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同学，回答我的问题。”红发教师抬头看着角落里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人，笑眯眯地说。

裴音心跳漏了一拍，默默挪开与她的深绿眼眸短暂相接的视线，心存侥幸地想：她的视线又不止经过自己一个人，就当作不知道好了，等其他人主动回答吧。

“别低头，就是你。”卡洛琳抬手将一片白色的叶子射进裴音旁边的墙上，离她的脸只有一只手长的距离。

……真的是在叫自己啊，她的问题是什么来着，这株植物的效用？

裴音顶着同学的一道道视线，压力猛增。她看着黑板上被光系符文放大的图像，开始为难起来。

这株植物……她恰好在书上见过，并且非常巧合的在展览会上画下了它的模样。

但是可惜她当时不识字，之后和唯一能翻译的伊芙琳又闹了矛盾，识字之后又有更紧急的知识要学□□之，她完全忘了要查《致命植物图鉴》这事。

之前，在凭借图画颜色和所绘植物性状猜测它们的效果时，她心里有模糊的猜想，判断这株植物的作用大致可能是致幻。

……问题来了，假如“致幻”真的跟正确答案擦边，她该怎么描述这个词呢。

她沉默良久，思维慌乱无序地飞窜，试图找到能当作答案的词汇。

裴音摇摇头。

“……没关系，你坐吧。”卡洛琳说。

裴音没有看她的脸，也就没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失望。

卡洛琳低头看着最前排中央坐着的棕发碧眼小女孩，挑挑眉，“夏洛蒂，你来。”

“好的。”夏洛蒂应道，她有一对和亲王几乎一模一样的深绿色眼睛，“这株紫绀草有致幻效果，食用后能看见心中的**，过量服用会导致精神紊乱。”

卡洛琳轻轻鼓掌，“没错，这种植物很有趣，但也很危险，一次性如果服用超过十克就会死亡。市面上“窥心”药水的主材料就是它。”

“窥心”药水，顾名思义，它最常见的用处是帮助看清使用者的真实想法。

紫绀草作为它的主要材料，在配方中的占比却极少。卡洛琳带过来的样本如果要全部用来做“窥心”，并按照市面上它的标准容器来收纳，大概可以做七百瓶。

接下来的时间里，卡洛琳又详细讲述了紫绀草的生长地、可供判断的性状、对它的利用方法等一系列知识。

裴音虽然羞耻得想把自己折起来扔进桌底，但很快在老师时不时扫过来的轻飘飘视线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记笔记。

边记边崩溃地想：以后她再上这课时估计都会想到今天的场面，感兴趣的课又少一门。

她从未如此想念下一节的通识课，一下课迫不及待要立刻溜出教室。

“同学。”一道明亮、穿透性极强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是卡洛琳老师。

裴音充耳不闻，她想到刚刚到的点名回答问题有些怀疑，但还是觉得她叫的不是自己。

一片叶子再次钉到裴音面前，这下不用怀疑了。

她僵硬地转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无数或明显或隐晦的眼神，其中最明显的两道，一道来自卡洛琳老师，一道来自老师旁边的夏洛蒂。

“过来。”卡洛琳向她招手。

裴音没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走到卡洛琳身前，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像水一样围过来，隐蔽地上涨，像是要把她吞噬。

她站在卡洛琳前面，又开始头痛，并且有些呼吸不畅，赶忙用左手隔着衣服按住右手臂绕成臂环的项链，试图保持清醒。

在家人面前失控和在陌生人面前失控是两回事，她必须要控制住。

她漫无目的地想：要是奥莉薇娅送的头饰也在就好了，可惜它太张扬了。

那个由枝叶构成的环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看上去闪亮而美丽，像赠者的金发那样明媚。

戴上它时裴音的身体状态好了很多，晕眩疼痛的毛病也暂时被压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卡洛琳告别夏洛蒂，对她说。

裴音顿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决堤般冲出，使异常状况越来越严重。她的记忆似乎对这句话有着特殊反应，深深扎根于心的烦躁、厌恶与恐惧破土而出，迅速占据她的大脑。

她的一部分思绪在混乱中浮沉，一部分平静地想：以后得买口红天天涂了，真是麻烦。

在几次失控后，她发现自己逐渐可以在痛苦情绪的冲击下保持微弱理智，无奈地思考为何记忆已经粉碎感情却还阴魂不散。

她用手掌轻贴唇瓣，遗憾地发现它们是差不多的冰冷。

失策，一开始就不该说要上学的。

思维像是被放在炙热的岩浆上蒸烤，痛苦而无序地乱窜，很快又被丢到冰川，冷却下来动弹不得。

她逐渐无法在这之中找到可供稍许休息的缓和点，而□□还在忠实地执行大脑尚且可以正常思考时留下的指令。

这算好事吗？

她冷静的那部分想：与其在这担惊受怕还不如晕倒。

又想：还是算了，好多人啊。

她来到一间整体色调与教室相同的办公室，这里固定设施齐全，物品却少得可怜，一看它的主人就不常久待。

当然以裴音的脑子现在注意不到这些，她看到无人的空间，心中的弦猛地断裂，倒在卡洛琳身上不住颤抖。

卡洛琳好像刚发现可怜学生的异常情状，把她按到沙发上，将腰间挂着的小瓶取下，拔开塞口往她鼻底放。

裴音不适地干呕，感觉有一根细棍进入大脑搅拌几圈，处于冰火中的思绪被暂时混到一堆，恶心的同时也获得了部分思考空间。

等到她面色稍微恢复了，卡洛琳才慢慢停止手上一切动作。

她看着裴音剧烈颤动的瞳孔，抽出另一个小瓶放在她鼻下。

黑发女孩的眼皮缓缓合上，但身体的颤动仍未止息。

卡洛琳看着她的脸，伸出手——

“哒、哒、咚。”清脆的敲门声。

“午安，卡洛琳亲王殿下。”一道熟悉的男声，令人生厌，“我是西塞尔.维塔西亚。”

神宫圣子？卡洛琳想。

她并不知晓裴音的背景，虽然她作为雷索米恩家族的人有能力调出学生隐藏的资料，但她之前对此并没有想法。她对裴音有所不同只是因为塞耶尤妲。

不久前，她这位神秘的姑姑突然找上门来，指出需要在她的展览上添一幅画。

塞耶尤妲在家族，甚至在贵族圈里声名狼藉。卡洛琳作为塞耶尤妲弟妹的妹妹，自然听说过关于她的传言。

不受宠的私生女，神明厌恶的天生残疾者，毫无天赋的画家，仿佛深海般的恶心蓝眼，难以理解的疯癫行为，孤僻的瘦长鬼影，带来灾厄的乌鸦。

卡洛琳恰好对她有点兴趣，便在外出游历间隙派人调查这位神秘的家伙，但得到的信息平平无奇，只有一条还算有意思：据说她的房间摆放着一幅从未公开过的画作。

她对塞耶尤妲短暂的好奇心很快消失，再没关注她，专心投入植物研究和药水制作的爱好中。

直到前段时间，她找上自己，带着一幅画。

毫无绘画天赋果然不假，卡洛琳想。

她原本不想应允这个请求，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她欣赏画作时的眼神。

那眼神太不寻常、太诡异了，像崇敬，又有恐惧的意味。

卡洛琳鬼使神差答应了，这个眼神在她心中久久不散，直到她在开展第一日看到了这个黑发女孩。

她在植物标本展厅描画紫绀草图像，在一群散漫的贵族中显得鹤立鸡群。

首日展会有放出她会不定时出席的消息，来的大多是想与她攀谈的贵族，纯粹爱好旅行爱好植物的倒没有多少。

或许后几天会有像这个女孩一样的人，她曾见过，因此也对女孩并不在意，想着这恐怕是一种吸引她注意力的方法。

卡洛琳悄悄看了一眼女孩手上的本子，画得非常烂，但是紫绀草的特点都有展现出来，应该对这种植物有一定了解。

她的视线很快被女孩的身体挡住了，她也没再继续，当即转头离开。

再见到女孩时是在放置塞耶尤妲画作的展厅。

贵族们轻蔑地评价着这幅抽象的画作，卡洛琳并不觉得这样的评价有什么问题，顶多觉得他们对自己不够尊重，但对一个权力不大的闲散亲王来说也算是勉勉强强。

她对它的想法跟这些人并没有太大不同，而相异处几乎全然来源于画者的眼神。

卡洛琳看到了一双不同的眼睛。

它们倒映着画作上的绚丽色彩，显得斑斓而美丽。

从她的表情判断，她明显被这幅画吸引住了。

卡洛琳情不自禁悄声问询：“你觉得创作者想表达什么？”

女孩并没有回复，卡洛琳也被一个贵族发现，只好先离开这个展厅，临走前她最后看了女孩一眼，她依旧注视着画作，而她旁边两个人正注视着她。

她没想到能在珐莱利斯学院见到这个女孩，更没想到她居然答不上来关于紫绀草的问题。

有些犹豫她是否真能回答自己的疑惑，但卡洛琳还是决定带她去自己办公室询问画作相关问题，她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自己身上带着的药物总有能让她开口的。

没想到突然被人打断了。

卡洛琳垂下眼眸，给沙发上的女孩盖了一张薄毯，打开办公室门。

“圣子阁下？您来得正好，我的学生突然晕厥……”我正准备去找一位治疗师呢。

她还没说完，门口的西塞尔就大步踏进办公室，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沙发上的女孩。

好冷哦，求求评论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卡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