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陷入了一个黑暗、舒适的空间。

这是蜘蛛的胃里？还是生之彼岸？

……没有思考的必要，先睡吧。

过了不知多久，她耳边响起朦胧的声音，好像隔着水被波纹打散，听不真切。

声音越来越大，自己似乎猛地被从水里捞起来。她睁开眼睛，三张脸齐刷刷闯进了她的视线。

都是熟人，一个校医，一个伊芙琳，一个西塞尔。

“木神保佑，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如何？”校医板着脸问。

裴音缓慢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直到思考能力回归，她才确定这三个人的身份，以及这间房的地点。

与此同时，记忆蜂拥而来。

蛛网、蜘蛛、梦呓般的发言……

呃呃、太恐怖了……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虚假笑容，“非常好，我觉得我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齐齐盯着她，看得人心底发毛。

伊芙琳瞪了西塞尔一眼，意味不明。

“魔药系的？”校医发问。

“我是生物系的。”裴音保持僵硬的微笑。

“哦？那还挺少见。”她淡淡地说，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但又听得出来她有在压抑，“你老师没说过不能拿自己试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仗着有治疗魔法就不把身体当回事，也不怕直接被毒死。”

裴音被骂得笑容缓缓消失，想要捂耳朵又不敢，声音弱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我要是再见到你以这种理由进来，会给你灌最令人痛苦的魔药。”

她又恢复了原先的声调，“好在这次没出什么大事，感谢这两位好心同学吧，要不是他们及时送你过来，你还不知道会怎样。”

“好了，人清醒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在这里留三十分钟观察，有什么异状随时来找我。”

她转头看向伊芙琳，虽然不久前才被她非人般的美貌震撼，但现在看到时仍是一滞，语气不自觉柔软了不少：“你是她的室友，留下来看着她没问题吧？”

伊芙琳颔首，面色沉静，不发一言。

这让裴音感觉有些许古怪。她生气了吗？因为自己没有遵守约定？

校医又转向西塞尔，宽和地说：“圣子阁下，您在忙碌之余也请注意休息，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都可以来找我。我先去整理档案，您请自便。”

西塞尔露出一个微笑。

他本就生了一张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一见便让人想起艺术家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也难怪他会被认为是神圣的光明神在现世的使者。

普通人没有见过光明神，但能从圣子的外貌中感受到神明高不可攀的圣洁。自从他成为圣子，一些艺术作品中光明神的样貌甚至有隐隐向他靠近的倾向。

神明是无悲无喜的，圣子常年维持冷淡的表情也自然无人置喙，但正因如此，他罕见的笑容更显得弥足珍贵。

裴音觉得十分怪异，甚至一瞬间毛骨悚然。

这显然不太寻常。

他居然也会笑吗？还是这么……纯粹的笑容。

他有在维罗妮卡面前这样过吗？管家婆婆面前呢？还是说这位校医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

下一刻后者就被否定，因为原本要走的校医肉眼可见地愣住了，一时半会都没回过神。

西塞尔似乎也意识到不对，扯平嘴角，恢复一贯的表情。

校医走后，两个人分别扯了张椅子坐在裴音的左右侧。

她已经做好被两个人混合说教的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伊芙琳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个。

小救世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裴音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慌张和愧疚。

她看着白发女孩似含忧愁的金色眼眸，内疚地说：“……是我的错，我没有遵守约定。”

然而古怪的感觉在心中挥之不去，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对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这次的药效竟然强悍到连你也应付不了的程度吗？”

她只是想试药效，不是想送死，喝的药浓度和质量等都有控制。

以前她在伊芙琳面前试药出岔子的时候，最擅长木系治愈魔法的女孩总是能把她恢复正常。

就算有几次魔法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伊芙琳也能靠裴音事前拿出来以防万一的药物将她治疗成功。

她喃喃：“不过是换了几种材料而已，再说它又不是毒药……”

“对了，”裴音眼睛亮起来，小声自言自语：“这次的反应终于和‘美梦’沾点边，所以蒲镜草这条路应该是可行的。”

“美梦”是她在致幻药的基础上试图改造设计的新药水，理想效果是激发人的喜悦心情。

光元素治疗术只能把负面情绪压制，并不能促进正面情绪生长。

目前西塞尔说的符文道具迟迟没有下落，每天早上裴音接受治疗后都会保持一段时间无欲无求的状态，古怪又空虚，但至少比过度思考要好，她也就渐渐接受了。

但不知是否是压力太大，裴音开始自学不久后就开始做噩梦，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现有的助眠药完全不起作用，但这也正常，它只负责让人睡下，不负责编制梦境。

她想到以前自己也噩梦连连，猜测这次也是情绪不佳引起的。内心隐隐的感觉告诉她，情绪问题是可以通过药物调节的。

她试图创造一款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药物，这就是伊芙琳答应帮她的原因。一开始她只知道裴音要拿自己试药时，吓得要去隔壁请西塞尔，被裴音连忙扯住，她可不想被圣子知道这件事。

但是……居然这么快就看到了希望，太不可思议、太幸运了！

裴音考虑到还有人在场，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的笑容，只是面部表情仍旧十分扭曲。

伊芙琳看着面前喜形于色的人，微微皱眉，“裴音，我和……西塞尔商量过了，我不会再帮助你伤害自己，试药可以找别人，别再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她补充一句：“他已经决定要在这件事上监督你。”

裴音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伊芙琳？”她不可置信地说，“今天只是意外，我、我保证以后都不这样了，之前不是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你知道我并没有想伤害自己……”

她突然灵光一闪，“如果只是因为西塞尔，我们可以避开他，他又没办法时时监控我们。”

两人刚刚交流一直用的是裴音的母语，按理来说一旁的西塞尔是完全听不懂的。

她带着些许厌烦悄悄瞄一眼西塞尔，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脸上呈现出淡淡的愧疚，令裴音怀疑药效是否真的已经过去，不然她怎么能从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冷静，他也是为了自己好……！

这个想法一出来，裴音的大脑就开始充血，连忙挥散思绪，反省以后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给别人找理由。

哪知伊芙琳却说：“不可以，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会和他一起监督你。”

她的语气比以往都冷。

怎么这样？

“伊芙琳？”她再次不可置信地说：“你不会也不小心喝了什么药吧？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白发人偶突然僵硬了一瞬，之后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另外，”她说：“我的魔力出了一些问题，导师建议我最近暂时搬到西塞尔的宿舍，我等会儿会去收拾东西。”

啊？

裴音控制不住地摆出疑惑的表情。

她只是不小心喝了点药，应该不会导致大脑严重受损，或者下一次穿越吧？为什么一切都变得令人费解起来？

“可是男女不能混住……”她呆呆地说，“不对，你好像是可以的。”

伊芙琳一直表现得太可爱、太少女了，都让裴音忘记她其实没有任何一套生殖器官。

太恐怖了，太快了，太割裂了，明明今天早上还一点迹象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失忆了吗？”裴音痛苦地说：“这真的是现实吗，还是我其实在梦里？”

“总不可能是我又穿越了吧？！”

久违的，她从接受西塞尔每日治疗起，就没再出现过的失控感再次漫上来。

旁边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快，两道治愈术直接拍在中间的裴音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长期的治疗中已经产生了抗性，这次她被圣光环绕时，思维仍旧混乱，混乱中还有令人崩溃的虚无感。

梦、梦……

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个梦，为何还没有醒来？

有什么办法能快速脱离梦境？

她扭头看向西塞尔背后，休息室的窗户，突然扑下床，跌跌撞撞地向窗户冲去——

有人猛地抱住她。

两个光元素治疗师凭借往常的经验，都觉得靠治愈术就可以稳定裴音的心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它居然失效了。

西塞尔从后背抱紧裴音，双手死死锢住她的腰。

他的头严丝合缝地埋进她肩颈处，呼吸落在她颤抖的身体上。

他轻轻说：“没事的，没关系的，没有人要伤害你，睡一觉就好了。”

浅淡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体中溢出。

反应过来后立刻赶来，却还是慢了西塞尔一步的伊芙琳沉着脸，也加入其中，生疏地使用昏睡魔法。

不知输入了多久的光元素魔力，裴音终于停止挣扎，安静地挂在西塞尔身上。

两人小心地把她挪到床上，防备她可能的清醒。

“我们……把她逼得太紧了。”西塞尔愧疚地说。

他没有插入过这两个人的对话，对伊芙琳说的东西一直表示默许。

“是我的错。”伊芙琳轻揉太阳穴。

离裴音上一次晕倒已经过去大半个学期，这段时间她的状态持续变好，不像最开始那样精神过度敏感。

她思考片刻，发现就算裴音的状态和以前一样，她也一定会不带修饰地说出刚刚那番话。

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为何会有人因为它精神崩溃。

为了更好与她相处，必须了解到她的想法。伊芙琳想。

她决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和裴音谈谈。

“西塞尔。”白发蓝眼的青年突然开口。

伊芙琳看向他。

他轻轻说：“你还是暂时和她住一起吧。”

“伊芙琳”沉默良久。

仍旧强调一下：不要乱吃药！

似乎进度太快了，有些东西还没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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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