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边闪躲着边通过手腕上的藤蔓,就听到那岑寂派的那对师徒说,“这钱殷乃是在俗世长到二十来岁时,被掌门从外带回来的。他能做这云凌阁的大师兄,乃因他是掌门坐下的唯一关门弟子。
”
原来这小师弟齐梢与寡言的二师兄言询虽得掌门喜爱,却不是掌门之徒。他二人天资聪颖,在幼时经过云凌阁的弟子选拔,彰显傲人天姿,被几位执教师叔挑为入门弟子。可虽为师叔弟子,但也是掌门悉心教导过的。
为何掌门如此看重他们,却不收他们为徒,乃因云凌阁掌门自有一道责任。
云凌阁先辈以自身为祭,镇住妖族,若是哪一天,阵法失效了,那云凌阁掌门便要当仁不让的献祭自身,稳住阵法。是以,掌门从不收徒。
可忽有一日,掌门竟从外头带回一人,收做自己的入门弟子,此人便是钱殷。这突如其来的大师兄,又如何让人信服?
见这钱殷说话没用,明远扭头期期艾艾的喊一声自己的师兄,“师兄,救我。”
十九见自己的小师弟如此哀婉求饶,对方仍不放过,小师弟捧着自己受伤的手连连躲闪着对方的剑的模样着实可怜。十九看一眼钱殷,他不知这云凌阁几位师兄弟之间的龃龉,只以为是他们师兄弟之间做戏而已,扭头也顾不了那许多,将自己怀抱之剑丢给了明远。
这剑乃是水天汀掌门之剑,此次下山,掌门特地注灵于剑,一来为分灵气给云凌阁的巡睽眼,二来为护住自己下山办事的两位徒弟。
明远接了这剑,剑柄抹上自己血,得逞一笑,再回身时直接用剑挡回了齐梢的剑。齐梢因对方挡这一下连退数步。
齐梢拿剑的手麻了麻,剑身发出“噌噌”翁鸣,齐梢也冷静了下来。他有些奇怪的想,我这是怎么了?
他素日虽有些冲动,但也不至到这般境地,竟是二话不说便出手伤人。手腕上的麻苏感尚未散去,这似乎是在提醒齐梢,刚刚那位出手的人,非比寻常。
齐梢不动声色的收剑入鞘,“听闻水天汀有一位仙人托生的弟子,我这才想着讨教一二。”
这便将自己刚刚冲动出手之事轻轻揭了过去。
钱殷与十九这时拨开人群上前,十九听他这般轻描淡写已是十分不悦。
钱殷欲要说些什么,“齐梢,这二位是......”
十九却是呛声,“这位师弟怕是误会了,我并非仙人托世,仙人托世的是我二师兄。我排名十九,身旁这位是我师弟,排二十。说来惭愧,我们水天汀人少,便只有这二十名弟子了。”
齐梢一听这话,脸色十分难看,他水天汀的末流弟子竟是轻易化解了云凌阁上等弟子的招数,这岂不是在打脸?
齐梢有些咬牙切齿得说道,“好一个水天汀!”
说罢便甩袖走了,钱殷尴尬得想要再说些什么,低头看一眼明远受伤的手“我另安排房间给两位休息,也好给这位小师弟的手上些药。”
“明远”此行志在水天汀,并不想在这云凌阁耽搁。他生怕并不沉稳的十九答应,又拿出自己那番可怜做派来,一拉十九的袖子,小心翼翼道,“师兄,咱回吧。我不想待在这里。”
说完再一抬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十九见自己这师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自是心疼不已,但又担心明远伤势,“可你这手。”
明远趁机在十九耳边低声道,“他们骂我们水天汀是缩头乌龟。”
十九心性单纯,从未下山过,他未瞧见前情,只相信自家师弟的话,且明远这话不假,不管旁的人如何说,他们骂水天汀这事儿却是真真的。
十九一听这话,又见自己师弟十足委屈模样,只怕自己不在之时,对自己的师弟诸多为难。是以十九也不客气的回了钱殷,“师父交待之事业已完成,我与师弟还是早早回去回复师命。”
说罢十九拉着明远这就走了。岑寂派掌门见他二人就此离开,使了个眼色给江希,江希这便领命悄悄跟了出去。不少门派想法与岑寂派一样,差使徒儿悄悄跟上了那一对师兄弟。
十九与明远出了云凌阁这便御剑回水天汀去了。行至中途,发现身后几人对他们紧追不舍,而十九却是一点儿反应没有,明远不免出声提醒,“师兄,似乎有人跟着咱们。”
十九却是淡淡一句,“不必担心。”便也不管身后紧跟着他们的那几个苍蝇了。
明远可不想自己的计划被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给打乱,只得自己出手。行至山中,穿过两山夹道,明远轻唤一声,“巨石将。”
等他二人过去,紧随其后的一众人等再经过此处时,那两座巍峨大山忽然震动,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两座山竟是伸展出手脚,左执板斧,右举圆锤朝众人劈下。
众人只得四窜逃命。唯有江希灵敏躲过,避于山缝之中。等其余人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了,那两座山恢复本来面貌,江希方才现身。
他望着这两处高山,心中疑云从从。
若靠修习灵力之中的土元素,恐难做到点山成将为自己使用的地步。且联想刚刚云凌阁之时,那位水天汀弟子不曾调动灵力便能定住他人脚下,倒像是施法之人便是土地主人。
可不靠修习灵力,天生便能如此的,唯有生而为仙。难道他便是传闻中仙人托生的那位?可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又觉得不像。
江希理不出个头绪来,无论如何都要跟上去探个究竟。
明远刚那一招虽解决了大半苍蝇,可还有一人紧追不舍,让他颇为恼怒,可偏偏这时十九招呼他即将落地,只怕已到了那水天汀,不可轻举妄动。
他二人一前一后飞入一片人迹罕至的连绵山脉中。山峰叠嶂,雾霭缭绕,与天成一线。最后二人落至一深潭边上。此深潭成于山脚之下,上有瀑布,自巉岩上滚坠,急流之中现出五彩虹光。也是一道奇景。
落地之后明远再度提醒十九,“师兄,有人跟着我们。”
十九却不以为意,不等明远再说,十九便开始施法。顿时一股劲势之风直朝潭上瀑布而去,那瀑布如被人挽帘一般,自两边分流。现出一道五彩虹光。明远原以为水天汀的入口便在这瀑布之后,然而瀑布之后并无洞口,只有密实的山壁,正当他不解之时,一束阳光直射潭前瀑布的那一抹五彩虹光,透过虹光照射到瀑布之后的山壁之上。山壁将这束阳光反射出去,投向深潭对面那座青山之上。
回首瞧去,对面山竟是如皮影戏的幕布一般,映衬出另一番天地来。
那山峰幕布之上倒映出的另一番天地,竟是潭水为天,无云天空为地,中间有一山为柱,撑开这倒置天地,此山便是传说中为天地之柱的葆山。明远看着那葆山不禁眯了眯眼。难怪十九对于被人跟踪一事儿毫不在意,水天汀竟是藏得如此隐蔽。
明远仔细瞧着那倒转天地之间的葆山。天地之柱?终于让我寻到了。明远攥紧了拳,我定要毁了这葆山!
“师弟,走吧。”
十九这一唤,明远回了神,微笑着点头,“师兄先行。”
十九也不多话,飞身一点潭水,这便进到那一道五彩虹光之中。明远有样学样,飞身点水,只是在进入水天汀之前,将环在腕上的藤曼射进瀑布之后的山壁之中。待他二人皆都进入那五彩虹光之中,瀑布垂下,深潭重回静谧,唯有水面还有刚刚点开的一圈涟漪,打散了洒在潭面的阳光。
此刻水天汀,满眼绿意的竹林之中,一身白衣打坐之人,颤了颤睫毛,仿似水波震动,额间的那一点朱砂痣尤为显眼。
他缓缓睁开眼来,风过竹林,他抬眼瞧了瞧被风吹得刷刷作响的竹叶,而后起身,临崖远眺,看着水镜一般的天际渗入一片乌云,那云如墨一般晕染开来。这云邪得很,像个满身是眼的妖魔,将原本湛蓝的天空也衬得有些的狰狞。
随着明远进入水天汀,甫一落地,水天汀的天际便渗入一片乌云来,正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一双深眸别具意味的打量着这一处地方,十九回头见他神情一时觉出不对劲来,“明远?”
这“明远”抬头看向十九,十九对上他的眼睛,一阵恍惚后,颇为疑惑的挠挠头,竟是忘了自己刚刚叫明远是为了什么。
一时想不起,便干脆不想了,回复师命更为要紧。十九招呼着明远快快跟上。
已进到水天汀之中,“明远”一改在云凌阁的性子,卷袖负手昂首阔步跟在十九身后,反衬得十九像个给他引路的仆从。
二人自山门而入,拾级而上,及至半山腰,便来到校场。此为师兄弟们平时精进体术之用。这校场中间却是有一株大树,此树宽需十人合围,高耸入云,不见全貌。
明远跟着十九经过校场之时,瞥了一眼这棵树,张口就问,“这是什么树?”
十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教导,心有所想,目有所见,你心中想它是何树,便见它是何树。”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正殿大门前,此时正殿大门紧闭,十九领着明远正要隔门向内通禀,明远却听得门内掌门与几位师叔伯的谈话之声。当即拍了一下十九的肩,让十九切莫出声。他则攥紧了得来的这把剑。
这剑注有掌门灵气,他掺进了自己的血,便无人能察觉他这外人进入到了水天汀。
“今日玄盘又有异动。天地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不变,守安,便是本派宗旨。可如今玄盘频频异动,怕是要有变数了。”
门外明远听了这话,心中十分不屑,几个老蠹虫,深居浅出几十年,胆子竟是变得这般小,稍有异动便如此惶恐不安。不过那玄盘又是何东西?
明远抬手,食指并中指,闭眼一点自己眉心,再睁眼时,便已看到了殿内景象。
这水天汀正殿宏阔,大殿之中悬一相扣双环,那便是玄盘。而玄盘之下的高台上,放置着两样东西,其中一样便是明远如此大费周章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心绪难免波动,这一激动,殿内的玄盘似有感应,气韵波动。引得水天汀几个老前辈纷纷皱眉抬头。
明远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粗略数了一下殿内人数,勉强能应付。正当他要动手时,那玄盘之中现出一段话来。
“佳人可哀謫红尘,一朝动情毁世间,仙人出尘方可救,师心不变守山门。”
殿内几人正在琢磨这几句话,明远也在琢磨,十九听了之后却是听出个中端倪,“难道说?”
不等明远听个大概,门内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明远一搭十九肩膀,霎时间他二人便从正殿大门移形到校场之中。装作一副刚回来的样子。
“快去叫你们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三师姐他们过来!”
二人领命,这便转身离开。走时,明远不免回头朝正殿多看一眼。他既然还没被发现,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的好,只得静待时机。
等拉开一段距离,明远便问十九,“你刚刚想说什么?”
十九实话实说,“刚刚那段预言,关系到我们水天汀的未来,你说掌门能不急吗?至于那三句话明显分别对应着我们的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所以掌门才这么急匆匆唤他们过去。”
眼前的这位明远并不熟悉水天汀,只能做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十九见他似是不信,接着往下说,“那三句,分明就是指的这三人了,一个得道成仙,一个继任掌门,还有一个堕了红尘,灭了天地!那成仙的想必是二师兄了。二师兄便是传说中仙人托生的那一位。我听说二师兄降生之时,通体透明。”
听到此处,明远眉头一动,又听十九掰着指头独自言语着,“那掌门便是三师姐继任了吗?那也不对,这三则预言里,可有一个说是被情爱迷眼,毁天灭地了的。三师姐是女子,自古以来,女子小性,易被情爱所困,而且如今这修仙门派里,可未有女子成为掌门的。”
明远顺着十九的话往下说,“那掌门必定是大师兄了呗。”
“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你忘了,大师兄可是半妖。”
明远自然知道,在云凌阁时就已听说水天汀掌门的大弟子是半妖。只是他心想,水天汀既能将半妖收入门下,自然是不大在意出身一类的。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他正想着,又听十九说,“且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关系有些微妙。”
难不成与那云凌阁的师兄弟一般?
明远正想着,忽听一声,“忘记师叔课上教导不可背后语人是非了吗?”
“大师兄!”
明远循声望去,就瞧见迎面走来一人,白衣飘逸,昂首挺胸,看着磊落非常,一派光风霁月。这让明远有些意外,印象中妖多艳冶,鲜少有这般光明无矫饰的。再看他身后跟一女子,清丽脱俗,却是在察觉到明远目光之时,侧脸避开,有一丝秀拙之气。
背后非议他人被抓个正着,十九颇有些窘迫,“大师兄,三师姐,掌门喊你们过去。”
大师兄倒不曾与十九计较,知晓师父喊的是三个人,微一颔首,“你和我们一道过去,二师弟在那片竹林之中,便让小师弟过去。”
十九与明远不敢有异议,十九这便跟着师兄师姐一道去回复掌门去了,独留明远一人在原地。
这“明远”并不熟悉水天汀,此刻让他去往竹林,他倒有些不知往何处去了。
“说起来,那位小师弟便是不久前师父特地下山带回来的那位?”
十九点头,“正是。”
知晓是新人,穆璆不免有些担忧的回头多看了一眼,发现明远还在远处,似是不知该朝何处去。
“跟着地上标识走。”
地上?
明远闻声低头往地上瞧了瞧,石路两边的灌木丛忽而冒出许多灯笼果来。刚冒出的灯笼果还是青涩翠色,等明远抬脚之时,那些个灯笼果便会红亮起来,好像真如人间巷边挂着的灯笼一样,这些灯笼果一路沿伸,给明远指出一条路来。
明远回头看了看已然远去的那道身影,蹲下身盯着地上灯笼果,良久轻笑一声,方才起身跟着一路红起的灯笼果去往密林深处。
好不容易到得竹林,还未见到人,心中先叨咕起来,“仙人托生?”
随后嗤笑一声,似是十分不屑。
再走两步,终在一片崖上见到一个背影。
那便是传说中“仙人”托生的那位了?若真照预言所说,他将来成仙,必定与自己是对手,需得探一探他的底。
明远未出声,便这么仔细打量着对方,就见那人单手负剑站着,长身玉立,风起时,衣袂翻动,仿似玉净瓶中的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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