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昭明帝笑骂道,“还不滚起来,等着朕请你吗。”然后又摆了摆手,对着两个皇子说,“你们两个也站着回话。”褚含章拍了拍身上的灰,双手把一旁的徐临川扶起来,低声说,“殿下一会儿莫要开口。”徐临川一愣,但也微微点了点头。

褚含章转身朝皇帝合手深深俯下身,“昌乐是来向舅舅请罪的。”昭明帝嘴角几乎是泛上了笑纹,“你请哪门子罪?”

褚含章叹了一口气,“昨天临渊带昌乐出去吃酒,去的路上看到左相家长孙撞死了人。本来这事儿与臣也无甚关系,让有司按章程料理就是,哪知那杀才拦了我们的马车,臣一怒就让季夏去请了刑部赵大人,把他扔进大牢里了。约摸着左相不知是听了谁的信儿又没听明白,跪错了大门。”

褚含章说到这儿直起身子,无奈朝徐临川拱了拱手,“殿下也知道臣睡眠浅,长信殿宫人等闲不敢来打搅,给殿下添麻烦了。”

徐临川微微颔首,示意无妨。昭明帝紧蹙的眉头总算是解开来了,他睨了徐临川一眼,语气虽然还是不怎么好,但也总算不是怒气冲冲的,“你倒好,朕问责你这半天一句话都不吭声,要不是昌乐还算有点良心进宫请罪,你就这般让朕白白冤了你去?”

徐临川低头回道,“儿臣不敢。”

昭明帝叹了一口气,“罢了,左相也是个拎不清的,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家长孙既然害了人性命也没道理找昌乐求情。”

褚含章笑意浅浅,“是,臣也提醒过左相大人了,东宫是东宫,长信殿是长信殿,还是分分清楚为好。”

言下之意直指林誉挟左相之势威逼当朝太子,这个罪名不可谓不重。这样一来徐临川洗清了私交朝中重臣的嫌疑不说,甚至还被摆到了一个弱势的位置,看起来倒像左相逼着徐临川把自己请到了玉渊堂。

昭明帝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是沉默了半晌从殿上走了下来,他走到徐临川面前沉声道,“昌乐肯为你说话是看你年少的份上,你以往和他不对付也就罢了,今后便是尊他一声兄长也是该的,明白了吗?”褚含章皱眉,他只是想为徐临川解围,但是昭明帝这句话就直接替他卖了太子一个天大的情面,甚至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在里面。

他上前一步,“陛下。”昭明帝知道他要讲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多说,吩咐了一句“摆驾”,尔后就径直走出了殿门。褚含章生生止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步伐,等着帝王步辇远去才抬起头,他下意识去看徐临川,只见少年神色如霜,抬脚就往外面走。褚含章情急之下扯住了徐临川的衣袖,“殿下!”

徐临川直接重重拂开褚含章的手,头也不回往外走。徐临渊看不下去了,喊住想要跟上的褚含章,“你追他干什么?你进宫为他解围本就是好意,承你情也是应该,父皇不过是看不惯他对你的态度提点了他两句,这掉脸就走是什么意思。”

褚含章三句两句跟他解释不清,冲他挥了挥手,“来不及了,回头再和你说。”

徐临川快步从宫中走了出来,直接跳上马车,还没等他吩咐车夫回东宫,车帘又一晃,褚含章也钻了进来。

徐临川冷冷吐出两个字,

“下去。”

褚含章这边气还没喘匀,就被这硬邦邦的两个字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冷笑,“臣生怕殿下被陛下责难,好心好意进宫解围,不知殿下这生的是哪门子气?”少年张口就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紧紧抿住嘴唇,倔强地转过头不看褚含章。

不甘、委屈、茫然和与生俱来的倔强在十四五岁的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处被描摹得分明,褚含章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软下语气,轻声说着,“今早的事情臣还没当面谢过殿下,刚刚失礼抓住殿下的袖子也只是想道声谢,不曾想殿下走得这般快。”

徐临川没想到褚含章这般匆匆追上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他微微偏过头,默不作声地盯着褚含章,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终于开口,“不必,本就是顺手。”

褚含章:“……”

这让人怎么接着聊?就这样,两人默然对坐,满室沉寂,最后褚含章受不了了,掀起帘子走出了马车。徐临渊站在远处看着褚含章从徐临川马车内走了出来,又和车内的人说了几句。

徐临渊一直等到徐临川的马车走远,才向褚含章走去。

“聊完了?”

褚含章没有回头,“嗯,聊完了。”

在马车上,徐临渊难得正色,用指关节敲了敲案几,“说吧。”褚含章叹了一口气,“太子乃是元皇后嫡出,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野路子郡王。陛下让他称我为兄长,他心气那般高傲,怎么能不委屈。”徐临渊震惊,“你还算野路子?那我是什么?”褚含章失笑,“我母亲虽然是天子的亲妹妹,但我终究还是褚家人。我顶着褚氏之姓封王本就是不合礼制,怎么不算野路子。”

徐临渊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那再怎么说,我们三个人也是一起长大的。你替他操过的心可不比我这个做大哥操的少,喊声兄长也不算逾越。”褚含章昨晚没睡好,脸色微微发白,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君臣有别,这话下次别说了。”徐临渊还是忍不住比比划划,“当年元皇后薨逝,他才这么一丁点大,硬是扛着哀恸在灵堂前跪晕了过去。你怕有人趁机对临川不利,守着他五天五夜没合眼,替他……”

“临渊。”褚含章淡淡地喊了一声,抬眼看向好友,“我说了,君臣有别,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提。”

褚含章漂亮的桃花眼中沉如静水,徐临渊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干脆闭上嘴。

……

徐临川还再回想刚刚褚含章临走前和他说的话,

“刚刚陛下在文德殿中说的话,殿下与臣听听就过了。昌乐知道何为为臣之道,陛下那边臣会去说,殿下不必为难。”

少年扯了扯嘴角,他根本没有生褚含章的气,只是如此直白地直面父亲的偏心,那一腔彷徨与屈辱不好就这么教外人知道罢了。

离开文德殿,皇帝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钱公公知道皇帝刚刚走得急,这是要停下来歇歇,就引着昭明帝往一旁斜坡上的小凉亭走去。昭明帝扶着栏杆,神色沉沉,喊了一声:“钱顺德。”钱公公低声应道,“奴在。”

昭明帝微微眯起眼,“你说昌乐今日是怎么了,竟然特意进宫为太子解围。”钱顺德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摸着皇帝的脾气往下接,“昌乐殿下许是感念太子施以援手,想投桃报李也未可知。”

皇帝笑着摆手,“你当昌乐真的不知道那林誉在东宫门前跪着?他那是算准了左相会来求情特意等着呢,就是不知这威是替东宫立的还是替襄王府立的。”钱顺德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垂首侍立在帝王身侧。昭明帝撩起眼皮扫了眼这个伴驾多年的老太监,笑骂:“老东西,装什么样儿呢,怎么,你还怕朕忌惮昌乐联手襄王府不成?”

钱顺德陪笑着连连作揖,“陛下是小王爷的嫡亲舅舅,宠着殿下打小儿长大的,奴要是敢这么想那就是真该死了。”昭明帝示意钱顺德扶着自己往回走,“也不知林誉怎么得罪了他,这明里暗里的状都告到朕这来了。你回头打听打听,免得这个冤家给朕闹出什么事儿来都没法给他兜底。”

老太监听到这儿提着的一口气才算稍稍放下了些许,语气里带着笑回道:“奴晓得,不过小王爷从不插手三省六部的事儿,就算得了什么消息估计也是照夜台那边传信给殿下的。”昭明帝叹了一口气,“昌乐是天生的宰辅料子,也懂进退知轻重,可惜了……”

可惜什么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如果褚含章不是桐庐褚氏嫡子,或者皇长子的母家不是桐庐褚氏,那么就凭褚含章这份别人求不来的天资,执掌中枢那是迟早的事,何苦自请入了照夜台走上这么一条孤臣之道。

“昌乐入照夜台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朕对不住清河与褚宁,罢了,你今天晚上去一趟长信殿,让昌乐入宫面圣。”

“是。”

徐临渊神色不佳,褚含章也眉眼淡淡,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路,没一个人愿意先低头服软。徐临渊越想越气,干脆抄起小几上的一本书就朝褚含章丢去,“你这么巴巴地帮着他也没看人家领情,这般情深意重怎么不干脆叫他带着你回东宫?”褚含章被徐临渊砸得一下没缓过来神,他本来心中就有事儿,干脆直接吩咐襄王府的车夫,“停车。”

褚含章掀开帘子就下了马车,沿着街边徒步朝东宫的方向走去。徐临渊一把掀开车帘,对着不知所措的车夫怒喝,“看什么看,回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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