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寒冬腊月里,菱春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她嘴里这样念叨着,动作迅速的端着一盆热水进入车厢,十分麻利的为榻上双眸紧闭的病美人擦拭着额头。
顺手摸了一把美人光洁白皙的额头后,菱春紧蹙着的眉才微微松开。
“可算退烧了。”
她的动作唤醒了沉睡的美人,但与常人往往先睁开眼的反应不同,容寒璧的咳嗽声是最先到达的。
“咳咳咳……”
她咳声低沉喑哑,任谁来听都会浮现“久病之人”的印象。菱春听得心疼,急忙将她扶起,把身边早早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
看着自家小姐小口小口抿着温水,微蹙的眉头缓缓放松下来,菱春才松了口气,有些懊恼道:
“您耐不住长途跋涉,这天还冷着,谢大人又赶着回京述职,就不该跟着他一同回京的。”
她嘴里叨叨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温柔的将容寒璧唇边的水渍擦去,她余光瞥见角落窝着的一团,又叹了一声。
“这下不光您病了,这小家伙也倒了,不声不响的,也是让人担心。”
容寒璧润了嗓子,说话也没那么吃力了,她闻言看了眼不远处的毛团,神色也有些担忧。
“幼珠说它大概是饿了两天有些虚弱,好好照看想来没什么大碍。”
她又忽的想起菱春刚才的抱怨,心中划过的异样来不及被她捕捉,为谢玦的解释之语就已脱口而出。
“汇州周遭依旧有些乱,若是只有我们,麻烦只多不少,如今不过是行路快了些,别的,他安排的已然足够妥当。”
菱春愣愣点头,在看到自家小姐说罢后微怔而后有些不自然的神情,才猛的回过神,心里泛出些古怪。
“婢子不就是唠叨两句,又没真说谢大人的不好,小姐怎么说了这么一大堆。”
“……快些去端药。”
满心纳罕的菱春怀揣着疑问下了马车,独留容寒璧一人,哦,还有一猫留在车厢。
她收紧外衣坐起身子,轻轻摸着手感颇好的毛团,目光有些发散,片刻,她蓦然回神,很是熟练的将毛团四仰八叉的睡相摆规整,随即拨弄着毛团弹性极好的耳朵散漫道:
“虽不太愿深想,但和他在一处,确实很舒服。”
容寒璧莫名一叹,站起身坐回桌前,拿起身边常常翻看的《老子》打开,其中滑落出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书着一行飘逸有力的大字。
“未到还丹不入山,红尘才是练心处。”
不过寥寥十数字,却让毫不知情的谢玦躲过一次莫须有的困境。
不过谢玦此时还正四脚朝天的做着美梦,自然无从谈起庆幸,便只有容寒璧看着信纸沉吟一瞬后,提笔落字。
片刻,她抬手收笔,扫了一遍自己字迹并无遗漏后,她挑开车帘对外面的侍女说了什么,便见侍女闻声福身快步离开。
没过一会,车厢外传出一声沉稳有力的男声。
“小师妹,你找我?”
容寒璧直接道了句“请进”,便有一高大男子大步踏进车厢,那张沉稳俊逸的大师兄标配脸,已经彰示了来者身份。
“大师兄。”
奉正笑着应了一声,同样等着身上寒意散尽之后,他才往容寒璧处凑近了些,先是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了句“气色好了些”后,才问起正事。
“找大师兄有什么事?”
容寒璧将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还请大师兄替我将此信传回师门。”
奉正笑着接过,道了句小事,无意识打量了一眼信笺,便被上面“师尊”二字牢牢吸引了,不由挑眉朝容寒璧看去。
“给师父写信?”
容寒璧指正道:
“应该是回信。”
奉正顿时醋意大发,他不满道:
“师父给你写信怎么都不给我?就算是顺便也好啊。”
容寒璧轻笑一声。
“是我的错,准确来说,是我先向师父去信,师父这才回信。”
奉正这才哼哼一声没再追究,将信揣入怀中妥帖放好后,他又禁不住八卦,笑着凑了过来。
“你给师父去信做什么?”
不过是师兄妹间的八卦,奉正不过是凑趣,但容寒璧的回答却超乎了他的预料。
“我想随师父彻底归隐。”
奉正被这话吓得打了个嗝。容寒璧对此微微笑着不言语,给了他一阵缓冲的时间,便见奉正回神后瞬间坐直了身子,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小师妹啊,你,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啊?”
容寒璧眼睫微垂,遮住了她的神情。
“算不得突然,只是种种原因叠加,让这个想法成型了而已。”
她想到这所谓的原因,血色浅淡的唇微微抿了起来。
“这次前来京城,原本是修养身体,可遇到的人和牵连的事太多了。”
亓官尧,幼珠,奉明,还有……谢玦。
“……我的心有些乱了。”
容寒璧这样说着,揉了揉眉心。
“不如在什么都来不及开始的时候,一刀切得干干净净,省了许多烦思,你说呢,大师兄。”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想问问奉正的意见,却意外的撞入了他严肃的目光中。
“小师妹,你这不叫归隐,叫逃避。”
奉正一字一字说罢,便瞧见了容寒璧被点中心事的不自然,顿时无奈一叹。
“看来你也明白。”
容寒璧低头不语,她低垂的脑袋瓜与奉正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合起来,让他目光温和许多。
“我记得你刚上山那年水土不适,可你又性子硬,偏是不说,等到坚持不住倒了,吓得师父和我们几个守了你一夜,第二天你醒过来,也是这样垂着脑袋瓜不说话,可后来你再也没逞强过。”
奉正拍拍容寒璧的脑袋,他眼中属于大师兄的温柔包容从未消失过。
“逃避是师父最不赞同的行为,对于你这样心魔缠身的,逃避更会让你的心魔成为一生都解不开的魔障,我明白,师父明白,你也该明白。”
容寒璧抿着唇沉默一瞬,将书中夹着的信纸推了过去。
奉正接过一看,顿时大笑一声,细细在心里琢磨了这句话后,他才将信纸递回,笑眯眯的看着容寒璧。
“师父所言,你可懂了?”
“懂是懂,悟是悟。”
奉正没再追问,只是宽慰道:
“很多明悟都在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必须在你所磨炼的时间内,大师兄相信,凭你的灵秀,离这一瞬间不会太远的。”
若是真那么轻松,她也不会被心魔缠身十余年了。
容寒璧在心里苦笑摇头,却还是没把这丧气话说出口,只略低沉道:
“我只是害怕我的心乱了。”
奉正对这话却又不同的理解,他鲜少的对自家小师妹嗤笑一声。
“未谈定,何谈乱?”
见容寒璧抿唇看来,他眉目渐渐回复沉静。
“你我的境界,从没有心乱一说,师父那般境界不谈,只有到奉明这一步,才能说他的心定了,并会担心心乱一说。”
容寒璧这等明秀之人,自然理解了奉正的意思,她回想起奉明上山时,下山后,和如今的模样,默然许久,轻轻一笑。
“红尘练心,还丹入山。”
奉正抚掌大笑。
“正是,正是。”
此间容寒璧已然熄了回山归隐的念头,而那边回想起剧情的幼珠,正急急揪着自家大哥的袖子。
“寒璧姐姐要回山了!”
谢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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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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