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诅咒

已是黄昏时候,鸡鸣寺虽在长安城郊,却因着在半山腰,要走许多盘山的路,马车走起来自然耗费了不少时候。

苻宝甫一下车,便见上官冲正站在马车之外,像是在静静等着她似的。

她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脸却微微的红了。她伸手搓了搓滚烫的脸,转身将苻果扶下车来,随口问道:“可安排好住处了?”

苻果点点头,笑道:“六姐方才果然睡得很熟,四哥刚刚便说了,鸡鸣寺的西院已经清理好了,除了侍卫和侍奉的宫人,再没什么多余的人。咱们姐妹并着清河姐姐都住在西院的里院,一人一间,都是挨着的。”

她见苻宝听得仔细,便又接着说道:“四哥与上官哥哥住在西院的外院,也是一人一间,只隔得稍远些。只可惜二哥如今做了太子,要在朝里做事,倒不能来了。要不然,晚上大家整整齐齐的饮茶谈天,这才好呢。”

她正说着,便见苻华在十步之外的地方唤她,忙回了一声“这便来了”,便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苻宝摇摇头,一母所生的,自然是比旁人更多些照应的。因此,苻玉总和苻熙在一处,苻华也总记得照顾苻果,自己杵在这,就像个独生女似的,谁也挨不着谁,只有自己心疼自己了。

不过,上官冲也是一个人。她若是避而不见,倒像是心里有鬼似的了。

她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在这是等我的?”

上官冲一脸的淡然,他左右看了看,道:“不然我是等马的?”

苻宝“扑哧”一笑,将手揣到袖子管里去,道“清河姐姐呢?”

上官冲的耳朵尖有些发红,像是冻得,可只红一个尖也太奇怪了,他将手中的手炉递给她,道:“阿姐怕冷,先去房间里了。”

苻宝接过手炉,只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许多,她一边朝前走着,一边道:“你不怕冷?”

上官冲走在她身旁,道:“也怕。”他呼了口气,接着道:“不过天色暗了,我怕你不认得路。”

苻宝笑着,很得意的说道:“别傻了,我会不认得路?鸡鸣寺我打小就来的。这还是半山腰,那山顶上我也常去的,那些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她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山上的路,丝毫没注意旁边上官冲的无奈和尴尬。

半晌,他终于找到了新话题似的,道:“你去山顶上做什么?”

苻宝脚下顿了顿,她一脚踩在路旁的大石头上,眯着眼看着山顶的方向,道:“我今晚也要去的,你若是没事,我便带你上去见识见识。”

她唇角勾了勾,挑眉道:“怕了吧?”

她本想着上官冲定然会拒绝的,更深露重的,他身子又没好透,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可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她,道了一声“好”。

她只想打自己的嘴巴子,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便只得硬着头皮,道:“那用了晚膳便走,只是话先说在前面,若是清河姐姐不让你去,你便不许去了。省的你回头病得重了,又赖在我头上。”

她说完,便不等上官冲回答,一路小跑着进了里院。临了,还把手炉塞回了上官冲手里,不过这手炉方才是热乎乎的,现在也不很暖和了。

上官冲站在原地,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我终究是不知道,我配不配站在你身侧。

*

用过晚膳,苻宝便提了一个膳盒出来,她本想悄咪咪的自己上山去,可一出里院的门,便见上官冲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衫,直挺挺的站在门口等她。人家诚心实意的来了,她也不好再拿乔,只得带着他一道走了。

两人皆是沉默无话,可也并不觉得尴尬。大约耳边凛冽的风声给他们做了伴奏。

走了一会子,两人皆有些累,苻宝更是扶着腰开始喘气,她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若不是前几日我病了一遭还没养好身子,也不至于这么没用。”

她说着,突然想到上官冲身子也没大好,他手上还提着她的膳盒,那东西重得很,她心里很清楚。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也倏的红了,看着上官冲吐了吐舌头,迟疑道:“要不,我来吧?”

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那个膳盒,道:“挺重的罢。”

上官冲淡淡道:“还好。”

苻宝见他没有要给自己的意思,便也只得罢了。只听他幽幽叹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是了,大半夜拿个膳盒往山顶上跑,确实容易让人想偏。

她凑得他近了些,道:“里面正经都是吃的。”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一抹狡黠的笑意,道:“你猜我们是上哪去?这可是皇家秘辛,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和旁人说去。”

上官冲低头看着她,道:“我们是去看望太后,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是我四哥吗?”苻宝一惊。

上官冲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他微微摇了摇头,道:“并不难猜。”

苻宝觉得好生没意思,便垂头丧气的向前走去。敢情人家刚才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在抱怨啊!是嫌弃她装的东西重啊!重死你,哼!

果然脑子好的人都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

天色已黑得如同墨染一般了,抬头看天,只能看到一轮残了角的明月和它周围缠绕着的如棉絮一般的云彩,那些云随风移动着,速度并不慢。

苻宝停下脚步,看了看身侧的上官冲,道:“就是这里了。”

上官冲举目看去,只见高高的山顶上只有这么一处院落,修得倒还算精致,只是太冷清了些,就算是求神拜佛心思再虔诚的人,怕也受不了累年累月的住在这里。听苻宝说,自她五岁的时候起,太后便迁居到此处了,算起来已有十年了,那真是求仙问道也够了。

他心里起疑,倒也终归没说什么。

他看了苻宝一眼,便走上前去推门,只见这院子不仅有一扇木门,木门之外更焊了铁门,上面绕了粗重的铁链,又扣了铁锁,像是诚心不让人进出似的。

他刚要叩门,便见苻宝抓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她微微一笑,道:“这里规矩大的紧,还是我来罢。”

上官冲颔首,向后退了一步,乖乖的站在苻宝身后。苻宝见他乖觉,很是满意,便上前去叩了门。

很快,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

苻宝甜甜一笑,透过门缝看着那老妇人,道:“嬷嬷,是我。”

那老妇将宫灯抬高了些,晃着苻宝的脸,瞧了半晌,方道:“六公主来了。”她摸摸索索的掏出钥匙来,将门一一打开了,站在一侧等着苻宝他们进来,又将门锁好,方行了礼。

苻宝扶了她起身,道:“嬷嬷,皇祖母可还好?她老人家可睡下了?”

那老妇笑笑,道:“太后未就寝,只是她这些日子越发的糊涂了,怕是认不清人,也怕吓着公主。”

苻宝取过上官冲手中的膳盒递给那妇人,道:“都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给皇祖母尝尝。”

那老妇笑着接了,道:“六公主有心了。”她看了上官冲一眼,有些不解,道:“这位公子瞧着倒是眼生。”

苻宝点点头,道:“之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是王元修,他这次没来,我一个人走山路,多少还是有点犯怵,便带了他来。他叫上官冲,也是与我一同读书的。”

那老妇没说什么,只抿着唇笑笑,道:“奴婢带公主去见太后罢,若是晚了,只怕她要歇下了。”她说着,便很恭敬的在前面带着路,苻宝便跟了上去。

上官冲站在原地,微微凝眉,原来之前一直是王元修陪她来的。

屋子里灯火明亮,又生了地龙,处处都是暖烘烘的。那老妇将苻宝和上官冲带了进来,只略和太后禀告了一声,便退在了一边。

屋里的佛龛前,跪着一个妇人,便是太后了。她着了很平常的衣裳,发鬓梳得虽齐整,却已花白了。算来,她应该刚过五十,可瞧着样子,倒像是快七十了。

她转过身来,微微眯着眼睛,像是认不出来人似的,半晌,方开口道:“媚娘,你来了。”

苻宝跪下来,给她磕了头,道:“皇祖母,我母后已薨了多年了,我是小六。”

“不是媚娘,是小六?”太后念叨着,伸手将苻宝的下颌抬起来,道:“长得和你母后真像,只可惜,再像也没用。身上流着苻氏的血,又是那个不孝子的女儿,能有什么好的?”

她恶狠狠的说完了这通话,道:“以后你也不必来了,苻氏的人,数典忘祖、不顾亲情,我懒得和你们打交道。”

苻宝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默默听着。

倒是方才的老妇看不过眼,走过来,俯下身子,道:“太后,六公主是个好孩子,她没忘了您。”

太后冷哼一声,道:“谁知道她是不是那个不孝子派来的人?左不过是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死了没有。”她没好气的看了苻宝一眼,道:“靖安侯怎么样了?”

苻宝怔了怔,倒没想到她会问个不相干的人,不过靖安候是太后的表哥,她问问应该也算正常,毕竟是亲戚嘛,她想着,只得回道:“应是还好,孙女不懂朝堂之事,也不大知道这些。”

“没用的东西。”太后低叹了一声,抑住不住的咳嗽起来。那老妇慌忙给她顺着气,柔声道:“六公主年纪小,哪能认得那些老臣们呢?”

“靖安侯守在齐国北部的边城,作战骁勇,有他在,匈奴人便无法攻入齐国一步。听闻,他身子还好,陛下也极器重他,未曾让他告老还乡。”上官冲淡淡道。

他很疼惜的看了苻宝一眼,似乎是舍不得太后训斥她。

太后冷笑着摇了摇头,闲闲的看着他,道:“你是谁?”

那老妇忙解释道:“这位公子是六公主的朋友,名叫上官冲。”

“上官?”太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狠厉的光,道:“是梁国的国姓啊!”她说着,突然尖利的笑起来,目光在苻宝和上官冲身上来回扫着,表情复杂得几乎无法形容,似乎带了三分的窃喜,又带着三分的怨恨,更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苻宝被她笑得全身发毛,直直的看着她,嗫嚅道:“皇祖母,您怎么了?”

上官冲走上前来,护在苻宝身前,死死的盯着太后,低声道:“她怕是魔怔了。”

那老妇也慌忙帮她顺气,可她只是笑,眼睛不从苻宝和上官冲身上移开片刻,半晌,她终于咬牙切齿道:“都是报应!你最恶心什么,便会来什么。你说我如何不堪,自己的女儿还不是一样?”

上官冲将苻宝拉起来,道:“走!”

苻宝点点头,不安的望着太后,道:“皇祖母,我过些日子再来瞧你。”

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只有太后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他们耳边,“她也会和你一样,罔顾骨肉血亲!而你会和我一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老死在这里!”

答应了小天使要日更,就......含着泪也要日更,今天是小肥章哦。

昨天看到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终于还是冻毙于风雪了。就希望,会好吧。

一如既往的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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