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戈清冷的凤目中清晰地倒映出女子绝色的容貌,以及她唇边轻柔的笑意。
“都多大人了?怎么反倒做孩童的作态来了?”夏弦歌开口道,话语中是委婉的拒绝。
——陪虞念戈?除非夏弦歌疯了。
这离奇生还的小师侄身上疑点重重,夏弦歌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走到今日,定不可能因着一时心软就将人放身边。两人要挨一块,夏弦歌怕今晚就忍不住动手,提心吊胆揣测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只是许久不见师叔,突然想起往昔。往日因年岁渐长不好意思与师叔过于亲密,如今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也想随心而为一次。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吗?师叔——”
也不知虞念戈这几年到底是从哪里学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转眼就又泫然欲泣的,偏又顶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让看得人还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这让夏弦歌不免想起玄池峰后山的莲池里摇曳生姿的白莲。
“……”按了按额头上抽疼的穴位,夏弦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当真白活,根本比不过!最后,她只能借口近日门中事务繁忙,今夜掌门还有事相商,留下一句“早些歇息”便夺路而逃。
夜色沉寂,山风渐凉。
虞念戈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胸腔的漏洞好像更大了些,被冷风簌簌吹着,将最后一丝期许渐渐归于虚无。
她总指望着夏弦歌突然与她说,那日是走火入魔了、那日并非她,给一个解释交代;或者她什么也不说,两人却也相处如初,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算是虚假的幻境她也甘之如饴,能自欺欺人地将自己骗下去。
然而面对她几番刻意打草惊蛇的试探,夏弦歌都在推拒躲避。一次又一次,虞念戈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再骗不了自己。
黑雾开始萦绕她的眼眸,带着毁灭一切的扭曲与恨意。
魔魂在她识海中畅快地游荡了两圈,似很是愉悦。
“你那师叔刚刚似乎在这里施了什么术法。”
在虞念戈再次忍受痛苦强行将魔气压制住后,魔魂才开口道,有着几分挑拨与不怀好意。
虞念戈却仍是自顾自地调理被魔气冲乱的经脉,没有理会它的话。她当然知道,夏弦歌如今可不会无缘无故凑到她面前,只为说一句“晚安”。
没有得到回应的魔魂似也感到了无趣,沉寂了下来。
夜幕中的天道门唯剩下一片苍凉的庄严肃穆,除却灯火彻夜长明的天枢殿,其他各峰只有点点星火还亮着。
客座一处厢房中,有人突然一跃而起,翻身下跪伏于地面,畏惧尊敬:“属下参见尊上!”
……
夏弦歌既接了掌门照顾虞念戈的请托,自然不能日日回避。然而要让她亲自看顾却也无异于上刑。于是在第三日,她就将虞念戈送去了演武场,美其名曰沟通同门情谊。
虞念戈一出现在演武场,就引来了无数注视的目光。她归来的事情在天道门已经传得风风雨雨。
后入门的弟子未曾见过她,只依稀听到过一些传闻,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打量。与她同期的弟子,曾见证过这位昔日天才的辉煌与陨落,看向她的视线说不清是惋惜还是讶异更多一点,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带着妒忌的恶意。
“虞师姐回宗时日尚短,怎不再休息几日?”凉芙立于众弟子首位,俨然一副主事人的姿态。她虽已尽力收敛起不屑与厌恶,然而心底的真实想法却无法真正被掩藏。
“师叔说,不能总是闭门不出,我多年未归,该来见见各位师弟师妹。”虞念戈面上依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端得是成熟稳重的大师姐气派,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就正正戳在了凉芙的死穴。
——师叔,又是师叔!师尊怎么总是如此偏爱于她?
凉芙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她向身后一个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会意上前。
“虞师姐,十年未见。听闻您不仅重塑丹府,而且已到元婴破境,不愧是我天道门百年难遇的天才。段弥不自量力,今日能否向师姐讨教一二?”
一袭青□□袍的青年态度恭敬,细长的双眼带着笑意,似是诚心讨教。
虞念戈微微抬眸,看着眼前男子,唇角勾了勾。这可是一位老熟人,凉芙的一条好狗,指哪儿打哪儿。
“喂,虞——师姐,金丹碎了是何滋味?不如与师弟师妹们讲解一二如何?”
“废物!你还以为你还是天道门人人敬畏的大师姐吗?我要是你,早已没脸呆在宗门了。”
“你自己没能力,还真当永远能有人护住你不成?”
恍惚间,虞念戈又想起那段被欺辱的时日,一张张冷嘲热讽的面皮,妄图将她的傲骨与自尊践踏进泥地,逼她离开——甚至去死。
当年她暗处里遭到的欺辱,至少有一半是托段弥的福。修道五百年,才到元婴境,心性如此,也不过如此了。
“自然可以。”虞念戈没有丝毫犹豫,如他们所愿的应了下来。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下马威还是试探,或是其他。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毫无意义。
而且,有些账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演武场上有一块比武台,很快就被人群层层围住,这样的比试可不多见,门内弟子们也都乐得凑个热闹。
“虞师姐,请。”段弥抽出腰间一道阵符,向她抱拳鞠躬。
虞念戈敷衍地回了一礼,手虚虚摊开,示意可以开始了。
“师姐,不用阵符吗?”段弥看了看她空荡荡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同等对战不用阵符,这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与侮辱。
“不必。”虞念戈温声答道,满是胜券在握的傲然。
段弥眼神阴冷地笑了笑,随即施法攻来。越是自大,才让他们更有机会下手。
天道门弟子主修阵符,以阵引动天地灵气施术做法。段弥手中阵符随着他的一番比划,一条硕大的火龙冒着腾腾热气以极快的速度窜满了全场,气势汹汹地朝虞念戈扑去。
虞念戈却是纹丝未动地站在原地,直到火龙到了近前,她才轻轻一挥手。那火龙瞬间被蓝色的水浪冲散,转而更加凶猛地向段弥扑去。
段弥一惊,手忙脚乱地又是几个结印,才堪堪躲过这一击。两人分明修为相当,为何虞念戈无阵引灵之力竟然堪比长老?
他没来得及细思,就被虞念戈接二连三挥来的招式压制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场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段弥根本不是虞念戈的对手,这场比试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一场戏耍。
凉芙更是看出,虞念戈分明可以将段弥径直打下台,然而她却每每给段弥留了一线破绽,让他数次险而又险地躲开致命一击,继续抱头鼠窜,什么风度全然不见。
身在局中的段弥不傻,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侮辱。他的心胸本就狭隘,气急之下,反击的手段愈发刁钻狠毒,招招式式都冲着虞念戈的命门而去。
他的举动正中虞念戈下怀,她向天谷峰的方向看了一眼,攻势渐弱,如同开始力有不逮一般。
“去死吧!”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段弥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忘却了同门比试不得相残的门规。火光大盛之下,厉火化为万千刀剑,向着虞念戈刺去。
而虞念戈对这致命一击也完全不闪不避,凉芙直觉不妙,然而段弥此招凶险,她毫无办法去制止。
“住手!”伴随着一声宛如雷霆的厉喝,虞念戈自腰间取出一道符阵,将差点落于她身上的致命一击尽数反弹。
当夏弦歌与掌门落到比试台上时,段弥全身已被他自己的火箭全数贯穿,周身鲜血淋漓,无一处完好。受了这么重的伤,纵是救回来,最好也不过是个经脉尽断的结局,一如虞念戈曾经一样。
但是任谁也不能说一句虞念戈的不是,全是段弥下手过于阴毒之错,她不过是为保命反击了而已。
段弥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上,努力向着虞念戈看去,正看到她眼底的嘲笑与阴冷,一股不甘自他心底泛起,黑色的雾气缠上他的心脉,阻断了他最后的清醒。
黑雾赐予了他爆起的力量,几乎是用着同归于尽的方法向着虞念戈冲去。
“魔气?!”
掌门本正欲上前探查两人的伤势,见到这副场景,当即神色大变,祭出法器准备将魔气先行镇压。夏弦歌见状也正准备上前助力一番,不料她的灵力方才接触到段弥,他整个人便血肉横飞地炸裂开来,竟是直接尸骨无存。只留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夏长老——”
这景象怎么看怎么像杀人灭口。夏弦歌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掌门师姐。
“不是我。”
凉芙看着骤然发生的这一切,看向台上的虞念戈,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其中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温厚宽和。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让凉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大家新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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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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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师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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