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属性阵法维持着室内的温度，确保沉睡的污染物不会突然醒来。

在寒冷的乐曲声中，亲王恍然想起眼前这位少女并非血魔，并不像她们那样适应低温环境。

她垂眼观察着女孩苍白的脸，利落地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

裴音被突如其来的布料打断思绪，茫然半晌，才动手微调斗篷的位置，找回了声音：“我失忆前……接触过一只奇异的豹，按你刚刚说的来看，它应该是被污染了。”

她皱起眉，一幅困惑的模样，“但它好像……死了？死在我面前，我那时很害怕，就逃走了。”

亲王端详着那张脸，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害怕”的意味。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抗拒过自己对她的任何安排，从那张面容中也无法观察到惧色，淡定得不正常。

“它是什么元素的污染体？”

“……光元素。”裴音裹紧斗篷，“比起死亡，更合适的表述应该是消失……它变成了一片黑色的尘灰，那种沉闷、令人无法呼吸的感觉也不见了。”

“之后记忆就消失了，下一段就到了在天上漂浮，我应该跟你说过。”裴音自认为她说的都是真话，只是模糊了部分黑雾相关信息。

血魔沉吟片刻，挥手让房间内的侍从离开。

几根纤细的黑色线条顷刻间缠绕上裴音部分肢体，甚至有一根直接绕上她的颈部，压出一圈细痕。她身上繁复温暖的服装轻微形变，身上多处要害被细线掌控，但她脸上仍旧只有茫然。

“这是你的能力？”裴音问。

她体内的黑雾毫无波动。细线的操纵者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现在的“黑雾”在她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擅自离开，除了遇到污染体时。

亲王注视着她毫无惧色的脸，并没有接话。

她轻柔地托起女孩的手，声音靡丽蛊惑：“或许，你能想起更多。”

裴音像提线木偶般被操控着身体向前走动。“木偶线”只造成了细微的压迫感，带来的疼痛并不强烈，她悄悄尝试放松身体，发现细线没有继续陷入皮肉的趋势，于是放心地卸力。

有如此方便的出行方式之前怎么不用，还总是麻烦女仆小姐抱她。

她的思维迷茫地跳跃，直到自己的身体停止移动，血魔将托着她的手撤回。

细线依旧紧密地缠绕在她身上，并没有被撤回。

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靠近她的手，先是试探性地轻按，然后辗转揉捏，像是在玩弄毛绒玩具。

裴音抓住它，转头看向罪魁祸首的位置。

“只是检查。”亲王微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捏住裴音的下颏，将她调整到面朝自己的姿势。

她垂眼，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戴在裴音手上，“一点防护。”

……稍微长了点。

裴音调整手套，试图让指尖碰到最深处，遗憾失败，看上去亲王的手指比她长一些。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问。

轻微的破风声。

舒缓悠扬的乐曲骤然停止，突然更换成激扬热烈的曲调，这次的音量比之前小很多。

音□□着些许急促感，周围的气温也逐渐升高，空气沉闷得令人呼吸困难。

“伸手。”亲王简单地下指令。

细线没有带着她挪动的意思。裴音缓慢地抬起手，摸到一个冰凉的圆柱，她一只手无法完整围起它。

圆柱前的温度逐渐升高。

“你碰到了牢笼，里面有一只火系污染体。”亲王介绍道。她绯红的眼瞳倒映着裴音的身影，鳄鱼身上的裂痕逐渐明亮，质感如岩浆一般，在女孩的身上覆盖了一层红光。

她微微眯起双眼，开口道：“尝试触碰它。”

热气撕咬着裴音的皮肤，她不适地摇晃头颅，感受到黑雾在身体中蠢蠢欲动，似乎下一刻就要钻出来，为她隔绝炎热。

热烈的乐曲仍在演奏，忽然间，另一首冷淡舒缓的曲子插入，两首风格迥异的乐曲互不相让地碰撞，但意外地透着些和谐的意味。

太大声了，好吵。

裴音烦躁地皱眉，想起血魔之前的介绍，疑惑地说：“我记得你说过污染体的传染性很强？”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亲王靠近她，声音蛊惑：“手松开，往下移。”

……亲王不会想让她死吧？

应该还没到那种时候？而且“黑雾”能解决污染体，就算现在亲王真要她死，也成功不了。

裴音压制着黑雾窜出来吞噬污染体的冲动，循着血魔的指令慢慢移动。

“往前，”亲王注视着女孩的手，“停，往下。”

裴音终于接触到了实体，那滚烫的、坚硬的东西和她的手仅仅隔了一层手套，她指尖感受到的却是正常的、并不会让人过分不适的温度。

“你的手套好厉害。”她夸赞道。

裴音抚摸着笼子里的污染体，没感觉出它是什么物种。

亲王并不接话，她盯着那只手套，一见它发生异变，立刻操控黑线把人扯开。

手套被细线摘下，投进鳄鱼身上岩浆般的物质中，顷刻间被“岩浆”吞噬，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音乐完全转变成冰冷舒缓的曲目，音量骤然提高，寒气四溢。

诡异的气味让裴音难受地干呕，她堵住耳朵，烦躁地问：“能不能小声点？或者换个地方？”

纤细的线条扯着她向外移动，亲王带着她逐渐远离音源。

操控者挥散前来帮忙的侍从，用线条把人提到大厅，放在沙发上，“有没有想起别的事？”

“……没有，不然你下次弄个光系污染体来？”裴音揉着太阳穴，微微皱眉，“你刚才明明能直接用能力控制我，为什么……嗯……”

那段记忆她越想越觉得古怪，然而几次开口，都没思考出适合的表达，最后无奈地说：“为什么用言语指挥这样……效率并不高的方法？”

亲王耐心地等待她讲完，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不能依赖我的能力。”

“……哦。”裴音眨眨眼，干巴巴地转移话题：“这里的音乐有调控温度的效果？我能知道它的原理吗？”

这几天的谈话中，亲王对她提出的知识性疑问都会解答。裴音询问女仆时，有些问题她们拿不定主意是否能告诉她答案，又或者她们也不知道，但这些问题基本上都能从亲王那里得到答案，虽然有些答案会落后于现在的研究成果。

不愧是相对年龄最大的智慧生物。

……说起来，亲王的绝对年龄有多大来着？

血魔的话语将裴音乱飞的思绪扯回，“说说你对阵法的理解。”

在答疑时刻，亲王的语气会正式很多，不像其它时刻，裴音总能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古怪的，过电般的酥麻感。

裴音思索着答道：“……一种魔法介质。与符文同源，但比符文更古老、更强大。不管是绘制还是刻制，都需要用到银蛛丝制成的液体。”

“还有吗？”亲王的声音难辨喜怒。

裴音一惊，犹豫地补充道：“成功率低，在元素魔晶上刻画符文，相比用其它材料更容易成功？……我对阵法的了解不多。”

她听见亲王的一声叹息，“……我知道了。”

血魔缓慢地说：“用银蛛丝刻画或绘制阵法是最传统的方式。我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在我的时代，阵法师会尝试用各种媒介构造新式阵法，其中就包括音乐。”

“大多数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但这套乐谱是成功品之一。”亲王回忆着自己的过往，“有人向我献上它，想要换取一个约定。”

她凝视着那双浅紫眼瞳，慢慢说道：“……我同意了。”

亲王继续回答完她的问题，“还有什么想问的？”

裴音整理好思绪，犹疑道：“……在城堡里演奏乐器的是谁？”

“大部分时候是乐师，”进入非知识性疑问环节，亲王的声线逐渐恢复原状，透着慵懒蛊惑的意味：“有些时候是我。”

*

和亲王见面快两周了，终于见到她的元素能力了。

裴音躺在床上，疲倦地发散思维。

她向亲王表露出被人环绕的不喜后，跟在她身边的女仆少了很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有人盯着她，很难找到与“黑雾”对话的时间。

只是难，但还是有。

看“黑雾”的意思，亲王没办法阻挡它，自己要是想逃跑或者想逼宫应该没问题。

但是没什么必要，亲王对她不坏，还会回答她的疑问……算是一个好老师？

说起学习，在她的记忆里，还有很多课程没学……一逃跑连学习进度都停滞了，实在可惜。

最可惜的是，自己失明了，没法做魔药，只能学理论知识。

裴音翻了个身，让自己陷入睡眠。

深夜，佩索里特城堡的地下牢房中，纤细的线条仍兢兢业业地演奏乐曲。

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粒子视看守者如无物，疾风般卷进牢笼，吞噬掉那只仍未恢复意识的污染体，又安静地消弥在夜色中。

“那是什么东西？污染体呢？”一位看守者不可置信地说。

“被带走了？”它的同伴一样震惊，“……我检测不出任何元素反应！总不能是死了吧？”

看守者惊慌失措地上报，信息一层层传播，最后终于到达亲王耳边。

刚刚被唤醒的亲王皱眉，不自觉重复一遍着刚听到的信息：“消失了？黑色的……烟雾？”

夜间与访客进行的谈话在她脑中再次回放。

她挥手，甩出一根细线。

好担心剧情出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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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污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