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的晨铃响时，西塞尔刚洗漱完，准备去吃早餐。在这之后他会像往常那样去神宫主殿领导晨祷，在结束后回来思考自己的假期作业。

他打开门，迎面见到的是一个眼熟的人。她抱着枕头站在对面房间门口，似乎也刚刚出来，奶油色的长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那张经常微笑的脸上此时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记起这是昨天才被召唤来的救世主伊芙琳，但是这里分明住的是裴音，她怎么会在这？

见到他，伊芙琳绽开浅浅的笑容，“早安。”

“早。”他回答，继而立刻又问：“你为什么会在裴音的房间？”

伊芙琳歪歪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不应该被问出来，“当然是因为我们昨晚睡在一起。”

她想到什么，勾起的嘴角落了下来，“但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了，所以，你有见到她吗？”

西塞尔皱起眉，偷偷离开？你又做了什么？

他正打算询问详细情况，就见伊芙琳突然把枕头丢进身后房间的床上，绕过他窜进他房间窗前，双手张开撑着窗檐，顶着阳光死死盯着钟楼顶端。她的速度太快了，他竟然连衣角都没抓到。

西塞尔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走到窗边抬头，刺眼的阳光照进来，他在眼球上覆了一层暗元素力，这才顺利看到塔楼顶的景象。

是裴音，她还是坐在这个他第一次从房间窗户看到她的位置，逆着太阳光望向远处。

她背后还有一个人，西塞尔记得那位和母亲似乎有些交情，是一位优秀的木系法师，名为奥莉薇娅。

她正在摆弄裴音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她们似乎结束了，他看见裴音晃晃脑后的辫子，拉着法师的手站起来。紧接着，两人亲密相拥。

从他这个角度看，裴音完全被挡在另一位的的后面，只能见到她的手臂环住法师的脖子，似乎是在接吻。

冷不丁地，他听见下方传来清脆的声音：“她们是在谈恋爱吗？”

他紧盯着塔顶，无暇注意救世主的表情是什么模样，只是在想：

不应该。裴音以前根本不出门，在和他一起去拍卖会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这个法师，当时也跟她没什么交流。之后裴音都跟自己待在一起，更没有接触她的机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远程通讯道具？还是在拍卖会的时候那其实不是她们第一次见？

西塞尔想起自己曾制止过一次她的坐姿，她那时的动作是在向后看，后面的……似乎正是守卫门口的奥莉薇娅！

不应该。他想，裴音才十六岁，而且她失忆了，又只学习过两年，还不经常接触人群，怎么可以贸然与不知底细的人交往过密，太容易被欺骗了。

心脏传来酸痛的感受，好像在被密密麻麻的蚂蚁撕咬啃噬。

他看着两人相拥跃下钟塔，浪漫地落地，有神官上去确认状况，但根本没接近她们就走了，估计是不敢管圣女的事。

不敢管？她一个没有履行过圣女职责，全靠维塔西亚家给她做后台才能被承认的人，有什么不敢管的。神宫这个清净地，就算是圣女也不能在这里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举动。

他表情冰冷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送礼，最后以告别吻结尾。

那法师送的植物花环裴音居然没拒绝，她上次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想花坏掉？这次就不怕它坏掉了？不会是送礼人太特殊，根本不想拒绝吧？

她像是终于知道害羞，躲进钟塔里面。

西塞尔的心又是一阵钝痛。现在知道躲，那她之前为什么不躲，还和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在他身边时一点都忍不了陌生人的视线，在爱人身边就全都能无视是吗？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伊芙琳，她正向外走去。

“你……”他还没说完，就被伊芙琳打断了，“她等会儿就要回来了，我得去接她，你有什么事可以之后再说吗？”

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愤怒、愱恨或是别的负面情绪，只是疑惑。

心中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两人分开，一个去整理洗漱，一个通知管家替他向神官请假。最后二人在客厅相见，默契地选了两个最远的位置，不巧正好相对。

听见开门声，两道视线默契地同时射向门口的裴音，把她看得一顿。

“有什么事吗？”她先开口询问，想尝试摆脱这种怪异的氛围。

仍旧是伊芙琳率先抢到了发言机会，她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你昨晚好晚才睡着，今天又这么早出去，应该会很累，先去补个觉吧，噢，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去洗个澡。”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会治疗你，之后你就不会觉得肌肉酸痛了。”

裴音还以为伊芙琳会先问自己为什么晚上不跟她知会一声就突然离开，没想到她居然会先关心自己。

正好她也想跟没有异世界语言障碍的救世主商量一些事，就非常顺畅地跟着她往楼梯走。

伊芙琳说的话西塞尔全都听不懂，他只知道她说了一番话，裴音的表情开始动摇，之后她们两个就准备忽视他上楼。

“裴音。”他忍不住叫住她。

“啊，是西塞尔，你好，你今天怎么没去神殿？”她扭头看他，脸上是刻意忽视了一个人的心虚。圣子的脸太阴沉了，她对于这种看上去不友善的男性一般不会有接近甚至搭话的想法。

“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她现在需要休息。”伊芙琳明亮的眼睛透过裴音盯着他，用世界语说。

裴音脸色的确不好，尤其是眼底的黑眼圈。他如果现在继续说下去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于是最后他只能冷着脸说：“午饭后我在书房等你。”

*

裴音把头饰摘下来，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新发型，好看，但可惜马上就要没了。

她小心地拆下细藤，发现它其实很坚韧，完全不用收着力。

“真的不能让我进去吗？在里面治疗效果会很好的，也不用浪费你的睡眠时间。”隔着一堵墙，伊芙琳试图再挣扎一下。

“不可以！”说起这个裴音就生气，她本打算先询问伊芙琳是否能和她组成一对异世界常识学习搭子，但一提起这个她就说：“等你状态恢复好我再答复你。”

然后把她推进浴室。

最关键的是她自己根本没有要出去的想法，甚至直接开始脱衣服。

“我是来治疗你的，”她振振有辞，“跟你一起进去能节省时间，这样你出来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裴音惊恐地把她请了出去，“谢谢你，真的，但是我很快的，马上就能出来，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看看书什么的。”

然后关上了浴室门。

用火和水符文制成的洗浴装置非常便捷，唯一缺点还是贵。

伊芙琳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停在书桌前，那里放着一本《节肢动物图册》。她没有动里面的书签，从头开始翻阅。

看到图片的一瞬间，她似乎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古怪感觉，但是又很快消失。

要继续看吗？她犹豫地想。

“真的不能让我进去吗？”伊芙琳试图再争取一下。

“不可以！”

于是她只能继续翻书，每页只扫一眼图片就往下翻。

翻到某一页，她突然停下，细读旁边的文字。

“银蛛丝是最基础的符文阵法材料……一般制成液体方便使用者绘制……暂未发现固体蛛丝的特殊使用方法……？”

她喃喃道：“这个银蛛丝的颜色好像我的头发……要是能给她织点什么戴在身上就好了，我会设计一个很漂亮的花纹……”

她放下书，去敲浴室门，里面的水声很快停止。

“怎么了？”

“我可以用你的纸笔吗？我看到笔了，但是纸在哪？”

“书桌角落有一排白色封面的笔记本，你随便拿。”

但直到裴音从浴室出来，伊芙琳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手上的本子一笔未动。

“伊芙琳？怎么了？”裴音把头饰和细藤放在桌面，看见她仍呆滞地盯着墙面，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动。

她这才回神，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我没事。”

躺在床上被治疗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周身环绕的光元素，或许是床边白色长发的人给了她一种神圣的感觉，裴音被安心感和淡淡的困意笼罩，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说：“伊芙琳。”

“嗯？”

“大概不久后就会有老师来教你了，我其实……帮不到你什么，我说希望我们结伴学习，只是想要你帮助我而已……”

“我很喜欢你，看见你就会很开心，这也是你对我的帮助呀。”

“但是……”

“好了，睡吧，我会在午饭前叫醒你的。”

午饭……午饭后好像有人找她，那的确应该睡了……

*

伊芙琳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悄悄地出门，门口不出所料站着西塞尔。

“偷听淑女间的对话可不是圣子应该做的事。”她轻笑，“不过没关系，你听不懂。”

西塞尔收回影子，并没有和她闲聊的意思，“你究竟想对裴音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你不也是吗？”伊芙琳轻轻松松就把他隐藏的想法戳穿。

“你的纠缠让她十分困扰。”他指出这一点，但对于后者并没有回复。

无论是亲吻还是陪同参观抑或是今天早上她透露出来的“偷跑”，裴音的态度都表现出她对伊芙琳并没有那么喜爱，至少没有喜爱到愿意接受她长时间在自己身边待着的程度。

“可是她刚刚说要我帮她学习诶。”她说，“说起来，你今天透过窗户看她的时候，情绪可算不上正面。”

……她的确很爱看书，上课也积极，这样做倒是不令人意外。

“她如果那时在的话，会被吓到的。你如果保持这个状态，对自己也不好吧？早上我听到了，今天是你唯一一次因事请假。”

……

“多谢关心，但我和她毕竟相处了两年，彼此有一定信任基础，而且，我也有偶尔告假的权利。”

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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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