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胎蚀炁

触须仿佛有意识地绕过了其他人设下的防护,径直逼近闻昭所在的位置。

闻昭心里一沉。

果然。

她本就重伤未愈,此刻更是避无可避。刚试图后退,一道灵丝已缠上她的手腕,冰冷刺骨的力量瞬间钻入经脉,循着经络要穴游走。

就在灵丝缠上的刹那,闻昭眼角余光瞥见洛霁束发的玉簪顶端,那道原本极细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开一道新的分支。

远处山巅,一道身影静立,默然注视着谷中的混乱。当看见触须精准地缠上闻昭时,他指尖一枚玉珏泛起微光——鱼,终于彻底咬钩了。

这一次,触须不再狂暴地将她扔出,而是如附骨之疽般缠绕而上,开始贪婪地抽取她的灵力与生机。

闻昭只觉浑身精元如开闸洪流倾泻而出。起初是灵力被强行抽离的剧痛,随后意识竟渐渐恍惚起来,仿佛整个人正沉入冰冷的水底。

这掠夺比刀剑加身更令人绝望——修为可重修,根基若损便是道途尽毁。

“唔……” 闻昭闷哼一声,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耳边同门的惊呼声也变得遥远,连腕间被缠绕的触感都在逐渐消失。

清渊急掐诀,布下两仪微尘阵暂缓灵丝侵蚀。

她看得分明,此阵暗藏反五行变化,更诡异的是,四周其他弟子虽也被灵丝所困,却远不及闻昭这般严重——仿佛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

清渊脸色骤变。

以闻昭的修为,这般抽取之下,怕是连半炷香都撑不过。其余弟子虽未被那狠厉的触须直接缠上,却也难撑太久。

她此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周身灵力暴涨。

“清渊老儿,你疯了不成?”洛霁的声音突然响起,就要出手制止清渊。

她看出清渊要强行逆转周天破阵,这取巧的法子太过行险,若是失手……

清渊恍若未闻,指掐子午诀,脚踏禹步,以逆周天之法强行逆转周身灵力。

随着她指尖勾勒出上古云纹,整个噬灵大阵竟微微一滞。那云纹暗合损上益下的易理,恰是此阵生门所在。

洛霁的右手不知何时夹了三枚玉符,是个蓄势待发的姿态。若清渊此法不成,她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直接的方式破局。

好在灵丝抽取速度明显减缓。

清渊指尖轻转,趁势再掐一诀,最后一道灵力如游鱼般滑入阵眼,正是方才她刻意忽略的那个方位。

阵法应声瓦解,那些凶戾的触须迅速缩回地底,对众人再无兴趣。

四周一片狼藉,灵气混乱,碎石遍地。

烟尘散尽,两人面上却皆无喜色。

清渊顾不上喘息,立刻转身去看闻昭——却见那孩子已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

“闻昭!”清渊疾步上前,探手搭上她的脉门,眉头紧皱。

灵力几近枯竭不说,最麻烦的是灵台出现裂痕——这是道基将毁的征兆。

随着生命力的流逝,闻昭的五感正在迅速消退。视野模糊,耳畔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正快速靠近。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闻昭于灵光溃散的缝隙间,瞥见了一道素白身影——洛霁不知何时已逼近她身侧,指尖灵光吞吐,分明是正要出手相救的姿态。

闻昭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洛霁的动作,在清渊抢先一步护住她的瞬间,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山巅上,那道身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然未能试探出想要的结果,但洛霁方才那一瞬间的靠近与迟疑,却让他找到了新的方向。

那凝聚的灵光,悄然散去。

随即,洛霁借阵法余波隐匿离去。

闻昭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她想,洛霁刚才……是要救她吗?

虽然每次碰上洛霁,她总少不得受伤,但仔细想来,似乎……她也总是在救她。

如此,也算扯平了吧。

清渊长老将闻昭抱起,指尖轻点其眉心,灵力渡入她体内,以太清蕴神诀助其稳固神识。又喂她服下丹药,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

闻昭在剧痛中短暂转醒,睫毛颤了颤,视线模糊地扫过四周。

没有那道素白身影,除了触须留下的痕迹,唯有清风卷起几片枯叶。

看来是安全离开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又一次陷入昏沉。

·

闻昭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五日之后。

身下是药堂特有的灵玉榻,空气中弥漫着清心莲的清苦气息。

她稍稍运转灵力,便察觉到体内流淌着数种珍贵灵药的药力——这般待遇,在她过往的宗门生涯里是从未有过的。想来宗门对濒死弟子,确实格外大方。

“你醒了?”

南沛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拄着杖,脸色仍有些苍白,缓步走到她床边。

“南师兄。”闻昭撑着想坐起身,却被南沛珏轻轻按住。

“躺着吧。”他在床边的矮凳坐下,“你昏迷五天了。”

闻昭看着他略显沉重的神色,心头一紧:“其他人……有消息吗?”

南沛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掌门又调了一批弟子和清渊长老去寻,这几日几乎将矿脉翻了个遍,还是……毫无踪迹。”

他声音低沉:“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位师弟师妹的名牌……断了。”

闻昭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

“我倒是也想去。”南沛珏忽然说,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如今这样,去了也是添乱。”

闻昭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轻声道:“知道了。”

这时门外传来叮当乱响,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来人须发皆白,却丝毫不显仙风道骨。发髻歪斜,几缕银丝胡乱翘着,上面甚至还沾着些新鲜的、不知名的紫色草屑。

这般不修边幅,整个衡虚宗除了掌管药堂的云苓长老,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

他一进门,先将药碗往南沛珏手里一塞,随即抓起闻昭的手腕。

“你终于醒啦!妙极妙极!”他枯瘦的手指因激动微微发颤,“南小子伤口萦绕的是纯阳灼气,是那矿脉特有的灵气所化——说来古怪,那矿脉表面灵气充沛堪比上品灵脉,可挖出来的偏偏都是凡石。”

他忽然瞪圆眼睛盯着闻昭:“可你这丫头更稀奇,经脉里竟缠着缕‘玄胎蚀炁’!”他猛地凑近,浑浊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太素杂录》载‘天地未分,玄胎始萌’,都说这等先天蚀炁早该散尽了……你是在哪沾染的?那矿脉深处是不是有混沌初开的遗迹?”

闻昭被他吓得往后一缩。

“阴阳同源!混沌未判!”云苓完全不顾她苍白的脸色,手舞足蹈起来,“难怪那些邪物只追着你,你在它们眼里,就是块行走的‘先天胎膜’!”

他突然死死抓住闻昭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带我去!丫头,带老夫去你遇到这蚀炁的地方!只要你肯带路,藏经阁秘宝、九转金丹……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长老!”南沛珏急忙起身阻拦,“昭师妹才刚醒,您别吓着她。”

云苓这才悻悻松手,但目光仍灼灼地盯着闻昭:“总之……南小子被矿脉灵气所伤,反得滋养;那三个弟子也只是寻常瘴毒。唯独你——”他指尖凝起青光点在闻昭眉心,“灵台破碎不说,这‘玄胎蚀炁’已在你经脉扎根。若不找到源头化解,待它蚕食完你的先天真炁,怕是……”

南沛珏接过话头,语气沉重:“你我都明白,从‘观我’到‘蕴真’,不过是积累的过程。唯有筑成‘灵台’,才算真正踏上道途,有了向内探寻、照见自身的根基。如今灵台既毁,道基便断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宽慰,却也掩不住事实的残酷:“万幸你温养的那口先天真炁未散,保住了蕴真境的根基。待伤势稳定后,只需耐心重筑灵台,道途……便不算绝断。但这之前,切记静养,莫要强运灵力,徒损根基。”

见闻昭垂眸不语,他低声道:“待我伤势稍愈,便去求掌门彻查矿脉。那蚀炁想必是因任务而起,我定会为你寻到化解之法。”

“不必。”闻昭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被角,“师兄不必为我费心。”

待房门轻轻合上,闻昭缓缓坐直身子,凝神内视。

只见心田间那片原本清光流转、坚实稳固的灵台,此刻已遍布裂痕,近乎崩毁,只余些许残基。原本已被灵台照彻的身中墟再次隐入混沌黑暗,唯有温养在丹田深处的那一点先天真炁尚且完好,让她维持在蕴真境巅峰,未曾彻底跌落凡尘。

修为竟是从照墟境巅峰,生生跌落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她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滞涩,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灵台已碎,道途中断,如今这般,大师姐的名号更是徒有虚名了。

窗外传来弟子练剑的破空声,闻昭眼底最后那点平静终于褪尽。

她虽应了南沛珏,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倒不是多么牵挂那些同门——交情本就不深,生死有命。

可她自己的修为呢?从食气观我,到蕴养真炁,再到筑就灵台、照彻身墟……每一步都耗费了无数光阴与心血。如今这一跌,哪怕仅是想要重回照墟境,怕也至少要耗费数年光景。

这还得是日夜苦修的前提下。而眼下,她连重新筑就灵台都要修养上不知多久。

这意味着这段时间,她都无法承接宗门任务,无缘宗门大比,连试炼秘境都难以踏足——倒不是明令禁止,而是以她如今残损的修为,即便勉强参与,也注定徒劳无功。

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

她虽没什么远大志向,可既然曾经窥见过更高处的风景,如今要她安于这山腰的逼仄,终究意难平。

更让她心烦的是云苓长老说的“玄胎蚀炁”。这东西来得蹊跷,她甚至分不清是自幼便潜伏在体内,还是这两次才染上的。

还有洛霁的事,原本只是顺带查探,能知则知,不知便罢。可如今她为此险些丧命,若就此罢手,未免太不值当。

常规的法子是指望不上了。但那个新生的秘境……或许藏着转机。

闻昭轻轻按住仍在作痛的心口,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既然躲不过这浑水,不如就趟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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