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亓官尧

一片哗然中,有几人的反应分外不同。

幼珠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扶额,可木已成舟,她哀叹过后,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上来了,于是便开始亮着眼睛看起了眼前这一幕,而另一边的谢玦,却是摔了手中的酒盏,继而俊脸一黑。

“不可”二字像块噎人的糕点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半晌,他才僵着身子慢慢坐了回去,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后,谢玦开始疯狂思索一会如何在容寒璧拒绝后,为她据理力争。

是的,他在看到容寒璧的神色后,就明白她绝不会答应。不过她的神情,也说不上厌恶,就是……谢玦缓缓朝容寒璧看去。

容寒璧如今正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亓官善,见他非但对她的目光没有表示,甚至脸上的红晕还更深了些,配上那人畜无害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身材高大的傻子一般,给不了人任何威慑力。

倒真是人如其名,不枉一个“善”了。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容寒璧亲眼见过他徒手撕开野狼的画面,也见过他对自己露出过的仇恨眼神。

那般凶狠,那般狰狞。

容寒璧突然想到那么一句话。

任谁都是满身红尘。

她有种笑出声的冲动,最后却不过是扯了扯唇角,再眨眼时,她恍惚看到了同她对视的男人眼中,也闪过道复杂的目光,但也同她一样,在眨眼间,就已消失殆尽。

这些眼神不过在顷刻流转间进行着,直到这时,座上的皇帝才道出姗姗来迟的一句话。

“看位席,是谢爱卿的府上?”

说着,皇帝往谢长的席位上看去,便看到他憋着脸道了声是,然而神色满是不同意,但又有些古怪的模样,不由心中生疑。

“那就请这位小姐出来,让朕看看是怎样的佳人俘获了四王子的心。”

亓官善在一边很及时的补了一句:“善对这位小姐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谢玦的脸色更黑了,他看了眼容寒璧,见她如今已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好像从未离开过那亓官善,不由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意。

他以一种无比挑剔的眼神打量向亓官善。

除了比他高点,比他壮点,其他的哪一处能比过自己,就算容貌上……谢玦看了眼亓官善的脸。

那张脸即使有个难看的大胡子,却也能隐约看出英俊轮廓,这让谢玦承认了他的英俊,却也没有认输。

“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从他本该状元,却顶着探花名头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就定了下来,并持续到如今,谢玦丝毫不虚。

得出亓官善毫无威胁力的结论后,谢玦忽视了自己为何会去与他对比,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重要一幕的来临。

此时容寒璧已踱步走至殿中,彻底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她提群下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恍若不过是优美的做了一套动作,丝毫不含一点卑微的叩头行礼,这让台上的皇帝面带了些欣赏。

一个姑娘家,在被突然求亲后,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维持镇定,实在罕见,皇帝眼神温和了些。

“起来吧,叫什么名字?抬头让朕看看。”

“是。”

容寒璧站起身来,又微微福下身,容貌也随着她的声音缓缓映入了皇帝的眼中。

“臣女姓容,名为寒璧。”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心神失守的瞬间。

大部分人则认为皇帝如此,是因为她的容貌,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皇帝是听了她的话,才会如此的。

那一瞬间,只有皇帝知道自己想了什么,而后能被所有人听到的,则是他像是憋了极大的欢喜般道:

“寒璧,一指月亮,二指清凉皎洁的璧玉,都很衬你,很好,很好。”

他发觉了这句话的语无伦次,急忙变回那个笑面虎,可还是言辞还是暴露了些不妥。

“快起来吧,地上凉。”

坐在他旁边的钟皇后忍不下去了,她私底下扯了扯皇帝的袖子,脸上貌似无意的提醒道:

“陛下,让一个姑娘家被这么多人盯着多不好,您还是快些下决定吧,是赐婚呢还是……

“当然不——”

皇帝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又觉不妥,勾起笑天衣无缝的补上了接下来的话。

“不妥。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朕赐婚向来只赐有情人,可做不来强扭瓜的瓜农。”

这样轻快的调侃,让本来心神紧绷的众多大臣面露笑容,更有一位素来会察言观色的大臣出来活跃气氛。

一阵笑声后,皇帝笑着看向亓官善,下了定语。

“四王子得遇佳人心急,朕明白,但实在太突兀了些,容朝风俗腼腆,可受不了四王子这般的热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才听不懂,亓官善不过看起来傻,但他决不会傻,只好遗憾的看了一眼已经坐回去的佳人,低落称是。

皇帝对此置若罔闻,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他召出歌舞妓,让众人纷纷移目过去,自己却往镇国公府的坐席处看了过去。

他先是看到了谢长。

谢长直觉敏锐,一双虎目迥然看来,发现是皇帝后,犀利的目光瞬时化为揶揄的笑意,让皇帝瞪了他一眼。

“隐瞒不报,你胆大得很,改日收拾你。”

谢长看出了他的意思,顿时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到似得看向了歌舞。

皇帝心里嗤笑一声,又接着寻起了想看到的人,于不经意间,他撞进了一汪寒潭,再看其主人,周身清漠出尘的气质,不是他找的人是谁?

这就是他的外甥女啊……皇帝越看越喜欢,在容寒璧对他微微笑了笑,口语了两个字后,心里的欢喜更甚。

她说的是“舅舅”。

好孩子,好孩子,皇帝恨不得立马结束宴会,带着容寒璧去皇后处好好说话,可他不能,他是为天下表率的皇帝,所以他只能抑制着欢喜点点头。

容寒璧明白他权倾天下后的身不由己。

她使了个眼神,皇帝顿时会意,让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派人过去,片刻,一张写满了字的小纸条出现在他手中。

皇帝看着看着,高兴中出现了些许失落与不赞同,可他最后还是对着容寒璧笑着点头。

于是在宴会结束后,本该出宫,往东夷驻宫去的亓官善,被引路太监带到了一处竹林幽静处。

他不过惊讶一瞬后,便已了然,没有迟疑的大步朝太监所指方向行去。

走了几步,前面不远处,便有一道袅娜的鸦青色背影出现在他眼中。

亓官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凶残,却又立即化为得见心上人的欢喜。

“容小姐引善来此,难道是也欢喜——”

“别装了。”

容寒璧似有不耐的转身打断了他的话,就看道对面的亓官善瞬间变了一副模样的情景。

如一只僵硬的晃着尾巴的狼,终于将尾巴垂下,露出了他尖利爪牙的凶残。

任谁都会被这样一个状若饿狼的男人震慑一瞬,然容寒璧却像是看到这人终于正常了一样,神色自然了许多。

“我设想过无数种你出现在东夷人中的身份,最不可能的,就是如今。”

她仿佛在与友人表示疑惑一般,“西夷东夷不是常年矛盾,你却为何从西夷顺位王子,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东夷四王子呢,亓官善,不。”

容寒璧顿了顿,一字一字吐露的极清道:

“亓官尧。”

“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荣幸啊。”

亓官善,不,亓官尧嘴上说荣幸,脸上却是**裸的讥讽,他想到眼前这人的问话,眼中的嘲讽几乎呼之欲出。

“百年前,东夷西夷本是一家,况且——”

他大笑一声,又似变脸般瞬间冷了下来。

“比起您这位将西夷从历史抹去的灭族之仇来说,与东夷的仇,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话中的仇恨太过熟悉,熟悉到容寒璧都失神了一瞬,才冷着脸反驳道:

“国与国之间,谈论仇恨太过浅显。”

“这话有道理,但不该用在你身上!”

亓官尧眼中闪烁着滔天的恨意,这隐藏在最深处的些微情绪,都被这恨意掩盖的彻底,他字字泣血似得道:

“七万西夷大军直接死在你的手上,数十万西夷民众间接因为你而失去庇佑,被这皇帝分散容朝各地,同化成汉人,这种片甲不留的灭族,难道你问心无愧?”

容寒璧眼睫忽的颤了起来,双手下意识交握一处,没有再开口。

亓官尧看到她这般,又蓦然安静下来。

他用他那满是茧子的大手托起容寒璧的双手,温柔而坚定的拉开她交握的双手,待看到她右手虎口处的牙痕,眼中似有万般柔情。

“昔年我留给你的伤痕,凭你的能力,去除不是轻而易举?”

亓官尧摩挲着那伤痕,眼中仇恨与旁的什么情绪交织,最终形成了一种疯狂。

他慢慢朝容寒璧移过脸去,貌似亲吻实则耳语的轻声道:

“你放不下的,寒璧。”

容寒璧没有动作,没有说话,这让亓官尧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柔和了些,他将脸更往近凑了凑,在快要碰到那莹润如玉的脸颊时,身后传来的一声暴喝,让他挑眉回头。

“够了!”

谢玦从竹林外大步走近,本该如谪仙般淡漠的脸上如今满是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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