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游行办的热闹,挤在人群中的阿灏见神女游街,心中顿感奇怪。他昨日明明亲眼所见神女受袭晕倒被拖走了。
他昨夜偷上马车,跟去了独乐寺,不曾想居然看到那一幕,他惊吓之余转身跑走,现下还正纠结是否要自己所见告诉穆求他们,可如今神女又在游行?那坐在轿中的又是谁?
“轿子里的是谁啊?”
同样有疑问的不止是阿灏,街的另一头,在外务工回来的李元进城就见这神女出游,很是好奇的问出了这一句。
这李元恰恰便是当日茶栈不曾摸界碑,说向天祈求无用的那位。
他在外做工许久,并不知城内发生的一系列事,身旁人便告诉他,“里头坐着神女啊。”
李元奋力昂头朝轿中看了看,只觉得那轿中人怎么看都不似女人身形,“我怎么瞧着里头坐着的像是个男人。”
他这话甫一出口,身旁人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李元只得闭了嘴,退出狂热的人群,反道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时嘴中还不断嘟囔,“你们就是被骗了,什么神女啊,就是上面人糊弄你们的,沈复生都说了,这都是上头固权的手段。”
李元读书不多,平常多为生计奔波,但曾因沈复生教导李吉时,自己在旁听了两句,便就记在了心里。他尤其记得沈复生曾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李元回头看一眼追逐神女轿撵远去的众人,一时感慨,“只是不知这分久了的天下何时才能合呢?”
说完他一晃头,此事也不是他这等平头百姓能论的,现下还是吃饱饭最为重要,出门许久他现下尤为挂念家中母亲和弟弟,抬脚便朝家的方向赶。
李元逆流而走,阿灏却是顺流跟上。
阿灏决心跟上去看看,轿撵中究竟何人。好在他年纪小,个头也小,并不引人注目,一路跟着轿撵,轿撵进到礼庙,他便顺树爬墙翻了进去。
刚一进去,却见刚被迎进来的神女轿撵,又被抬轿的从礼庙后门给抬了出去。阿灏看出事有蹊跷,当下悄无声息的跟上。见神女的轿子进了一处隐秘府邸之中,他为躲耳目,翻进了旁边厢房。听外头脚步声来回,他原想找个地方躲藏,却不曾想见到了被捆手脚的穆璆。
阿灏为其松绑,“喂,醒醒啊。”
见穆璆毫无反应,阿灏摇其身,晃其脑,好不容易使得穆璆半睁了眼,可穆璆却是一副瞳孔涣散的呆板模样,他的神智仍旧模糊。阿灏扒了扒他的眼,撑起他的眼皮,强迫他全睁开了眼。他以为如此,穆璆便能重聚视线,清醒过来。可惜穆璆的瞳孔仍旧涣散着,阿灏无奈,只得动真格的,他冲自己的拳头一哈气,“你醒来可别怪我啊。”
其实自穆璆服下□□后,已过了一天,药效逐渐退去,刚阿灏晃动他的时候,穆璆的五感略有恢复,可毕竟药效并未完全退去,感官稍有迟钝。视线逐渐聚焦之时,一片迷糊之中,穆璆只见一个拳头朝自己呼来,以他多年身体修行的习惯,条件反射之下回击了回去。
伴随着阿灏一声哀嚎,穆璆也被手环之上释放的电流激的彻底清醒过来。骤然清醒,穆璆睁眼看到的便是阿灏手捧肿高的脸颊,吐出了自己的门牙。
反应过来自己刚那一拳揍了阿灏,穆璆慌忙起身查看情况,“你没事吧?”
自然是有事了,没看见自己门牙都掉了吗?阿灏心中腹诽,要平常他肯定大哭大闹一番,可眼下情况紧急,他只能吞下自己的苦楚,用漏风的嘴向穆璆说明情况。
“我刚刚看见那轿子被抬进......”
离无怙半昏半醒着被连人带轿的抬紧了一间房中。
帘幕之外影影幢幢,迷糊间,听到立在轿前的人说话。
“先前诸位不是要看神女吗?”
“唉,神女那般高贵,先前敬酒都不曾喝。如今肯赏脸?”
“再高贵又如何?”
帘幕忽然被撩开,有人进来拉起离无怙脖颈之上的铁链,一把将昏迷无力的他自轿中拽出,然后他听得那人哈哈大笑着。
“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我让他怎样就怎样!”
离无怙此刻终于明白白萍的那一句感慨,高如贵女,贞如神女,还不都是权力之下的玩物。
脖颈之后的铁链忽然被收紧,离无怙被迫仰起了头,有人近前瞧了瞧他说,“这不是个男的吗?”
他听城主笑得,“男的又如何?你看他样貌哪里比不过神女了?我要他是女的,他便是女的!”
说罢便反手倒挂酒壶,那酒悉数从离无怙口鼻中呛紧肺中,他想扭头避开,却被人一掐下巴,要他躲都躲不得。
原来权力之下,羞辱不分男女。
待灌完了一壶酒,城主仍还不解气,一撩下摆,双腿跨开,向前拽一把铁链,“神又如何?我要你从我□□过去!”
离无怙只是不肯,撇过头去,与自己脖颈上的铁链拉锯着。
九衢尘静静坐在屏风之后看着这一幕,看着传说中仙人托生的那一位如今就要受这胯下之辱,想起自己数年前自己在天上的遭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心里掐算着,悲以归这时该到了,他有吩咐人,等悲以归一回来便让他来到此处。
于是他缓缓起身,走至门口,开门之时,恰好见到悲以归过来,他笑着开门迎他,悲以归见他这模样便有些反胃,不耐烦的问他,“你又搞什么鬼?”
“你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悲以归没有心情与他打哑谜,“有话直说。”
九衢尘自顾自的又将那个故事再说一遍,“我先前说的那个故事,旅人徒步进深山,饥渴之时遇一清泉,当下饮之,只觉此泉水乃世间至清至甜之水。待得他白日再来,一路过来,见牲畜饮那泉水,一时又对那泉水生了嫌恶之心。”
九衢尘缓缓开门,将屋中景象全都呈现在了悲以归面前,他看悲以归见眼前之景,面容凝固,九衢尘一时笑着问他,“你如今看他,还觉他如那清泉之水一般吗?”
正竭力扯着脖上锁链的离无怙,见屋内投射进来光,循光望去,就见悲以归在门前逆光而站。他想喊一声自己的“悲兄”,可锁链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来。
悲以归见陆承平这畜生如此对待离无怙,怒目圆睁,正要上前给他一个教训,却被九衢尘拦住。
“我说了!”九衢尘紧紧拉住了他,“你不过是深夜独行,倍感孤之下,将一潭死水当做甘霖,其实他没没什么特别。”
悲以归身形滞住,他在心中问自己,是这样吗?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
可悲以归却想起他为自己点灯,细问自己意趣何在,和他同赏漫天梨花。
悲以归想,不是这样的,他对我来说便是特别的,他的确是一股甘霖。
悲以归挣开了九衢尘的手,他刚要上前阻止众人的可耻行径,却听得背后来人大叫一声“师弟!”穆璆就这么略过了他,冲进屋中,拔剑逼退众人,扶起了地上的离无怙。
离无怙本就中毒不浅,又被灌了这许多的酒,人更加萎靡,穆璆见叫他不醒,当下将人抱起,走出此屋,走至门前,见挡在门前的悲以归,悲以归看着在穆璆怀中萎靡不振的离无怙,当即便要朝他伸手。
穆璆却是闪身避开悲以归伸来的手,悲以归当即楞在原地。
“我师弟视你为知心好友,你却这样袖手旁观。”
穆璆说罢便与他擦肩离去,就在穆璆与他擦肩之际,离无怙微微睁开了眼,他看了眼怔愣在原地的悲以归,离无怙虽身体动弹不得,但刚刚他其实有看见,他有看见一直站在门前瞧见自己被人羞辱但却一动不动的悲以归。
穆璆不愿听悲以归的解释,悲以归也无从解释,他徒劳伸出的手,只在穆璆抱着离无怙离开之时,擦过了离无怙的垂着的衣摆。等人离去好久之后,他才回神一沉眼眸,看向屋内。
“说!是谁的主意?”
“是他,他说的。”
悲以归看向了九衢尘,九衢尘虽心下坠坠,但仍旧说,“我这是为你好,让你看清自己,以免误了我们的事。”
悲以归上手掐住他的脸,那力道,要他再不能说话,似要把他的颧骨掐碎。
“用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做事!再有下次,我便直接让你灰飞烟灭!”
穆璆抱起了离无怙便往外跑,阿灏跟在他身后直喊,“慢点儿,慢点儿!我跑不动了!”
他人小腿短,且他从昨天折腾到这会儿,精力实在不够,这会儿跟在穆璆身后跑实在费劲。
穆璆此时才想起了他,回头看一眼气喘吁吁正弯腰扶着膝头的阿灏,“你怎样?没事吧?”
穆璆低头看一眼怀中的离无怙,要平常他还能带起阿灏一起跑,可眼下他正抱着离无怙,着实腾不出手来去抱跑不动的阿灏。
“我看后面没人追来,要不咱们先找个地儿歇歇吧。”
穆璆有些犹豫,阿灏又说,“你这么抱着他跑也不是个事儿,总得先让他醒过来。”
穆璆朝他们逃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追来,他这才同意了阿灏的话。他们找了个阴凉的地儿,将离无怙靠树放下,穆璆试图唤醒离无怙。
“师弟,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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