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聆泉和吕载云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愕。

谁知道来迷域一趟，竟然还藏着一处压阵。

两人疑惑更甚，看向灵鹿的目光也愈发警惕起来，苗聆泉忽然忆起人参精口中的妖祖。

她想起来了，在青云城之时遇见的那几只鼠妖蛇妖，将修士魂魄吸去，为的就是上供给幽冥深渊的妖兽，而幽冥深渊的妖兽在他们口中，便是妖祖。

一路来，苗聆泉和吕载云见到满地尸骸，尤其是那二层建筑的阁楼，满满登登的白骨，并且丧心病狂设下恶魂阵，锁修士神魂，令其不得入轮回，死后无安宁。

再想想方才白狐手上那枚明珠，也是邪乎得很，这般看来，说不准眼前这灵鹿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在下斗胆一问，不知这压阵是何人设在此处，又与你们有何关联？”吕载云将疑问尽数抛出，目光定定看着灵鹿。

“不知青羽可曾与你说过迷域的来处？”姚叔温声问道。

“不曾。”

青羽在天劫下身死之时，吕载云尚且不足十岁的年纪，又怎会说过迷域的来历，他所知道那些，不过是书阁中寥寥几笔的记载。

“沧澜派有禁地名为迷域，不知这迷域与此地可是同一处？”吕载云道。

“是一处。”姚叔回答。

“我曾在历年卷中读过，迷域曾为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妖兽横行，灵气充足，是个修炼的好去处，为开辟此处施展秘法以芥子空间之术将此地分割而出，再多的便没有了。”吕载云道，自他记事起，只知迷域是沧澜山的一处禁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至于有入内了有何种危害，禁地又为何是禁地，其中原由他一概不知。

“这说法倒是冠冕堂皇。”姚叔讥讽地笑了两声，又道，“迷域的来历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你们可听过妖界？”

“听过。”苗聆泉和吕载云齐齐答道。

在道教传统理论上，天地分天界、地界、人界，天界是仙者、圣者之地，地界掌管世间生死、因果报应，而人界则人、妖、魔共存，又细分出妖界、魔界之称。传言妖、魔两界直通天地二界，分别有适合灵兽、妖兽、魔族修炼的妖气和魔气。

“传闻迷域乃妖王与仙者一战，刀剑无眼，将妖界一块地域割落，掉下此地，与此地天地灵气相融合，得益于妖气充沛，在此地的妖兽、灵植开了灵智，这般便是迷域的来历。”灵鹿缓缓道，又叹了口气，“罢，也是我们先承了沧澜派的恩，这说法倒是助我们迷惑世人，以防被发现此地，不想千百年过去了，还是有人进来了。”

“姚叔此话怎解？”苗聆泉敏锐察觉其中恩恩怨怨，不由好奇起来。

“想知道的话，不若入内一看。”灵鹿蹄子轻轻一踏，洞府之中一颗大树猛然生长，直到枝干有成人大小的宽度才停下来。

和引路鼠找到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谁知进去了会怎么样？

苗聆泉和吕载云不能完全相信这只灵鹿，眸中皆带着防备。

蝴蝶将莲花玉简归还给苗聆泉，姚叔老神在在道：“进去一看，沧澜派的护山大阵与迷域之间的关联也逐一明了，无论是青羽、还是你们所见的白骨，心中的疑惑都可在里面找到答案。”

闻言，吕载云已经有了进去的打算，只是里面不知有没有陷阱，若是有陷阱，苗聆泉陪同他进去，只怕两人会身陷困顿，不若他独自一人入内罢了。

苗聆泉将他的想法看得明明白白，当即道：“师尊若想进去，就别想着抛弃弟子。”

吕载云见她神情坚定，气势毫不退让，明白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叹了口气，放弃方才的念头。

灵鹿不出言打扰，温润的双眸定定注视着他们，好似慈祥的老人看着满堂儿孙，最终苗聆泉和吕载云都打算入内一看，与青羽有关之事，吕载云也想了解。

“请道友帮我们照顾好引路鼠和墟幻。”苗聆泉朝天狼微微一拱手。

“客气了，自是我分内之事。”天狼回礼道。

苗聆泉牵住吕载云都手，力道放重了些捏了一把，在他看过来之时勾唇一笑，与平日给人散漫的姿态不同，此时在吕载云眼中多了稳重可靠，令他心中安定不少。

青羽于吕载云而言，是生命中尤为重要的一个人，他自小对吕载云宠爱有加，又悉心教导，可惜两人师徒缘分浅，相处不足十年的时间，青羽死于天劫之下，并且吕载云目睹了这一场景，给幼年的他心中造成巨大的阴影。

百年时间在修真界中不值一提，却足以令青羽的名号埋没岁月长河之中，提起他除却惋惜感叹，再无别的话可以说，吕载云对青羽过去的事知之甚少，陡然从天狼、姚叔口中听见青羽二字，听来是旧相识，他不愿意放过了解青羽的机会。但

幻境之中苗聆泉见青羽对吕载云拳拳爱护，不是亲生父子，胜似亲父。她仅是看他一眼，便了解他心中所想。

交代好事情后，两人进入树中，空间有瞬间的扭曲，如平静水面晕开了水纹，苗聆泉和吕载云的身影消失在此处。

天狼目送后走到灵鹿身边，忧心忡忡道：“姚叔，如今迷域被打开，再过不久迷域便会现世，我们该怎么办？”

灵鹿幻化成人形，却并非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而是身姿修长、气质儒雅的男子，但谁也不会将他看做是少年郎，只因他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目历经风吹雨打，不复少年人的明亮天真。

“天狼，你们要离开这里，这里不能再留了。”姚叔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姚叔看向天狼，“当年同族被杀殆尽，如今只剩我们几个，难道你还想经历一次吗？”

“姚叔，我知道了。”

天狼气势骤然一卸，迷域灵气妖气充沛，是妖修绝佳的修炼宝地，天狼不过在此地修炼数百载，已能完全化为人身，若脱离此处，哪怕修炼千年，也难以化作人形。

不过这地方，不日便要离开了。

天狼心中溢出浓浓不舍之情，逼得他眼角微红，姚叔看破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道：“你修炼数百载，总不该一直困于此处，出去看看也好。”

“可是天宝和天福他们该怎么办？”天狼哽咽道，“他们年纪尚小，若真走了，不知要修炼何年何月才有自保手段，若是被外头的修士发现，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们、他们都是贪心的......”

闻言，姚叔默然，闭上眼沉息好一会儿，再睁眼时眸光坚定，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他道：“去寻妖祖之地，我会为你们做好一切准备。”

说罢姚叔不再提及，任由天狼如何疑惑，他闭口不言，与天狼一道出了洞府，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

“李道友，你快尝尝，这灵兽肉可是我从迷域捉来的灵兽，特意带到这里托厨师做好的。”一位修士夹了妖兽肉放到另一修士碗中，热情招待着。

“这竟然是迷域之中的灵兽，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被招待的修士将灵兽肉送进口中，咀嚼两下后灵气滑入腹内，丹田一阵暖意。

他眼睛一亮，连连赞道：“果真是好物，食之灵气四溢。”

“那可不，这妖孽可费了我好几天的功夫才捉住的，用掉了好几张符箓，好在它的妖丹可助我修行，皮肉卖到市场上能值不少灵石，倒也不算亏，这不念着李道友，便留了一部分你我二人共同享用。”

“我果真有福，竟交了陈道友这位豪气朋友，无论何时都念着我，”

“不敢当不敢当，李道友当年也助我良多。”

“迷域中的妖兽竟有如此大用，不知陈道友可否带上我一起？”

“当然可以，只是我们需得尽早出发，前去迷域的修士众多，晚了可就分不到什么了。”

“好好好。”

苗聆泉和吕载云身在酒楼之中，看着这两位修士推杯换盏，商议着去迷域后该如何设下陷阱捉其中的灵兽，又如何开膛破肚，不伤妖丹分毫。

两人面面相觑，突兀站在大堂之中，没有堂倌上前招待，来往修士目不斜视，没有半分视线投在他们身上。

苗聆泉和吕载云立刻意识到没人发现他们，在这群修士眼中形同虚设。

酒楼宾客众多，无论哪一桌的修士，皆在讨论迷域一事，内容无非同陈、李二位修士一般，想着如何捉迷域中的灵兽，用以炼丹入药，亦或是提升修为，再加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言语之中根本没将迷域中的灵兽放在眼中，哪怕已有化作人形的灵兽，也能毫不犹豫砍断四肢，开膛破肚挖出妖丹，造就的杀孽重之又重，可他们并未放在眼中，不过是非我族类罢了。

殊不知灵兽与妖兽不同，妖兽开了灵智后，修炼到一定境界，便称之为灵兽，而灵兽被天地承认，若是将其杀之，便是一道因果。

妖修也同样，历经漫漫岁月修炼成人身，感悟天地之道，杀了也是一道因果，杀得多了，便是累累因果，因此修真界中虽有杀灵兽、妖修，有些修士杀孽不重，因而没什么事，有些修士屠杀一族一国，这般重大因果累计下来，也够喝上一壶了。

李道友便是提出了此类疑惑，疑惑道：“陈道友将灵兽杀，不怕因果循环吗？”

陈道友却轻蔑一笑：“怕什么，有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多少修士都如我们这般做，你看他们出事了吗？放心吧，与他们相比，我们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李道友闻言眉眼舒展开来，吃饱喝足后两位随同前往迷域。

吕载云淡淡道：“如此这般想法，难以走漫漫大道。”

苗聆泉也认同，拉过他的手，不紧不慢跟在陈、李二位修士身后，沿途看去，地形很是熟悉，只是没有沧澜派，沧澜山也大有不同，植被郁郁葱葱，好似吸收了天地所有的灵气，长得又粗又壮，密密麻麻的。

“看来这个时期，沧澜派还未创立。”苗聆泉道。

“嗯。”吕载云应声，看见陈、李二位修士降落下去，陈修士熟门熟路带着李修士在路径复杂的迷域中转来转去。

这个时期的迷域和他们见到的不同，迷域之中妖气与灵气浓郁如水，景色美如仙境，山水如画，只是在这里蹿来蹿去的修士，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树木倒塌的倒塌，各种法术的痕迹清晰可见。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灵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

苗聆泉和吕载云跟随两位修士见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一幕发生在他们眼前，灵兽的尸体被随意防止在地上，砍断的四肢，沾血的皮毛以及碎肉七零八落放着，令人反胃的血腥味飘出去很远，血不断从灵兽尸体上流淌，脚下的泥土被侵泡成深黑色，也不知杀了多少灵兽妖兽。

一道灵动的双目注视着这里，忽然又轻盈跳开，后蹄不慎触到枯枝，发出断裂的响声，顿时间吸引了陈、李二人的注意。

“李道友，你且看着我如何捉住它。”陈修士粲然一笑，手掌中落了一张网，他口中念着咒语，将手中的网朝灵鹿逃跑的方向掷去。

只见手掌大小的网在空中越变越大，极速旋转着往灵鹿的方向飞去，就算遇到阻碍的大树草丛也能自动闪避。

李修士看着这一幕，赞叹道：“这八卦网可真是精妙。”

陈修士听他夸赞，颇有几份骄傲，笑道：“这可是我足足炼制了三年的法器，今日便拿这只灵鹿试试效果，也算死得其所。”

李修士哈哈大笑起来：“在理。”

陈、李二位修士长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所行之事宛若恶人，这种修士在大道上走不长久。

八卦网直直朝灵鹿刺去，很快便将灵鹿牢牢罩住，令其逃跑不能，两位修士飞身而去，苗聆泉和吕载云而跟随在他们身后。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灵鹿何其熟悉。

“这是姚叔！”苗聆泉肯定道。

是姚叔，却又有几分不相像。

不想的地方也十分明显，便是那双含着怨愤的鹿目，千年前的灵鹿尚未经历时间的洗礼，一双灵目如同少年人一般轻狂放纵，爱憎分明。

“我们运气不错，竟然是能化为人身的灵兽。”陈修士看了看，“他的妖丹定是天阶级别，恰好我师尊寿礼将至，我若奉上，定能换来不少好东西。”

“呸，别妄想得到我的妖丹！”灵鹿口出人言，下一秒妖气大盛，刺眼的光芒射了出来。

“不好，他想自爆！”李修士大声道。

“不怕，我有法子。”陈修士立刻掐手诀，口中念咒，白光从他指尖射出，击中灵鹿上膛左蹄三寸之地，顿时灵鹿身上的光芒暗淡下来，像被泼了一头冷水。

“你做了什么！”灵鹿怒道。

“没什么，一点小术法罢了。”陈修士得意洋洋笑起来，“此术法便是专程克制妖修自爆研制的，用在灵兽身上也同样适用。”

原来类似灵鹿这般被修士抓住后，见无法逃过，又不想受屈辱之苦，便有擅长术法的修士发明了此类术法，为的就是怕妖修灵兽自爆后，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人心贪欲，便能将伦理纲常抛之脑后。

“李道友，这术法简单得很，回头我教教你，你捕抓灵兽之时定能用得上。”

李修士抱拳行礼：“那就先谢过陈道友了。”

“好说好说。”

苗聆泉和吕载云有心救下灵鹿，但他们是外来者，并非千年前的人，无法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陈修士拿出特制的分骨刀，要将灵鹿的妖丹先剜出。

分骨刀也是在这个时期特意打造出来的，几乎人手一把，为的就是能快速将捉来的妖兽灵兽拆解分肢。

恰在这时，飞剑疾驰而出，铛的一声打落陈修士手中的分骨刀，一道飘逸身影从天而降：“道友速速住手！”

陈修士被打退两步，警惕看向来人，道：“你是谁？”

来人拱手一礼：“在下沧澜，请道友住手，他修成人身不易，且他乃灵鹿一族最后的血脉，若是杀之便是灭族，一族的因果非这位道友可以承受的。”

闻言，陈修士嗤笑一声，轻蔑道：“灭族？灵兽有什么族群，你这般信口开河，怕是眼红我这战利品吧。”

沧澜道：“我所言皆是事实，道友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但这灵鹿我势必要救下。”

“呵，果然如此，说得冠冕堂皇罢了。”

陈、李两位修士亮出法器与他打起来，沧澜修为已是中境界炼虚大圆满，数道剑意融贯天道之意，吕载云见之有所感悟，脑中立刻出现数道幻体，演练起剑诀，或慢或快，在他眼中幻体真气变成实质化，如同经脉一般，随着一招一式，真气运转各有不同。

剑法慢时真气灌于手腕、剑中，丹田之中灵气化灵力，灵力化真气，感应天地之道，慢则真气流通快，积于剑法之中，剑法快时真气霎时间尽数爆发，做到快而有威力。

苗聆泉无奈将吕载云一把揽住，见他闭眸入定，只好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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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禁地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