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也并非难事。
不过是让何妙观得空多来顾家走动。
接下来的日子,何妙观依约而行,隔三差五便往顾家去。顾家子嗣繁盛,单是年纪相仿的姊妹,便能凑齐一桌叶子戏。
时光便如涓涓细流,在弹棋、投壶、叶子戏里悄然淌过。
如此一来,她和燕之郁见面的次数减少许多。偶尔在何府遇上,他仍同往日一般,唇角噙着温柔缱绻的笑意,黑眸深深凝望着她,吐露些似是而非的言语。
“何小姐就不好奇,郁这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是夜,何妙观踏月而归,又在桂花香扑鼻的□□上遇见他。
他既这样说,何妙观便顺着问道:“哦?燕郎君在忙什么?”
“不告诉你。这月月底你便知道。”他故意卖个关子。
“好吧——”何妙观并不恼。
这段时间,他的黑化值很稳定,倒不用担心他会弄什么幺蛾子。
“何小姐……”见状,他露出一副“你还真不问”的委屈表情,自己泄底道,“刺史大人说,要把郁引荐出去做官。”
何妙观一时讶异,片刻后才道:“看来阿父很赏识你,真好。”
燕之郁笑笑,把何徵说的话复述过去,又道:“这月徐侍郎生辰宴,刺史大人让我好好准备。”
“到时候何小姐能否陪同郁一起前往?”
“人家侍郎生日又没有请我,我怎么去。”何妙观觉着好笑,“况且那时候我还要陪蕙仙去玉斋桥。”
他神色低落下来,声音有些发闷:“等何小姐的未婚夫回来,何小姐在顾家的时间,只怕会会更久罢。”
“这倒是不会。”何妙观回想起原书的情节,摇头道,“我和顾徊估计会退婚。”
顾徊在得知原主和穆莲的事情后,很快便提出要退婚。
但至于为何没退成,就是古言的常见桥段——不知是谁在二人单独谈话时点燃催情香,待两人清醒过来,才发觉已有夫妻之实。顾徊心中还惦记着娶长安的王侯贵女,气得半死,一个劲骂原主不知廉耻,原主也不是好欺负的,争吵时两巴掌把顾徊扇得脸都肿起来。
两个月后,顾徊骂骂咧咧地穿上新郎官的大红喜服,在洞房时写下一份契约,让原主和他婚后各位各玩的。
彼时的原主早已被杜鹤安迷得神魂颠倒,巴不得顾徊别找自己,一心扑在讨杜鹤安欢心上。
这样恶俗的情节,何妙观坚决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即便顾徊不退,她也一定会退掉这桩婚事。
燕之郁费解道:“何小姐同顾公子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为何要退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心总是会变的。”何妙观没有原主的记忆,更没有对顾徊的感情,“如今的顾徊想来早已无意于我,我对他也没有特别的感觉。虽说门第相当,可好好的人生,何必与一个并非两情相悦的人捆绑,最终落得相看两厌。”
“原来如此……何小姐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何妙观的脑海中浮现出爸爸妈妈的样子。
他们以前常常被人夸赞是金童玉女、模范夫妻。
妈妈经常说,如果要结婚,一定要找爸爸这样的人。
年幼的何妙观睁大眼睛问妈妈:那是指什么样的人呢?
妈妈笑得眼睫弯弯的,一条一条地说:“首先,家境过得去,我们妙观可是不能过去受苦的;其次,模样要好看,否则早晨一睁眼,看到个歪瓜裂枣,一天都会没心情;还有,人品要好,你爸爸是妈妈见过最有爱心的男人;最重要的,当然是爱你呀,囡囡,只爱一点不行,要非常非常爱……”
可“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品性亦可以伪装。
妈妈看得准的,只有前两条。
于是何妙观的择偶观,也只剩下前两条。
“我想和……我才不告诉你!”何妙观双颊微热,扭过头去。
他是谁啊?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只有十哎!
她宁愿将心事说给守门的仆役听,毕竟他们的好感度尚有二十呢。
“何小姐……”他微微歪着头,打量着她,细碎的头发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不要生再我的气。往后,我都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不好?”
何妙观抬起眼。
如梦似幻的月光照亮他柔美玉白的脸庞。水色潋滟的黑眸,带着无辜的、惑人的眼波,在夜风和花香中,酝酿成带着芬芳的醉意。
他水镜般的眼中倒映着女郎略显慌乱的面容。
“我生什么气……”何妙观别过脸,“我一会还有事。燕郎君,你……赶紧准备引荐的事吧。我信你能成的。”
说罢,何妙观拔腿就想走,衣袖却被他轻轻拽住。
“还有什么要说的?”
燕之郁并未立刻答话,只是静静望着她。片刻后,他苦笑一声,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认命。
“没什么,只是不明白何小姐为何忽然这样对我。”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因为落寞,竟显得黯淡。
“可我没做什么吧?”何妙观疑惑道。
“有的。”静默半晌,他才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句,“妙观,你在故意冷落我”。
“……你胡说八道。”
冷落相对于亲密才存在。他们之前并未有过亲密,又谈何冷落。
何妙观愤愤地想。
掌心忽然传来微凉的触感。
何妙观垂下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牵起,缓缓上移,最终贴上了他的侧颊。
“何小姐,别这样。”他抬眸望来,眼波盈盈,“若是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何小姐可以指出来,但不要这么多天都不来寻我,独留我一个人空守房中。何小姐,这些天,真的很难熬。”
鬼使神差地,何妙观收拢手指,使劲一捏。阴柔秀美的脸庞在用力下有点变形,又可笑又可怜。
原来他的脸,触感是这样的。
原来所谓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并非虚言。
少年微微一愣,似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举动,神情有瞬间的僵硬,眉头亦轻轻蹙起。但很快,他唇边浮起温柔谄媚的笑,眼睫弯弯,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恍若欲海。
燕之郁牵引着她的手,缓缓移向自己的胸前。
他轻声唤道:“何小姐,这里是不是跳得很快?”
指尖下的衣裳单薄,可以感受到下面心脏的跳动。
何妙观猛地回过神。
朦胧的月色,扶疏的花影,小径上重叠的身影,以及他克制隐忍的喘息……一切都不对劲。
电光石火间,何妙观骤然想通了一连串的事情。
或许,燕之郁从来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单纯无辜。
当初他能那般坦然地接受清客的身份,大抵是因为——
他本就曾以此为生。
唯有如此,那些欲拒还迎的姿态、蛊惑人心的眼波、暧昧不清的蜜语,才能解释得通。
馥郁醉人的桂花香里,何妙观恍惚间又看见他身着雪白寝衣,微微倾身靠近的模样。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锁骨与肩颈愈发腻白如玉。拾眸间,便是少年那带着讨好与示弱的眼神,以及那无奈又温柔的苦笑。
他总是不信自己并非贪图美色,他总是担忧若不竭力讨好便会被逐出何府,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被人正常地善待过。
何妙观想起那段平康村的经历。
没有娘的孩子像棵草,燕之郁小小年纪便失去娘亲,没能树立正确的三观,成为失足少男,并不能怪他。
可她却曾那般对他发脾气。而他总是温言软语,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何妙观声音哽咽,慢慢抽回手:““对不起,燕郎君,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那些……但你放心,我是不会歧视你的,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的,你放心……”
“……嗯?”燕之郁抬起眼帘,眸中尽是茫然。
“真的……燕郎君,你一定要去做官,这样便再无人敢欺辱你,你也不必再做那些事……对,你还要将那些坏人都抓起来,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不对,就算你没有当上官,我也不会赶你走的,何家也会一直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你被迫做那种事……”何妙观想起电视剧里那种恐怖窒息的场景,越说越心酸,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濡湿鹅黄色的衣襟,“呜呜呜……他们怎么能那样对你呢?他们有没有打你?那时候你疼不疼?”
“妙观?”
燕之郁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他全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一个人怎能流出这许多眼泪。
迟疑片刻,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轻声递过:“我没事的。你擦一擦吧。”
何妙观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下来,抬起一双红肿的眼,望着他:“我陪你去徐侍郎的宴席。你进去,我就在外头等你。你表现不好也没关系,我会让阿父想办法,让你谋个出路的。”
他看着女郎泪痕斑驳的模样,困惑而茫然。
她是在怜悯自己么?
可刚刚,他好像没有说什么值得人怜悯的话吧?
李循曾赞他善察人心,可这女郎的一言一行,却总让他如坠云雾。
正神游间,腰间忽地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他浑身一僵,愣愣垂眸,只见女郎的发顶和月光下那截雪白的后颈。
从未被人如此拥抱过,他一时不知该将双手置于何处。
片刻后,燕之郁试探着将手轻轻落在她的腰际,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住她。
何妙观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
“燕郎君,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前程似锦、风光无限的。”
女朋友想象力太丰富怎么办???
燕子:其实我只给朝廷做牛马没做过鸭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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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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