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璆听着沈复生所说,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灯,走到河边将这盏灯放至河中,让它重新顺流而下。
与阿灏出来这一趟,离无怙又觉着自己通透了许多,果然这世间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在,可为何下山之时,师父却一在叮嘱我们不要插手凡尘俗世?
离无怙在这凡尘俗世中体会的越多,就越不能理解师父的叮嘱了。
他跟着阿灏一路走,最后竟还是进到了集市之中。
“怎地又来这里了?”
“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啊,老师支开我,自然是不想我知晓的太通透,那我还是随了他的意比较好。”
阿灏虽看事通透,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见着新奇玩意儿便有些走不动道儿。离无怙随着他,在一个个摊位前边晃边说,“那这岂不是在撒谎?”
“怎么能叫撒谎?我这叫,这叫......”阿灏一被质问,结巴了一阵,可他脑子灵光,眼珠子咕噜一转,就给自己找回了台阶,“我这叫顾全老师的体面,明白了吗?”
离无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嘀咕,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就在他体悟阿灏这番话时,阿灏已跑到面人摊子前,离无怙跟着他来到摊子前,阿灏兴奋的指着捏好的面人喊,“大圣!”
离无怙却无心看这面人,他仍旧被后面旋转着的底盘吸引。
天地运行便如这旋盘,需得不变,方可永恒。可他看着旋转底盘之上转出来的陶土,捏出来的泥人。他脑中浮现的都是上午前来跪拜神女的百姓。可这天地之中的人呢?不变可得解脱?
离无怙正出神,有人连叫他两声,他都没回过神来。
“官人?公子?”
最后还是阿灏一拉他袖子,他这才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在叫你呢?”
离无怙一回头,看到了采荔。
采荔叫了离无怙半天,离无怙才反应过来,其实也有些窘迫,是怕自己对他的称呼冒犯了他,可她这样叫惯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离无怙。
“姑娘是叫我?”
采荔点点头。
离无怙认出了她,她是众多来参拜神女之人的其中一个。
“可是有事?”
采荔摇摇头,又点点头,从袖中伸手,递了一盒子药膏给离无怙。
“这是?”
“上午的时候,我看见神女脸上似是有伤......”
离无怙想起是明哲冒犯白萍之时,采荔无意间瞧见了。
“我这里有去疤的药膏疗效极好,先前妈妈打我们的时候......”说到这里,采荔意识到自己说多,怕面前人嫌弃,便及时打住。
这一打住,便觉得自己送药膏的行为有些可笑。城主府中又什么东西没有呢?人家哪里瞧得上你这玩意儿。
她这么想着,便要收回手,打算离去了,可离无怙却在她收手之前拿走了药膏。采荔抬头看他一眼,离无怙抬手对她行谢礼,这一举动倒是把采荔吓的退了一步。
“那我便替师妹先谢谢你了。”
听得这一句谢,采荔十分高兴,一拢额前碎发,便也郑重向离无怙回了个礼。
离无怙看着高兴远去的采荔,回头正找阿灏,却看见了穆璆身影,穆璆站在正收拾箱笼的杂耍班子前看着那个被黑布盖着的木笼。
“师兄你怎么来了?”
穆璆回过神来,见是离无怙便说,“我来找你与阿灏的,时候不早,该把孩子送回去了。”
离无怙听言扭头便喊阿灏,“阿灏,走吧,我师兄来接了。”
阿灏听了拿着一个面人转身朝他们跑来,因他这一路进城都是牵的离无怙的手,此刻仍是习惯的要去牵离无怙的手,却是因得到一个面人激动牵错了人,牵起了穆璆的手。阿灏没发觉自己牵错了人,只举着面人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自己拿着面人耍威风,穆璆也没提醒,低头看了一眼阿灏牵住自己的手,心中不免想起刚刚沈复生同自己说得话,“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家明。”
送完药膏后,采荔怀揣着这番高兴回到了悦红楼,她似乎是高兴的忘了形,回到悦红楼时,竟一时忘记了招呼客人,径直略过了叫她的客人。常被人捧着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番忽视,上前对着采荔的后背推了一把。
采荔直接被推得跌倒在地,额前拢好的碎发散落开来,抬头看见客人仰着堆叠起的下巴,这才有些清醒过来,重又摆上迎来送往的姿态。
“哟,是我眼拙,竟不知公......您来了。”
说罢,采荔骁骁袅袅的起了身,为客人倒上一杯酒,“这就罚上一杯。”
一杯尽,采荔忽觉小腹灼烧,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刚想说自己身体不适,这便不陪了,可四面八方又伸来许多手。
采荔有些身不由己的看着面前递来的酒杯。
离无怙回到城主府时,想起悲以归还在同自己置气,他这次终是意识到确实是自己不好了,便想着过去道歉一番。
坐在桌前正对着未成的画像出神的悲以归早在离无怙进院时便感知到了,听得离无怙脚步声近了,他便也有些坐不住的走去房门前。恰好此时离无怙也在房门前停住了。
离无怙原是做好了来道歉的打算的,可走到悲以归房门前时,欲要敲门的手却止住了。
门内的悲以归察觉到了门外离无怙的停滞,一时有些好奇,但碍于面子却又不能即刻开门,这一矛盾,便滋觉心痒难耐了。
他在门内奇怪不已,门外的离无怙也正犹豫不定。
这该如何说?悲兄已闭门不出一整天了,想必是气得急了,若要直说,对不住,不该拿你与那丑物比,岂不是再惹人生气一遭?
他再一看自己空空而来的手,都说赔礼道歉,可他既没想到个让对方称心的抱歉,也没有取悦对方的礼物。这哪里能算得上真诚的道歉呢?
因无合适的说辞,离无怙竟一时被难住了。他举着手,在房门前思索了一番,最后竟放下了手,转身离去了。
门内的悲以归听门外动静,发觉这人竟是离开了,一时更是气愤不已。
转身坐到书桌前,对着画撒气,给画上未有面相之人的耳旁画了两朵大大的花。
从悲以归处出来,离无怙便想着去找师兄,一同去看看师妹如何了,没成想,却是被请去了大殿。
原来是城主宴请宾客,叫他们几人作陪。穆璆和白萍已然去了,离无怙无奈只得也跟着前去。
等到了大殿,离无怙见到穆璆和白萍坐在城主下首,只能过去落座。见人到齐,城主高兴的命人斟酒,举杯邀众人同饮。
“前些日子,出了些小插曲,不过本城有神女做镇,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降住。但怎么说,都吓着了各城来使,特设宴款待各位。”
离无怙瞧着高位之上的城主仰头饮酒,只瞧见了他堆叠起的下巴,再看看对面宾客,忽地想起今日那众多前来参拜的百姓。他开始疑惑,城主何故便高我一等了?我又何故高那些百姓一等了?
他晃神之时,却是不曾发现对面正有人对他虎视眈眈,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邗希。他是作为庸城来使出席的。
离无怙仙人托生的传说,修真门派之中谁人不曾听说过?且因邗希先前曾败于他手,他对此耿耿于怀,因此目光直定在离无怙身上。
“修士们为何不举杯?”
酒敬到跟前,离无怙瞧着面前伸来的这只手,眼前重叠了出现了许多的人手,跪拜祈求的满是茧子的手,修长送来药膏的手。
面覆白纱的白萍抬起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城主正看向自己,对面的宾客也正笑看自己,“神女赏脸?”
立在柱旁的宫女澜翠见此场景都收进眼底,刚想动手,可一抬胳膊,却听得肩胛处咔嚓一声,只得静静站着。
气氛一时僵住,离无怙见状,起身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我师妹有伤在身,不便饮酒,我这便替她。”
对面邗希静静看着将酒一饮而尽的离无怙,垂眸看着面前酒杯想,他与这俗世中人并无什么不同,不还是屈于权势,他与我并没什么不同。
这般想着,邗希拿起面前酒杯,对师父明知云安公主心生魔障却视而不见的事颇有些释怀。
穆璆受够这闹剧了,他原是来问询城主为何参见神女要向百姓收取费用,只是城主不只答应见他,还趁此办起了鸿门宴。
他此刻已知不会从城主那里得到解释,在离无怙喝完酒后,便起身甩袖带着白萍离去。离无怙见状,便也放下酒杯匆匆离去。
晾城主一人在厅中,城主面上也甚是尴尬,请来的宾客皆是来使,这些人中有人看戏,有人不屑。
邗希见状,想起师父吩咐他的话,趁机煽风点火,“什么神女,正当自己是碟子菜,竟还蒙面示人,故作清高罢了。我们这些修真门派,若没城主的帮扶,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
陆承平认得他是庸城来使,听说也是什么修真门派的,与王庸走得极进。怎么别的修真门派那样识时务,他们偏装的那样清高,莫不是瞧不上我?
陆承平心中这般想着,就快要捏碎酒杯。
离无怙他们三人自大殿出来,皆有些闷闷不乐。三人皆沉默垂头向前走。澜翠突然冲出来时,便把白萍给吓了一跳。
“小姐。”
澜翠从刚刚看到白萍被人为难,便一直担心,见她从主殿出来,她便有些不管不顾的冲出来抓住了白萍的手。
“小姐,我是......”
“你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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