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念生死劫 一语定乾坤

连日的暴雨让整个王府都浸在一片潮湿的压抑中。

高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敲开了苏青的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苏青就坐在桌旁,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的灯芯。

听到有人进来,他的眼睛动了动,看向高玥手中的那碗汤药。

“进来多日阴雨,你喝了这碗安神汤,可以睡个好觉。”高玥将碗放在他面前,语气尽量柔和。

“娘娘这番举动,是效仿当年程婴藏孤,将我这“赵氏孤儿”好生看管,然后待价而沽吗?”

高玥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盈盈地回答道。

“公子既然知道程婴藏孤,就该明白,程婴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献上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图的,是二十年后的沉冤得雪,满门昭彰,而不是将那孤儿“待价而沽”。”

高玥上前一步,看向苏青,继续说道,“还是说,在你心里,你觉得你自己就值这个价?”

苏青陷入了沉默。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高玥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却突然伸出手,端起了碗。

高玥心中刚松了口气,下一秒,苏青便扬起手,将整碗药汁毫不犹豫地泼在了地上。

“你!”那可是她不眠不休熬了整整七个时辰的药!连齐思铭都没有这种待遇!

苏青却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说道,“安神?娘娘莫不是怕我睡不着,还是怕我想起太多我不该想的事情?”

高玥强压下怒气,冷声说道,“苏青,我们费了那么大劲把你从那里救出来,不是为了看你现在这样的。”

“救?”苏青冷笑了一声,“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这也算救?”

他抬起眼,环视了这间屋子,“我现在在这里,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你们藏着,喝着你们施舍的药,你们何必惺惺作态,摆出这副救世主的嘴脸?”

高玥深吸一口气,心头的火气反而被他这番话给浇灭,她不怒反笑。

“救世主?”

“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我们把你弄出来,是为了听你在这里上演一出怀才不遇的悲情戏码吗?”

“难道不是吗?”苏青讥讽道,“你们不就是想把我当成一件对付上面那些人的工具?我和那笼子里的鹦鹉,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高玥反驳道,“鹦鹉被关久了,只会学舌,忘了怎么飞。”

“而你是一把刀,一把本该插进敌人心脏的刀。可现在,这把刀却宁愿在这里生锈,也不愿出鞘!”

“我……”苏青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高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还有,我费心熬这碗药,不是让你安睡的,是让你清醒的。清醒地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以为你是在折磨我们吗?不,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在践踏那些枉死之人的期望!”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路,你自己选。”

……

外面是饥肠辘辘的灾民,府内是诡异的安静。

苏青拢了拢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斗篷,悄悄站在远处一棵柳树的阴影下,目光穿过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身影。

他听下人说今日齐思铭会亲自帮助修缮河堤,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听说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如今正一身短装,和周围的士兵们一样,浑身沾满了黄泥,此时正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沙袋,向着堤坝上最危险的缺口稳稳走去。

一场完美的政治作秀。

苏青扯了扯嘴角,眼底尽是讥诮。

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罢了,他早已看透。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向旁边不远处的粥棚。

那个女人挽着袖子,妩媚的脸上如今满是泥星,但她好似浑然不觉,仍一勺一勺地将热粥盛进破旧的碗里。

“蠢女人。”皇宫里的生活不好吗?非要跟着这种男人受罪。

他收回目光,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混进施粥的队伍里。

“大家别喝这粥!这些人跟那些贪官是一伙的!”

一个瘦高的男人跳上一块石头,指着指着高玥大喊:“我亲眼看见,害得咱们家破人亡的那个奸臣走狗苏青,就被他藏在府里!

他们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想把我们骗到一块儿斩草除根!”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爆炸了灾民心中压抑的火药。

“什么?苏青在他府上?”

“听说那个苏青是专门给那个狗官做假账的,此刻这些人跟他混在一起,能安的什么好心!”

“我说呢,修什么河堤,原来是蛇鼠一窝!”

“他们想杀人灭口!”

高玥下意识地看向面前那个刚接过粥的孩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脸,那点刚刚升起的对食物的渴望,瞬间被更浓烈的恐惧和愤怒所取代。

“坏女人!”

男孩猛地将手中的粥全都倒在高玥的脸上。

“她也是和贪官是一伙的!”

“把他们都扔到河里去喂鱼!”

愤怒的灾民像是刚出笼的野兽,疯狂地向着粥棚涌来。

混乱中,高玥只觉得背后被人用尽全力狠狠一推,她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玥!”

高玥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她,随即浑浊的泥浆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向更深处拖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股力量是如此蛮横,不带一丝平日的温和与试探。

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上拖拽。

“抓住我!”高玥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她竟然听出了一丝惊慌。

这个男人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侍卫们瞬间拔刀围了上来,试图将疯狂的灾民隔开,但疯狂的灾民已经丧失了理智,如同丧尸一般向前涌来。

齐思铭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那一点残存的惊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将人杀死的冷意。

“放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谁再敢闹事,格杀勿论!”

亲卫们“唰”地抽出佩刀,对准了正在蜂拥的灾民。

远处的苏青冷笑了一声。

看,这就是权贵者的真面目,那层悲天悯人的面具一旦被撕下,剩下的只会血腥的镇压。

就在他以为流血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只沾满泥污的手,轻轻按在了齐思铭即将挥下的手臂上。

是高玥。

她挣扎着从泥泞里撑起身体,扶着身旁一块石头稳稳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向齐思铭,只是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走向灾民。

一步,又一步。

“王爷的愤怒,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我知道,各位的愤怒,不是因为我。”

喧嚣的人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环视众人,目光没有半分退缩:“你们的家没了,亲人散了,心里有怨,有恨,这没有错。如果我是你们,我只会比你们更愤怒,更绝望。”

高玥指了指王府的方向,厉声说道:“刚刚那人说的没错,苏青就在府里!”

一句话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气氛再次被点燃,灾民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上前。

“但不是座上宾,而是我们揪出来的,扳倒那些贪官的人证!”

她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你们恨贪官,我也恨!王爷更恨!

我们费尽心力把他弄来,就是要把那些真正害你们流离失所的恶人,一个个连根拔起!”

“口说无凭!”人群中有人喊道。

“说得好!”

高玥立刻应声,她的目光仿佛燃烧着火焰,“信任当然不是靠嘴说的,是靠做的!从今日起,王府所有赈灾物资账目公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日起,粮食入库,你们的人一起点;开仓放粮,你们的人一起称!这粥是稠是稀,这药是真是假,这钱是花在了河堤上,还是进了谁的口袋里,你们亲自来看,亲自来查!”

全场一片死寂。

灾民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也从未见过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会让他们这些泥腿子去查账。

“若我今日说的有半个字是假话,便让我如同脚下的石头,分粉身碎骨!”

远处苏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死死盯着那个站在泥泞中,身形单薄却仿佛有万丈光芒的女人,脑海中一片混乱。

某个他笃信了二十多年的认知,却在此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回到房中,高玥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却毫无睡意。

她想起了白天挣扎在天灾中的百姓,沉默了片刻,吩咐翠儿:“去取些硬纸和剪刀来。”

齐思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高玥坐在灯下,素手翻飞,不一会便将一张张硬纸片折叠成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鸟。

“这是什么?”他走过去,随意地拿起一只折好的小鸟,仔细端详起来。

“千纸鹤。”高玥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在我的家乡,每当有人发生不好的事情的时候,如果可以折满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那个人就一定会转危为安。”

她拿起一只刚折好的千纸鹤,对着摇曳的烛光轻声说道:“我希望,这世间再无流离失所,人人皆有安身之所,人间处处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齐思铭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

“贵妃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将手中的千纸鹤放回桌上,看向窗外,想起了白天那些只被谣言轻轻一点,便开始躁动不安的灾民。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神佛,也从不靠祈愿。安稳,不过是用血与骨铺出来的路。”

高玥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背对着齐思铭,脸上看不情绪。

过了很久,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说得对,江山是靠刀剑杀出来的。”

“可人心不是。刀剑能让人畏惧,但我希望的,是杀出一个太平盛世后,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心有所安。这,难道不是王爷想要的吗?”

人心……

这两个字仿佛针尖一般刺入他内心。

他看着她桌前那一堆所谓祈愿的千纸鹤,第一次发现,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身体里竟藏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灵魂。

他从不相信真心,正如他谋划过天下,算计过人心,却从未想过这条铺满血的路上,最终的风景是什么模样。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夜深了,休息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仿佛只是过来此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夜深人静,高玥亲自端着安神的汤药,推开了苏青的房门。

苏青并未休息,正伏在案前,在一张草纸上奋笔疾书。

听到动静,他警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想将草纸收起。

然而已经晚了,高玥瞥了一眼草纸上写的东西。

朱门酒肉锁春光 墙外枯骨寒如霜

金樽玉盏盛民怨 龙椅之上听断肠

苍天已死黄泉闭 人间何处觅家乡

不如提剑斩蛇蟒 血染山河换新章

字迹潦草,笔锋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仿佛要将那张草纸划破。

“写的很好,”高玥将汤药放下,轻声说道,“但只说对了一半。”

苏青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等着她的长篇大论。

高玥却根本没按他的预想出牌,而是话锋一转:“看得出你很痛恨权贵,尤其是像我与王爷这样的人。”

还没等苏青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你想过没有,无论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只是在同一个规则下行事的人。

你以为你推倒了几个权贵,其实不过是拔掉几根显眼的杂草,只要滋生杂草的土壤还在,明天,后天,它只会冒出更多的杂草来。而我们要做的是,改变土壤。”

“改变土壤?”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声音有些迷惑。

“对。”高玥的眼神此刻亮得惊人。

“我们要做的,是让规则去限制权利,而不是让权利成为规则。”

改变土壤……重写规则……

苏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高玥。

“你……”那两个字呼之欲出,却又被他死死地按了回去。

他死死地盯着高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以及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握住笔,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捏碎。

“你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齐思铭。

高玥没有回答。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来的清晰。

他一直以为,齐思铭和高玥拉拢他,只是想利用他手中的账本,作为攻击政敌的武器。

可现在,这个女人却在他面前不是在谈论如何“复仇”,而是在探讨如何“建一座新城”。

他心中那个紧闭多年的大门,此刻正一点一点的被打开。

门外,一道身影静立在阴影中。

齐思铭本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苏青的情况,却恰好听到了高玥后半段的谈话。

“你……”苏青刚想对高玥说“你让我想想”,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门外的人影,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娘娘如此相信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一日,大船靠岸,掌舵人第一个要丢下海的,或许就是娘娘您这块压舱石?”

高玥闻言一愣,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矫饰。

“实不相瞒,哪怕是到现在,我都觉得他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他的心思太深,手段太狠,常常会让人感到害怕。”

她顿了顿,话语里却染上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柔软。

“但相处久了,我才渐渐明白,他的每一步狠戾,每一次算计,都是在为自己踏出一条活路。

他只是……活得太辛苦了。

我想帮他,让他在这条路上走的不那么孤单。”

门外,齐思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转身离去,脚步无声,很快便于夜色融为一体。

跟在身后的王友快走几步,低声说道,“王爷。”

齐思铭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发出了一声淡淡地“嗯”字。

“娘娘对您可真是情深义重。”

齐思铭的脚步倏然一顿。

“情深义重?”他笑了一声,“王友,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天真了?她不过是枚聪明的棋子,知道哪艘船能载她到对岸罢了。”

“她有什么手段,你还不知道吗?”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王友,径直向前走去。

他推开房门,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案,然后突然定住。

在那一叠文书上,安静地卧着一只小小的千纸鹤。

幼稚,天真。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第一反应,但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竟有了一丝细微的迟疑。

他嘲笑她的天真,告诫自己那不过是更高明的攻心之术。

可这只千纸鹤……

它算什么?

最终,他还是将那只千纸鹤拈了起来,将它轻轻放在掌心,摩挲着那清晰的折痕,许久,他才缓缓收拢五指,将那只纸鹤完整地护在了掌心之中。

齐思铭走后,苏青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见高玥又轻声补充了一句,那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你说‘情’……我好像,从未真正想过这种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理性的困惑,仿佛“情爱”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超出她认知范畴的复杂概念。

高玥似乎看出了苏青的不解,她看向桌上的烛火,轻声说道:“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仿佛就能听到一种指引。”

“它会在关键时刻告诉我该做什么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女人的直觉,或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怀疑……我所以为的每一次选择,或许都只是在完成某个既定的使命。”

苏青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冷静地可怕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以为她对齐思铭的付出是源于深情,或是极致的野心,却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你自己呢?”

高玥抬起头,眼中充满不解:“什么我自己?”

“那你可曾有过那么一瞬间,你是为了自己想要去做某件事,而不是因为别人,或是某个声音告诉你,你应该这么做?”

……

那一夜,苏青彻夜未眠。

他站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高玥的那句“改变土壤”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夜晚的寂静总是能让人听见一些白日听不见的声音。

远处的灾民营里,隐约传来孩童断断续续地哭泣。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

灭门惨案,漫天大火。

他也是这样一个在绝望中无家可归的孩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听着自己的哭声直到天明。

复仇,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支柱。

是他这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灯塔。

可现在,高玥的那句话竟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座用仇恨搭建的灯塔,竟然是如此的黯淡而渺小。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是啊……

仅仅斩除几根杂草,复的只是苏家的私仇。

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个“苏家”?

又有多少个在寒夜中无助哭泣的孩子?

只要这片土壤依旧腐烂,那么罪恶的杂草就永远不会断绝。

或许……那个女人说的是对的。

必须将这让无数人流离失所的土壤,连根拔起!

窗外,天光微亮,雨彻底停了。

一个被血与仇恨浸泡过的旧梦,在这一刻死去。

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宏大的念头,在他心底破土而出。

……

第二天一早,齐思铭的房门被敲响。

王友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竟是苏青,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等王友开口询问,苏青便侧身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他一言不发,走到书案面前,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叠用细绳捆好的账本,轻轻放在齐思铭的面前。

王友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地盯着那叠账本,失声道,“这……这不是前几日被你烧了吗?”

苏青冷哼了一声,仿佛王友的震惊在他看来不过是小题大做。

他淡定开口,“每一笔经我手的账目,抄与不抄,早都已经在这里了。”

说罢,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齐思铭对此却像是全然不奇怪一般,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然后将那叠账本拿了过来,随意地翻了几页。

没看几页,他便将那账本合上,又随手放在了一边。

王友在一旁不解,忍不住开口道,“王爷,这可是……您怎么……”他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困惑。

费了好一番心血才拿到的账本,为何自家王爷却好似毫不在意一样。

不等齐思铭开口,苏青在旁边嗤了一声。

“你以为你家王爷不急?”他慢悠悠地开口,“因为你家王爷早就知道,这账本上记着的,不过是河北那些蠢货克扣粮食银钱的小账罢了。”

齐思铭闻言,缓缓向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晦暗难明。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你深夜来此,想必也不是为了就给本王看这些东西吧。”

苏青笑了笑,坦然承认,“不错,这本烂账,顶多只是能换几个不痛不痒的人,但于王爷的大计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

他压低了声音,“但草民知道,另有一本账,一本能真正写在王爷心坎里的帐。”

靠在椅背上的齐思铭,身体轻微地向前倾了少许,他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兴味。

“哦?本王洗耳恭听。”

苏青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草民也是侥幸,在那张承德府上听一个叫钱通的富商酒后谈起。”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他说,户部侍郎李旦,这些年一直暗中为皇后打理着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而那些钱的来龙去脉,全部记在一本密账上,如果王爷能够拿到那本账本……”

苏青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帘,不再言语,但他知道,面前的人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书房内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齐思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账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看向苏青说道,“你口中的钱通,此刻现在何处?”

像是早就料到齐思铭会这么问一般,苏青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回王爷,那钱通本就是走南闯北的盐商,不巧,我刚刚打听到,他三日前刚启程去了淮北,说是那边有一批上好的井盐。”

苏青的话音刚落,还未待齐思铭说些什么,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进来,沉声禀报。

“王爷,河北那批贪官,都已收押,如何处理,请王爷示下。”

“既然罪证确凿,便按我大胤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毕,他看向桌上的千纸鹤,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叫住了侍卫,“等等。本王想起,眼下似乎确实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齐思铭缓缓收拢五指,将那千纸鹤完整地保护在掌心。

他这一生都在与人斗,与天斗,信奉的从来都只有握在手中的刀剑与心底的算计。

祈愿?

不过是弱者才会寄托的虚妄之物,是他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可当那个女人抬起眼,用清澈又坚定的声音说出“海晏河清”四个字时,他那条早已铺满鲜血与白骨的阴暗长路上,仿佛第一次,照进了一丝微光。

那光芒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执拗,让他无法忽视。

或许……

他也该为这条路的尽头,做些什么。

不为神佛,不为苍生。

只为了……能让那束光,永远地留在那里。

亲妈忍不住说道,“阿玥宝贝跟齐思铭那个家伙待久了,语气都跟齐思铭一模一样了……”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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