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门扉的那一刻楚令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过后才看向面前神情肃穆的神,楚令微微一笑:“老师,我回来了。”
被称为老师的人生有一双不世瞳,勘破世间万物皆是易如反掌。
此刻那双不世瞳中清晰倒映王君周身的力量,老师欣慰一笑单手捏诀,划出一滴雨露落于楚令眉心:“王君,祝贺你圆满归来。”
楚令眉心一凉,穿越浮生之境的滞涩感尽数褪去,拂去疲惫留下沁人心脾的清凉。
他轻点了下眉心微行一礼:“多谢老师。”
老师看着他未多言语扭头示意他跟上。
楚令跟在老师身后离开祭祀境,一路走来心中疑惑渐深,走在前方的老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疑问。
“老师,为何神殿内今日值守人员这般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师轻轻颔首神色平静望着远处的觐天殿:“数月前的觐天殿上,神栎大祭司占卜得知,神族的未来已被斩断,命运背弃了我们却选择了远比我们弱小万倍的人族。”
他们步伐未停驾云前往觐天殿,路上,楚令望着惊慌逃窜的鸟群,伸手拦下一只鸟雀感受着它的惶恐不安。
都说动物是直觉最敏锐的造物,此番大迁徙,应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与血腥。
他手指微松,鸟雀便咻地飞远,远离它们认为的危险中心。
楚令收回目光:“所以,我们与人族交战了。”
他太了解神族的气性,这被视为侮辱的更迭自是不能接受,那便只有反抗,不惜一切,与道抗争。
“嗯,但我们败了,神族与人族在你离开的三百年间爆发过数千场大大小小的斗争,照常理而言,拥有无可匹敌实力的我们应为胜者,但事实是,与人族的斗争我族胜况十之有三,气势渐颓。”
“反观人族却屡战屡胜,气势大涨。这更加说明祂的目光不再注视我族,我族已成为道的弃子。”
说话间流云已抵达觐天殿,辉煌的殿门依然矗立在天地间,却再无以往傲然万物的气势。
老师先行跃下流云,楚令紧随其后步入殿内。此时的觐天殿内聚集着神族所有的神明,却无一神言语,他们都神情严肃,安静注视着王君就像期盼着最后的希望。
楚令顶着他们的视线步伐平稳迈上王座,目光却落在殿内的空位之上,空缺的位置虽不多,但在这般肃穆压抑的氛围下不禁让人怀疑他们是否遭遇了什么不幸。
楚令看向前侧最显眼的空缺停顿许久,他记得这应是神栎大祭司的位置,身为神族大祭司,他从不缺席,眼下又是因何缘故?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泠:“泠,栎在哪?”
听到他的问话泠这才抬头,眉宇疲惫,神情哀伤,楚令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泠悲痛难忍的声音:“王君,栎已经与万神国融为一体,他不会再醒来了。”
没等楚令再问他便自顾自地说着:“......一月前,神族与人族约战与乾倥岛,那本是一场必败的战争,我们不甘心!谁都不甘心!栎没日没夜地卜算,终于捕捉到一丝胜算......代价便是他的生命。”
泠又笑了一声,声音悲怆:“我族想得到胜利便要付出如此代价,可人族却什么都不用付出便能享受祂的福泽,王君,我不甘心!”
极致不甘的话语响彻大殿,钻进每一位神明的耳中,他们如何不知神族的未来已然泯灭,此间行为只是垂死挣扎。
但作为天道之下首位造物,高傲、神秘、强大是祂赋予神明独一无二的色彩,叫他们如何不愤恨,去接受那被抛弃,被践踏的未来。
如若那是不可更改的结局,那他们将不惜以所有凝成利刃,对准他们的造物主,向祂宣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没有什么能让高傲的神明俯首称臣,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如果终将陨落,故事的结局也只能由他们自己谱写。
这是他们选择的唯一结局。
觐天殿内的神明一齐半跪,声音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王君!请准许幽冥重现。”
王座上的楚令神情不明,压抑又凝重的氛围下,他只觉得口中的回答似有千斤重,背负着累世的血泪,压迫他的神经,燃烧着种种,不死不休。
身侧的老师轻拍他的肩膀,楚令这才从无边怨恨之境脱离,回归现实。
他微撑额头听见身旁一道和蔼的声音:“王君不必自责,这是我族所有神明的选择,其后果我们一同承担。”
拥有不世瞳的神明早已见证了未来的一切,血色浓郁的结局,他明白眼下所做一切不过徒劳,但那又如何,结局不可违背他们就该认命吗?
不,他不认命,他们都不认命,哪怕头破血流,身死魂灭也要与这不公的命运抗争到底。
他那固执的孩子栎不也是如此吗?
于时间洪流中逆途而上者,应不畏苦痛,应不屈命途,纵身似累累白骨,纵魂如风中残烛,也要劈开枷锁,叩问到底。
或许,会有奇迹降临呢?
楚令抬眼与那双不世瞳对视,瞬间明了,他站起身望着殿内所有神明,他们的决心如有实质,那是谁也撼动不了的玉石俱焚。
楚令回想着那面石壁上的某段文字【神之一族,得天爱怜而生,却因异族诞生断我未来!毁我传承!灭我种族!身死魂灭,此恨永不平息!我族定将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此刻浓烈的情绪冲脱了时间的束缚拉扯着他的灵魂,他竟奇怪地生出一丝悲怆。
楚令微皱眉头压下心中伤感:“我明白了,那就让幽冥重现吧。”
觐天殿内的神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没有神笑得出来,气氛仍然压抑,名为死亡的结局像把利刃悬在每个神头顶,但他们没有惊慌只是恭敬告退,如同往常一般陆续离开。
数日后便是最后的斗争,赌上的会是所有神明的生命。
所有神离开后楚令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云雾边陲的小院内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遮挡了半数天光。
凤安睡在层叠的绿叶间一身火红色的华丽羽毛随着呼吸起伏,显然睡得很舒服。
但下一刻睡梦中的凤突然眉头轻皱,貌似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他迷糊睁眼便看到树下站着一道身影,凤吓了一跳,定睛看去骤然喜上心头。
他跃下梧桐半空流光一闪,威武非凡的身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
楚令笑着打招呼:“凤,好久不见。”
凤走到近处仰头看他,脚步未停围着他转圈,孩童努着嘴哼了一声,下一瞬一缕赤色的火焰便从他的指尖蹦出,毫不客气攀上楚令发尾。
楚令毫不惊讶,捉过点燃的发尾一捏,火焰瞬间偃息,只是柔顺的发尾却成了一片焦炭。
他伸手点了下凤的额头,语气不善:“我好意与你打招呼,你不欢迎我就算了怎么还放火烧我?嗯?”
凤重重哼了一声,嘴角撅地能挂两个水壶:“就烧你!你个大骗子!让我等了三百年,你知道这三百年我怎么过的吗?!”
说着说着他倒自己哭了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楚令无奈叹气:“我记得我给你传过信,信中解释地很清楚,没收到吗?”
凤抹抹泪拍掉他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那能一样吗?你一声不吭就去了浮生之境了,那个老头还不让我去找你,我又不能乱跑只好呆在神宫,可这里好无聊我只能睡觉!”
“这三百年我本来可以玩遍世界的,就因为你我才被困在这么大点地方,现在好了,你总算回来了,但是神人两族又要打仗,我又要被困在神宫。我不管,你要赔我荒废的三百年时间!”
楚令扶额,这是什么歪理,而且他也不信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凤会老实地待在神宫,从不溜出去。
他垂眸看着凤撅地老高的嘴巴,眼里笑意一闪而过,从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气性这么大。
凤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扯着楚令的袖子,嘴巴一张就要哭,楚令及时捂住他的嘴,阻止了魔音贯耳。
“好,等战争结束,我就陪你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赔你三百年时间。”
身为神族王君的伴生神兽,凤从不被准许单独离开神宫,只有与神族王君一起,他才能离开禁锢着他的地方获得短暂的自由。
楚令也觉得这个规则过于苛刻,为此特意问过老师但得到的回答却不如人意。
老师说作为伴生神兽,凤只可在他周围,不可私自离开,这是历来的规则。
听到这个消息时凤可是折腾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他答应每隔一个月陪他游玩一次凤才罢休。
飘远的思绪冷不丁被一股力量一拽,楚令稳住身形才看向罪魁祸首。
凤毫不畏惧地回视着,脸上的笑容十分耀眼:“回神了,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既然答应了,那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凤鸣山就很不错,我想去好久了,你觉得怎么样?”
楚令抽回皱皱巴巴的袖子:“好地方,但我刚才说的是战争结束后我才陪你去,现在我要去休息了。”
凤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他貌似、应该、也许、听到了,但听话一向只听关键词的凤自然忽视了过去。见楚令态度坚决,他自知拗不过便耷拉着脸跟在他身后。
虽然一时屈服但他碎碎念的声音可没停:“好吧,那就再等一等。不过那个什么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不会要打个几百年吧,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在神宫的几百年里这片地方我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再待在这里我就要吐了。要不你搬个家,我也好看看不同的风景,我觉得有个地方就很不错......”
凤的声音在寂静的神宫内十分明显,楚令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微叹一声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好,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考虑一下,但现在我很累想要休息,可以吗?凤大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凤眉梢一扬,显然十分受用:“嗯哼,那你去休息吧,我就在梧桐树上,有事叫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