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直催杏花零

书中也不乏对这两位的赞美之词。

江讴,字“书亭”,他的二师兄,是一位很了不得的阵修,为人正直,处事严谨。

计景呈,字“景仰”,他的大徒弟,虽然爱惹事儿,但却也是个行侠好义的好孩子。

只是因为他,最后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一个被邪尊贯心而死,一个则是尸骨不明,不得归葬。

靖聆对他们的愧疚不比对云长风的少,只会更甚。

靖聆虚弱地笑笑:“书亭师兄,怎的这么巧,你们也来了。”

“师尊!”计景呈飞奔而来,看到靖聆身上的伤,急得要跳起来:“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靖聆心里一阵感动:“不打紧,别担心。”

计景呈不过比任观大个两岁,正是舞象之年。少年眉疏目朗,身体正是拔枝抽条的时候,整个人英姿焕发。笑起来时或许少了几分成熟稳重,却又多了几分朝气蓬勃。

江讴听闻靖聆受伤,快步来到靖聆身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切:“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们在那边遇到什么了?”

靖聆报以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什么大碍,已经解决了,你们怎么也来了?”

江讴再三确认靖聆确实无大碍,才道:“杏遥城紧急来报,说是城里仅一晚上就消失了近千人,全都化为一捧灰烬。”

“他们认定这跟昨天坐船离开杏遥城的人脱不了关系,如果那几个人是师弟一行人,那事情恐怕有点棘手了。”

靖聆想起那双眼睛,和那晚旅店那个女人,心里多少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破灭了,那些**化成的傀儡自然留不住。

说是欲念,不如说是执念和妄念。

靖聆不由得苦笑:“迟早要面对的,我们先回城里再说。”

于是一队人又回到了主城区,只是在城门前就已经被拦了下来。

城门前人头攒动,城民将进入主城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一人指着靖聆激动道:“就是他们!昨天那人我认得!”

正是昨日的船夫。

一听这话,群众的情绪变得愤懑起来,哭喊声和咒骂声顿时响作一片。

“你们还我妻子!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们简直猪狗不如!”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怒目圆瞪,就要挤出人群朝靖聆扑来。

“这是要来讨我们的债的啊!孽债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个妇女跌落在地,绝望恸哭:“我的孩子啊!你们怎么狠得下心啊!他还那么小啊!”

“你们要命,便把我的命拿去吧!把我孩子还给我啊!”

站在最前端的一位女子年纪稍小,泪水纵横,直望进靖聆眼里道:“那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你没有失去过,便忍心让别人失去吗?”

不,不是的。

靖聆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最终颤声道:“对不起。”

这些人悲痛欲绝的目光,深深扎进他的灵魂,刺痛了他的双眼。

“我的生意黄了,也是你们害的!你们死不足惜!”

人们不顾一切地嚎啕着,一边朝这边扔东西,大多数都是冲着昨天出现在码头的任观和靖聆。

靖聆向前一步,侧身将任观挡在身后。

鸡蛋的腥臭味顿时从空气中散开来,靖聆身上除了鸡蛋还挂了许多烂菜叶子。

任观看着靖聆屹立在自己前面的背影,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哭喊声。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那日在凌云峰的经堂内,师尊面对众人的恶言非议,是什么样的感受。

凌云峰人言籍籍时,师尊却从未替自己解释过一句。

云意平被师父按在身后不得上前,急得眼眶都红了。

这和示众游行的死刑犯也没啥区别了。

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有人拿刀冲上来砍死他们。

都是因为自己执意要去杀那邪神,才害大家遭受这些。

但此刻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人群,愧疚得眼泪直流。

靖聆看着民众看向自己时充满愤恨的眼神和哀伤的神情,感觉头顶有一块巨石,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好的吗?

靖聆在心里不断地质问自己:我这样真的有救下更多的“葛双双”吗?

这些声音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堵得人胸口喘不过气。

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的对立面,看着无数人用手指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此时此刻,这座城竟是和那被瘴气笼罩的岛屿有几分相似。

一样的阴云笼布。

就在群众的情绪愈来愈激昂高涨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一道少女的清脆嗓音。

“他们没有错!”

众人循声而望,发现这声音来自头顶的城墙上。

靖聆抬头,那少女身着一袭杏色长裙,头挽双髻,瞪着一汪水灵的眼睛,正愤气填膺地俯视着墙下的人。

正是那葛掌柜的女儿葛双双。

有人怒道:“你说什么呢?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娘吗?!”

葛双双听了,也怒了:“我娘才不是三更半夜出来喝人血的怪物!”

“那你爹呢?你就任由你爹的心血就这样被毁于一旦,真是不孝之极!”

葛双双怒极反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下面的人:“我娘亲去世了我有比我爹爹少伤心半分吗?轮得到你们对我指指点点?”

“反倒是你们,自从去了那什么观音岛,回来后还有半点人样吗?要么变得喜怒无常,要么形同尸骨,卖子求财堙灭人性的事干得还少吗?!”

人群开始暴动起来,一些人转身就要上去抓葛双双,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护城士兵只得对其行为进行制止。

“这里是城池要地,赶紧给我下来!”两个士兵从葛双双身后钳住她的双臂往后拖。

葛双双也不挣扎,只大喊了一句:“你们的黄粱美梦也是时候该醒醒了!”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士卫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既不想惹来众怒,也不想得罪仙家,见城民们也发泄了一番怒火,就开始疏赶人群。

江讴朝城门的方向深深躬下身道:“今日之事,凌云峰定会给乡亲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是我们的失责,实在对不住。”

靖聆心里担心葛双双的安危,却也是实在进不了城门了。

城门在他们面前紧紧闭上,城门里面仍传来无数的嚎啕声,靖聆的目光仿佛还能够透过厚重的门板,看见他们充满哀伤的脸。

在云长风和江讴交谈期间,任观一直沉默地观察着靖聆。

平日里纤尘不染的白衣染满了猩红,极为刺眼。

靖聆望着城门出神,任观便望着靖聆出神。

“小观。”

一道声音将任观拉回神来。

任观忙转身行礼道:“江师伯。”

江讴拍了拍任观肩膀:“你辛苦了。”

“弟子这里,没有辛苦一说。没能帮上师尊的忙,弟子实在惭愧。”

在任观心里,江师伯远比靖聆受待见得多。

他几乎看不惯凌云峰上的所有人,江讴除外。

在任观遭到靖聆的冷眼相待和同门的嘲笑时,只有江讴待他如亲徒。

在任观的印象中,江师伯总是神情严肃,一袭青玉色长袍堪堪曳地,面容俊朗,端的是君子如兰,一派严正端静。

虽然在修炼方面对他严厉,可他却是确确实实在江师伯身上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温暖。

他甚至一直都在想,收他为徒的为什么非得是靖聆那种人。

如果实在不待见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凌云峰?

总之,对他来说,江师伯说的话总是比靖聆对他说的话管用多了。

江讴道:“你平安就好。我听律回说,你这是打算下山远游?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就启程了。”

远游?他不是记得说的是下山寻亲吗?

任观心里有一丝疑惑,但也不甚在意,很快就打下去了。

“都怪弟子临时起意,又加以时间紧迫,未能及时告知江师伯。不料想让师伯担心了。”

“罢了,以后切记不许莽撞行事。”江讴看了眼靖聆,又低头看向任观道:“你要是行程不赶,就回凌云峰一趟,你师父之前托你华师伯替你寻的剑,已经寻到了,昨天刚送回凌云峰。”

任观怀疑自己耳朵经过刚才那一番哭天喊地的一闹,已经出问题了。

他感到无比惊异:“师尊?寻剑?替我?”

江讴失笑道:“这是什么反应。你华师伯也专程为此事回来一趟,你也刚好可以亲自去道谢。”

任观表面上正正经经地应了下来,脑子里却已经翻腾倒海了。

华师伯是名震江湖的大剑修,别说求他指导剑术的人无数,就是有幸睹得他舞一剑也是极难的。

然而现在告诉他,华师伯亲自替他寻剑?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竟然还是师尊拜托的?

这简直如六月飞霜一样让他难以置信。

而另一边,靖聆被计景呈喊了一声,也回过神来。

一行人和来时一样,御剑往凌云峰飞去。

路过杏遥城上方时,他们看到了昨日还一派繁荣景象的街市,如今已经纸钱满天飞。

白色的纸钱扬扬洒洒地被寒风抛起,又被风刮落。

落在数不尽的棺材板盖上。

整整半条街都是送葬的队伍,那白色花圈中,一个黑色的“奠”字无比扎眼。

唢呐声溢满了被死寂笼罩的街道。

终是一晌黄粱美梦,醒来惟余一场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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