官说把午饭送到她的房间，然后直接回了七楼。

不一会儿夏因端着两人的饭上了楼。

“……你这么闲的吗？”苗小娇瞪了他一眼。

夏因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我错了，大人。”

苗小娇：“你错哪儿了？”

夏因：“我不该浪费时间。”

行叭。苗小娇看着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两人相对吃了午饭，因为苗小娇上午的安排没完成，她下午要接着去图书馆看书。

这次夏因仍然跟着她，不同于上午的是，他也从旁边拿了一本书。苗小娇看了一眼书名，是《论及其相关系统形式不可判定命题》。

苗小娇：“你看得懂？”

她记得克里斯根本没给夏因开数学课呀。

夏因也看了一眼书名，诚实地摇了摇头。他把书放回去，又抽了一本《东雅百年政治概说》，然后坐在了苗小娇旁边。

这次夏因有事做应该不会再盯着她了吧。

“……你书拿倒了。”从正大光明地看变成了偷偷看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夏因，你到底想干什么。”苗小娇放下了书，“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做我的骑士的。”

夏因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刚刚亮起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她等了一会儿，夏因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只要她低下头看书，夏因那委屈又幽怨的视线便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你是魔法不难学还是侍官活儿太少？”苗小娇气急败坏，“就不能自己安静看会书嘛？”

“我错了，大人。”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浪费时间。”

行叭。知道错了，坚决不改，并且下次还敢。

苗小娇觉得十分头痛。这一天在夏因的眼神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偏偏夏因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直用那种欲说还休的目光看着她，而且骂不还口，一副态度十分友好的样子。

“你就这么想当我的骑士吗？”

晚饭依旧是在苗小娇的七楼解决的。夏因把餐具端了出去，然后回来，站在门口不愿离开。

他的纠缠实在太过高明，高明到苗小娇就算知道他在纠缠，也无法真正地拒绝。他将人际空间距离把握得刚刚好，既能让她注意到，又正好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

夏因认真地点了点头。

苗小娇叹了口气：“我们去楼下走走吧。”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在花园里散步了，可这次苗小娇的心情比以往都复杂。身后的夏因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一头，挺拔的身姿再也不复当年的柔弱瘦削。

尽管卡鲁夫大陆十五岁成年，但苗小娇很难不把当初的那个拽着她裙摆的夏因当作孩子。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教的初中生也基本就在这个年龄，这些年来，虽然她基本上没有参加过课堂教学，但辅导员的工作她也没少做。

然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反驳她、有自己主意的成年人了。

这一天时间，她也在思考着怎样解决这件事。冷静下来后她想明白了克里斯同意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她的安危。

她没有证据证明夏因不是那个人，克里斯也不愿意怀疑她的信任。如果夏因成为了她的骑士，就再也伤害不到她，就算他以前真的做过什么，也无所谓了。

夏因和克里斯都愿意她接受这个骑士。其实她没什么意见，她只是怕夏因后悔，她希望夏因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换一种思路，如果强行让夏因接受自己的观点，那么这和她替夏因决定人生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同意了。”

苗小娇看到夏因茶色的眼眸中爆发出惊喜的神采。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只过了一天女神大人就动摇了。

是啊。只过了一天。

这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产生矛盾。苗小娇觉得来这里几年都没有这一天来得疲惫，她完全是在单方面找架吵。对着那双带着期待的茶色眸子，她真的完全吵不起来。

两个人也不知道谁比谁更难受。

夏因这次愉快地回去睡觉了。苗小娇揉了揉额头，慢慢上了楼。她的门前，克里斯正等着她。

“您同意了。”

苗小娇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想也知道是谁给他的权力，让他今天不上课、并且能自由地出入她的卧室。

“那就好。”克里斯真心地笑了起来，“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苗小娇有点疑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克里斯的话说得就好像自己要离开一样。于是她试探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就算夏因不做我的骑士，也还有你在我身边。”

难言的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中间。苗小娇倒吸一口气：“克里斯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克里斯的家族世代守护着神殿，苗小娇很难想象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他自愿离开。

“我的身体已经被暗元素腐蚀过了。”克里斯说，“已经不适合再呆在神殿里。”

“可你不是已经被火焰之心治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