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外,寒鸦万点。
黛瓦青砖的院落前,几处喧闹零散。
木门推开,微弱霓虹洒进屋内。
披麻戴孝的女子微微抬眸,一张盈玉小脸美得令人心惊。
老者立于一侧,弯下腰身道:“好孩子,你已跪了一日,起来歇会儿罢,乡下做七不兴这些讲究,你好歹喝口水,用些糕点。”
这般语重心长的族老,倒叫阮舒窈怔了半响,在她记忆里,族老嘴脸凶恶,非逼她拿出沈毅之阵亡的抚恤金不可。
她自幼养在沈家,与沈毅之青梅竹马,二人感情甚笃,长大后结为夫妻。
逢年征战,沈毅之应召北伐。
北国豪强,他所在的先锋营全军覆没。
阮舒窈生得娇美,成了寡妇更是惹眼,村前屋后的闲言碎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什么十里河岸的男人,都想跟她做姘头,她的模样,专勾男人精魂。
玉河村绝容不下她这祸水。
阿娘气不过,为她强出头,急怒哀思下一病不起。
阮舒窈求医无门。
彼时,还是秀才的李修臣撞见,秀才挟恩图报,用了些手段聘她为妻。
改嫁李修臣,她渐发现这个秀才,远没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从乡试桂榜榜首,到春闱会试又是第一。
去岁隆冬,承恩科及第,授官印任一县府尊。
村民惧怕府尊是官,这才跑到她面前惺惺作态。
“说来还是阮氏命薄,如今的富贵,她是一点也享不到……”族老扯着袖角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阮舒窈悠悠立起身,供台上的两个灵位变得有些模糊,她倒吸一口气,“你们夺我亡夫家产时,不曾想到今日吧?”
族老背脊弯得更低,颤颤巍巍跪到灵位前,“当年阮氏带着两个孩子到玉河村,村民们没少帮她,她儿子死在战场上,她痛惜不过,自己病死了,你要怪到我们头上,也怪不够,你再纠着往事不放,府尊大人的面子,怕是抹不开。”
阮舒窈微凉目光睨向老者,她在那位府尊大人面前,活得并不体面。
那时李修臣新官赴任,一场雪下了数日不停。他答应请最好的医者为阿娘救治,可他抓的药总不见效,没喝几日,阿娘便撒手人寰。阮舒窈抱着阿娘逐渐发寒的身体,哭晕过去。
再醒来怀里尸首早已僵硬,她用了好多方法,就是回不过暖。
踏冰十三涧,风雪凝结一身,四肢早没了知觉。
她背着阿娘,往沈毅之离开的方向,不知疲倦地走。
孤夜寒风里,马蹄踏出一片火光,李修臣阴狠眼眸像是要吃人,把她摁在地上绑得生疼。
没了阿娘的牵制,李修臣怕她跑,房门开始落锁,后又怕她死了,寻来仆妇张婶管看。
她不止一次恳求李修臣放过她,偏李修臣不肯和离,不肯休妻,反是用龌龊手段,变着花样消遣折磨,欲要彻底驯化、征服她。
此次肯让她祭拜阿娘,不过是笃定她走不脱罢了。
“族老不必唬人,我亡夫的抚恤金,还请十倍奉还。”
“……”
*
潮夜。
一只玄铁打造的右腿踩住阮舒窈裙摆,男人突兀隆起的肌肉异常虬结,看不出一丝书生气,他**裸地盯着阮舒窈,像是要把她拆入腹中。
那不人不鬼的怪物越凑越近,阮舒窈惊恐至极。
她猛地睁开眼,贴身小衣已被汗水浸湿,胸口浊气郁结:“咳。”
周围场景变幻。
豆大的油灯向床榻靠近,仆妇嗓音干哑:“夫人又是魇着了?”
阮舒窈这才分清梦境与现实,喉间隐隐泛起苦意,“无碍。”
“夫人身子不好,该与大人同住府衙才是,明儿大人过来,您就跟他服个软,这男人还是要哄着粘着,万不能置气。”仆妇困意半拢的声音如稀疏雨滴砸来,带着几分说教口吻。
油灯下女子微微别过脸,欺霜胜雪的肌肤衬得她愈发冷艳。
仆妇再没托大,一门心思劝慰:“夫人模样好看,跟那天上的仙女一般,大人疼你还来不及,偶尔些狠话,当不得真。”
“大人待你好,你也该暖暖他的心,别再念着那煞神了。”
仆妇口中的煞神,便是沈毅之。
沈毅之也算年少成名,仗着一身武艺入了先锋营。
他心雄胆大,有万夫难敌的威风,就连校尉都说,毅之迟早拜将封侯。
偏偏,他所在的先锋营全军覆没。
*
翌日,碧波荡漾,白浪掀天。
十里河两岸围满了村民。
都说新上任的知县大人品貌端庄,为人谦和,是难得的好官。任职以来增办学堂,平定匪寇,深受百姓爱戴。
雕梁画栋的官船,停靠玉河村西岸。
数位衙役在百姓瞻仰下,护李修臣出船。
村民纷纷跪拜,高呼:“府尊大人万福。”
船头,李修臣下颌微收,双目平视前方,含笑对两岸村民作揖:“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抬爱,李某受之有愧。”
几个乡绅挤到人前,一唱一和表着忠言。
“大人高风亮节,却又平易近人,是我们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真是好官。”
“……”
大约是过了响午,李修臣来到堂屋,他瞥了眼供台上的两个牌位,目光流向阮舒窈。
仆妇见李修臣进来,心头一瘆,知趣退去。
屋门关得严丝合缝。
李修臣官服未解,高挑身形行至供桌,他立在阮舒窈身前,燃起一丝异样兴致,假惺惺笑着。
“窈娘近来可好?”
男人长眉凤目,外表很是倜傥。
只是经过那件事,这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亦能令阮舒窈难堪。
“……”她神色拘谨,往后退了退。
李修臣面上轻笑,心下莫名无趣。无趣极了,反至不甘,略显烦闷挑起话题:“昨日,我去御史大人府上,同僚上级有意撮合我与林小姐。”
“林小姐不嫌为夫粗鄙,对我青睐有加,我若因此降你为妾,你可会怪我?”
阮舒窈神色微疑,悄然淡去眸低波痕。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想当着沈毅之的牌位羞辱她,满足他荒谬的趣味。
未施粉黛的小脸隐去忿意,躇踌着张口:“不会。”
李修臣狡黠目光在她眉宇间端详良久,却寻不出一丝介怀,他敛起失望之色,好似在唤温禽细犬。
“窈娘过来。”
从前沈毅之在时,她从未受过这些凌辱,暗暗攥紧衣袖,犹豫一霎,硬着头皮行去。
李修臣嘴角微抑,似是突发兴致:“林小姐嘱咐,要为夫亲笔撰写聘书,窈娘可愿,为我研墨?”
头顶目光揶揄,她别过脸:“窈娘愚笨,不会研墨。”
李修臣面上笑意僵住:“只要你说,想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我或可拒了这桩好事。”
她压下胸腔忿意:“如何抉择,大人心中早有答案。”
李修臣绷紧的神色渐渐放松,慵整衣袖摆弄文房四宝,供桌上的牌位推到角落,阮舒窈上前阻止,两人便挨得很近。
耳畔袭来温润鼻息。
“我教你。”
男人臂膀自然环住她,指腹摩挲过柔嫩手背,墨石长长一条,包裹在两人掌心。他手上力道渐重,随着指尖推圈,墨锭黏附砚堂,砚池里晕出些浓稠墨汁来。
阮舒窈如提线木偶,除了耳垂那抹绯红,对男人的有意挑逗克制得紧。
李修臣出身清寒,少年得志,名利场上见过不少投怀送抱的美人,他表面正经不屑一顾,内心倒很是希望阮舒窈,也能如那些女子般。
纯美如她,乍见惊艳,却太过古板,刻意疏离,时日愈久徒生无趣。
李修臣期待过自己也能被她喜欢,可她连梦中都在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依旧让李修臣嫉妒到发狂,只能通过与她亲密,去感受拥有。
脑海被她勾起的那股邪热侵占,指腹探向玉腰,胸膛起伏下矛盾交织,想更进一步时,她慌乱打翻砚台。
怀中人扭身避开,他心头空了一晃,目光落在残留余温的掌心,嗤笑问她:“莫不是,打算继续为前夫守节?。”
“我有丧孝在身。”
她抬眸望向男人,长睫颤动。
“丧孝在身又何妨?”
男人想起三年前,她亦是这身孝服,那时为救她婆婆,她可是百无禁忌。
心念疯长,满脑子只想要了她。
对上那一垠最原始的欲渴,阮舒窈反应极快,大声呵道:“张婶,族老的钱筹到没有?”
说话间,堂屋外传来动静:“族老们已经到了。”
昨日阮舒窈找族老们讨要当年被夺走的家产,族老们推脱一时拿不出现银,今日府尊大人亲临,一会儿归还的数目怕是只多不少。
“可要请族老们进去。”张婶有些犯怵。
闻言,李修臣目光阴鸷,“本官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请族老们稍后。”
“是。”屋外应了句,便鸦雀无声。
李修臣拍了拍身上墨汁,咬着牙放低声音:“你曾日夜守在病入膏肓的婆婆身旁,恨不得把手伸进地府,将那离魂之人拉回来。你为他们沈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能,想一想我,我们的未来?”
男人步步压近,目色比窗外映进的流光还要明亮。
阮舒窈心跳加速,极力隐藏抗拒情愫。
男人凝视那双湿润眼眸,一想到她不肯屈从的模样,身体便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妄念操控,手掌攫住她的肩,重重捏紧,欲.爱拧成一团,恨不能时时占有她。
感受到危险仄逼,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去推男人。
“别急,我太喜欢你无力挣扎的样子了。”李修臣颤抖手指轻触她脸颊,慢慢移向唇边,声音灼哑:“窈娘,给我生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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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降妻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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