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不到,鸡鸣寺的铜钟便敲响了,钟声沉闷而悠远,是历经了多年的风雪才淬炼出的声音。只一瞬,便传遍了整个鸡鸣寺。
窗外渐渐传来细碎的声响,或是推门声,或是走动声,苻宝知道,众人都起身了。她也不好再赖着,更何况今日是祈福的第一天,无论是谁怠慢了,回去都少不了一顿责骂的。
她穿了件窄衣领细棉的长袍,便推开了房门,想着唤人进来侍候她洗漱。一推门,便见一个侍卫直愣愣的贴着门站着,吓得她倒退了一步,几乎尖叫出声。苻宝连忙伸手捂住嘴,道:“你干什么?”
不远处,苻玉悠哉游哉的走过来,巧笑着道:“小六,这侍卫哪来的?我瞧着他的样子,怕是在这守了一宿了。”她啧啧的感叹了两声,眼里戏谑之意更浓,道:“长得勉强算是周正,怎么,这是你新找的小郎君?你这眼光真是越发的差了。”
苻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看着那侍卫,只见他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的一片,一看就是累着了。她叹了口气,倚着门,道:“什么事?说罢。”
那侍卫道:“公主昨日让属下去半山腰上查刺客的来历,属下去了公主所说的地方,却并无见到什么尸体,也并无打斗的痕迹。”
“什么?”苻宝吃了一惊,她仔仔细细的想了许久,若不是她现下周身还痛的厉害,她都险些觉得昨日是一场梦了。
这样厉害的刺客,又是这样厉害的处置手段,这批人真是不容小觑,可如今他们踪迹全无,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简直是查无可查了。
若他们是冲着上官冲来的,她倒大可不必管,上官冲自会操心,用不着她。就算他们当真得了手,也不过是帮她解决了个大问题,她还得谢谢他们八辈祖宗呢。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便要好好想想这是怎么回事了。
苻宝正想着,猛然抬头,见那侍卫已然是有些站不住了。这侍卫当真是憨厚得紧,倒也不失为一个人才。她问了他的名字,便让他下去歇着了,连今日的值也不必当了。她想着哪日与父皇说了,将他调到永寿宫去,才不算辜负他在这站了一夜。
梳洗完毕,苻宝便跟着苻玉等人一道去寺中祈福去了。
*
清河和上官冲是不必去的,他们本就是齐国的敌人,再没有逼着敌人为齐国祈福的道理。
清河坐在上官冲的房间里,见他只蹙着眉,一言不发的盯着手中的经书看,不觉叹息。
她摇了摇头,走到他近旁坐下,将他手中的经书抽出来合上,道:“既是无心,这经书又怎么看得进去呢?我闲来无事时,就算平心静气的,都看不懂几句,你这样看,能看进去什么?”
上官冲伸出手来,像是在问她要经书似的,道:“看得进。”
清河无奈,只得将经书放在他手上,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刚有了些人气,也会偶尔笑笑了,今日怎么又回去了?是不是与六公主生气了?”
“与旁人无关。”上官冲只淡淡说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看那经书。
清河叹了口气,她想再劝他几句,可瞧着他的样子,像是心绪乱得很似的,也就不便再说了。她枕着一只手臂,渐渐盹着了。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外面传来的阵阵嬉闹声才把清河吵醒,清河看向窗外,原来是苻宝他们回来了。苻宝正一手紧紧的挽着苻玉,拽着她凑在苻熙身旁,兴致勃勃的说道:“四哥,你接着说呀。”
“不可说。”苻熙瞪了她一眼,很是埋怨的看向苻玉,道:“三姐,你以后少当着这丫头的面和我说事情,这丫头是属狐狸的,耳朵尖的很,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她就过来了。我可受不了她每次这么刨根问底的。”
苻玉挑了挑眉,拧着苻熙的耳朵,将他生生的从房门里拉出来,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干什么?欲言又止的,成何体统?”
苻熙“哎哟”的叫着,掰着苻玉的手指,让她多少松开些,道:“并非是我不肯说,只是此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本也不好对外人说的。”他凑近了些,低声道:“咱俩是一边的,我肯定知无不言,可这个丫头,她是贵妃养大的啊,她的心向着谁还不知道呢。”
他说着,瞥了苻宝一眼,道:“小六,这么说吧,不是四哥嫌弃你,实在是人心隔肚皮,我没法信你。”
苻玉看了苻宝一眼,又看向苻熙,嗤笑道:“不管她是哪一边的,总归和贵妃不是一边的。这么多年了,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远的不说,就是她上次的禁足罚跪,贵妃可出力不少呢。”
苻宝知道,这是拜码头的时候到了。左右她是把贵妃得罪的透透的了,虽不知道母后与贵妃有什么爱恨情仇,可到底贵妃是恨毒了她母后,再也没法挽回了。
她一个人在宫中孤立无援,连消息都闭塞的紧,倒不如投靠了惠妃这一边,虽说他们在齐帝面前的分量比不得贵妃,可惠妃忠厚,苻玉和苻熙也算是好相处的,想来待她也能有三分真心。
苻宝想着,便神情肃然的看着苻玉和苻熙,道:“三姐,四哥,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小弟了!靠着抱你们的粗腿过活!绝不相叛!”
苻熙冷冷一笑,道:“你的话能信,猪都能上树了,小爷我会信你的?”
苻玉推了苻熙一把,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扬着下巴,道:“我信。”
苻熙无措的看着她,道:“姐,你三思啊!你就这么喜欢小六吗?她长得也不怎么伶俐啊!”
苻宝最听不得人家说她相貌丑,心里一急便捶了苻熙胸口一拳,她刚一出手就后悔了,刚说了当人家小弟,这就把大哥打了,实在是……过分了。
她腆着一张脸,抿唇笑着,道:“哎呀,四哥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苻熙翻了个白眼,没和她计较。倒是苻玉幽幽的笑着,道:“我虽算不上喜欢她,可比起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总比贵妃他们一家子心机叵测的强。我若是把她留在外头,指不定哪天她就被他们弄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苻熙伸出大拇指,赞叹道:“三姐,高啊!”
苻玉啐了声“高个屁”,就把苻宝和苻熙拽进了屋子,径自说话去了。
清河早在门口守着,想等着苻宝出来,让她和上官冲说上几句话,两个人把问题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摊上上官冲这么个低气压的弟弟,她实在有点受不了。
*
苻宝一出门,清河连忙唤住她,苻宝本是不想进上官冲的房间的,她不愿意看见他那张冷脸,可见清河热情的紧,也实在是推脱不了,只得随她进去了。
苻宝进了门,见上官冲坐在案几之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赌气道:“可不是我要来的,谁想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啊?若不是清河姐姐唤我,我才不来。”
清河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招呼着苻宝过来坐下,笑着道:“的确是阿冲不好,六公主你别怪他,他就是这个性子,见谁都是一样的。”
苻宝“唔”了一声,抿了口茶,眼睛不觉看着他的手臂,道:“你的伤可包扎过了?传了太医没有?”
上官冲微微抬眸,道:“我没受伤。”
“怎么没有?”干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这装失忆呢?她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喃喃道:“方才侍卫说,一个刺客的尸首都没找着,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现在你说你没受伤。怎么,你们合起火来骗我一个人啊?我记性好得很!”
“阿冲,你受伤了?”清河一惊,也去看他的手臂。
今日上官冲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自然就算是渗出些血来,也不容易被人发觉的了。
上官冲忙着躲清河,手臂便被苻宝抓住了。她一把将他的袖子拉上去,只见伤口已结疤了,倒不是很深的样子,苻宝这才放了心。
不对,上官冲受伤,她操的什么心?苻宝觉得自己有病。她没好气的将上官冲的袖子拉下来,道:“谁高兴看你!”
“这是怎么回事?又遇刺了?”清河骤然便紧张起来,她的唇紧紧抿着,像是很紧张似的,在原地走来走去,连手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上官冲站起身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很镇定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清河微微闭目,只道了声“我先回去了”,便不由分说的走了出去。
“又遇刺?”苻宝看着清河远去的方向,道:“这不是你第一次遇刺了?那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她转头看向上官冲,干净澄澈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上官冲很明显不想再谈。
苻宝冷哼一声,摆摆手,道:“我才不关心,既然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这小命就算是保住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关心呢!”
“这样最好。”上官冲淡淡道。
“什么?”苻宝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他深深的望着她,眼里像是藏着一片海似的,道:“既然这样,若是下次再遇到,你便站在原地,再也不要过来。”
“呵”,苻宝冷笑一声,原来他是嫌自己多事了,她一甩头,道:“我离你远远的不就行了,不和你在一处,就不用遇到刺客了!”
她说着,甩袖就走。
上官冲伸出手去想要拉她,终是把手缩了回来,他的唇角溢出一抹苦涩,也许,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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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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