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顾晚晴刚用过早膳,就在殿门前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吴卓文,愣怔了一瞬,她掉头就往回走,却被喊住。
“拜见长公主。”
刚踏出的脚缓缓收回,顾晚晴回头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哈哈哈,吴先生起这么早啊。”
吴卓文看了眼快到中天的太阳,倒也不好揭穿她,问起了昨天布置的课业,“不知昨日的字帖长公主摹了多少?”
他记得长公主爱看些游记,昨日给她的字帖是特地抄的山水纪要,想着投其所好。
可惜顾晚晴昨日早把这课后作业抛到脑后,下午练完骑术又饿又累,用了膳就歇下了,连包公传都没顾上。
原本吴卓文还抱些希望,但一看她略带心虚的的小表情哪还不明白,低叹一声说道,“那便现在摹罢。”
从此一连几日顾晚晴的生活仿佛陷入了循环,上午跟着吴卓文练字读书,下午在后院学骑术,晚上偷空闲忙的默包公传,半月下来,她觉得自己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安逾白又变成马倌萧皓,立在一旁看着骑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的顾晚晴哑然失笑,这小姑娘一向自由肆意,现在一天到晚被安排的满满的,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被榨干了。
“长公主,骑马要专注,可不能走神哈。”他扯着嗓子,一口西州口音对着不远处的人喊道。
顾晚晴抬手扬了扬示意自己知道了,小腿轻轻夹了下马腹,骑着小马又加速绕了两圈,最后停在萧皓身边,这半月她已经学会基本的骑马技巧,这小马驹虽然稳当,但愈发有些无趣了。
安逾白见她翻身下马,以为她累了想歇一会,刚接过缰绳就听见她问,“萧师傅,皇兄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骑大马?”
这是刚会走,就想跑了?
安逾白下意识想摇头拒绝,低头却看见一双满是期冀的眸子,打了个磕巴愣是没说出口,想想他那皇兄倒是说过学成可以带她去宫中驯马场,虽说她如今技术一般,但有他看着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您稍等片刻,俺…小的去请示一声就带您去。”安逾白把墨玉牵到马棚中拴好,便去请示去了,不多会赶回来就带着顾晚晴去了皇宫北部苑林区的驯马场。
皇宫里的马场面积并不大,但相比祈云宫刚开辟的那一角,可大多了,马肆、靶场、演武台一应俱全,刚进马场就听见后院隐隐传来马匹的嘶鸣,顾晚晴抬脚就朝着后院去,刚见着成栏的马棚,就被萧皓抢先拦住,他拱手道。
“长公主,这马肆走进多少不那么好闻,您在这等着,俺去给您挑。”
说完就去马棚一匹一批挨个看了起来,顾晚晴见他除了看最多再上手摸一摸,就换下一匹了,不禁对着翠晓问道,“这样就能挑出好马?”
“长公主,常年养马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一匹马的脾气秉性。”翠晓点头解释道。
顾晚晴闻言点头,果然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转念她又想起顾莫深来,“皇兄的马也在这么?”这些马看着个个气宇轩昂,也不知道哪匹是顾莫深的坐骑。
“皇上的坐骑不在这,是单独饲场。”翠晓说道,她曾见过皇上的马,在暗卫营里,一直是她们师父亲自喂养的。
话语间萧皓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走到她们面前,马鞍已经套好。
“这马有什么讲究?”顾晚晴凑近打量着这匹马,这家伙虽然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流畅,但在马肆中并不是最高的,若说血统,皇宫的马肆没点血统压根进不来,所以她实在没看出这匹马的不同。
“个矮,脾气好。”萧皓拍了拍马的脖颈,看着它温顺的眸子笑呵呵的说道。
顾晚晴一噎,萧师傅真是个直白的老实人,理不糙,话糙。
她还是老实的骑马算了。
而此时远在西州烽火台之上,一老一少两人负手瞭望着,一侧是连绵的荒漠,一侧是热闹的城郭,两人正是陈琪和他的父亲陈中,他们所立之处,似是将两个世界割裂开来。
“你姑姑的事怎么样了?”陈忠身着黑色裘衣,脚蹬一双兔毛皮靴,袖口收紧裹着护腕,双手虎口处一层厚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安排好了,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回宫……不过,父亲,您怎么料到他此时会松口?”陈琪欠了欠身,有些疑惑,几月前他们借中秋,一个‘孝’字都没逼着皇帝接姑姑回宫,如今倒是莫名松了口。
陈忠闻言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周江寿那老匹夫前几日寄来的。”
他展开信件,只有寥寥几句话,看完却惊讶道,“他要丈量土地!为了新税法?”随即也想通了为何皇帝会松口的原因。
如今大夏的土地大半都在世家乡绅的手中,皇帝想取消人头税,那税赋势必就要从别的地方找平,如此看来他是准备清算田产,但这势必会侵蚀世家的利益,引起不满,此时让世家那些老家伙再提姑姑回宫的事,他不敢不答应。
只不过这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原本新税法都要推行了,如今又要丈量土地清算田产,他们前期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陈忠听了他的疑虑倒是不屑,“沉住气,好戏不过晚些上演罢了。”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转念问道,“你和那小公主可有进展?”
陈琪摇了摇头,“自从姑姑出宫,她安插在祈云宫的人都被处理了,我送过几次东西都不见回音。”
陈忠转身看着荒漠中偶尔掠过的沙鸡,眯着眼冲一旁挥了挥手,不远处的守卫上前递过一把弯弓,只见他抽出箭羽,搭在弦上,下一瞬那沙鸡就没从空中跌落。
“好!父亲射术不减当年。”陈琪心中赞叹,却听陈忠低声道,“还有半月便是冬猎了,琪儿,收拾收拾去孝平山吧,听说那小公主今年也会去。”
他点头称是,姑姑如今处境不好,皇帝对她多半已经生了戒备,但姑姑在宫里为陈家谋划这么多年,长公主这条线他们尚不舍得放弃,毕竟他们所要图谋的东西,还是靠长公主才更容易拿到手。
“记住,小心不要暴露。”
“长公主,慢一点,小心不要摔了。”
苑林马场内,顾晚晴骑着那匹枣红马,将开始还是慢悠悠的溜达,谁知越骑越快,兜了两圈还真让她找到了驰骋的感觉,只不过苦了翠晓一众小丫鬟,守在一旁揪心的喊着,生怕她摔了。
“没事的,你们放心,我现在技术可好了!”顾晚晴抓着缰绳,回身冲她们喊道,速度倒是一点不减,隐隐还有加速的架势。
她刚从这项运动里找到乐趣,甚至觉得逃跑的路上买匹马也是不错的选择。
翠晓她们见顾晚晴骑的尽兴,倒也没再追了后面喊,只是紧盯着,谁知道不过半响就出事了。
原本一览无余的马场,不知从哪窜出个人影,那人神色惊惶,踉跄两步恰好扑倒在顾晚晴马蹄之下,枣红马瞬间受到惊吓,双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顾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措手不及,她紧紧拉着缰绳,试图控制住受惊的马匹,但马已经完全失控,跃过地上的人在马场上狂奔起来,似乎想把身上的人甩落下来,无论她如何牵制缰绳都不起作用。
守在远处的翠晓也是心下一惊,脚尖轻点向着顾晚晴掠去,谁知与此同时一道更快的身影从后方疾驰而过,还不等她赶到,那身影就已一个飞身,轻盈落在马上。
等顾晚晴回过神来,手里的缰绳已被身后的人接过,一人一马牵制间,她甚至能看见他露出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不过几息枣红马逐渐恢复理智但仍在奔驰。
“安逾白?”顾晚晴看着属于萧皓的衣着,但周身淡淡冷香的怀抱,簇起了眉。
这冷香太过独特,远比他的身形更容易分辨。
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她就感觉环着自己人身形一僵,随即不在伪声,轻声笑道,“怎么发现的?”
顾晚晴默然,他身上的冷香实在太过独特,远比他的身形更容易分辨,只不过不贴近根本闻不到。
但她到没如是说,瞥了眼他因牵制缰绳而掙裂的袖口道,“手臂颜色分层了。”
安逾白低头诧异的看了眼自己暴露的手腕和小臂,也是黑白分明,“就这?”
“嗯,就这。”顾晚晴理所当然的点头,安逾白自然不信,但想她古灵精怪的笑笑到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来宫里做什么?”马儿速度慢了下了,顾晚晴追问,一个浑身功夫自称账房的青年男子,扮成马倌混进宫里,鬼才信他没有图谋。
安逾白听她问丝毫不见慌张,他从抛出自己手中有大宛马幼驹的消息时,就没打算一直伪装成‘萧皓’,这马甲迟早要脱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小马是我从小养大的,这不皇上在全大夏寻宝马幼驹,我就……”他说着声音越发低落,略一停顿后他继续道,“我就进献了么,等墨玉长大了,你也学会了,我就出宫。”
他说可怜巴巴,一口大锅无形中扣在了顾莫深身上,刚好他在顾晚晴心里还是个暴君人设,所以对于他强掳子民马匹的事儿顾晚晴瞬间就接受了,她听着安逾白说话,即使没看见他的表情,也感受到身后之人低落的情绪,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倒是安逾白先笑了起来,语气轻松的解了围,“只不过没想到顾小姐竟然是长公主,能够相识也是安某的荣幸,墨玉跟着长公主是有福气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发疯的马已经彻底停稳,等马停稳,他立即翻身下马,扶着顾晚晴从马上下来,刚好翠晓也压着一人赶了上来。
图谋长公主的第一步,先从坑大舅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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