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蓝衣少年郎

晚间的风已带有初秋的凉意,举头遥望,可透过青针窥得云中月。

跨过梁桥时,无意惊动了露池里的游鲤,弄水声追随着脚步相伴了一小段路。

月光穿过屋檐倾入屋中,洒在衣袂上,任观手上把玩着一根墨笔。

那是一根冥色的墨笔,除了笔斗外,通体刻古老的暗金符文,笔头为上古神兽白泽的毛发所成,不为凡尘之污秽所沾染。

“少主,若非不得已,还是不使用它为好。”

任观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如漆的眸子含着几分讽意:“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得已’?我把靖聆踩在脚下的时候算吗?”

独次赛兹怔了一下才道:“少主,你当真是这样想吗?”

任观仍是那样看着他,眼底暗潮涌动。

“是在下多言了。少主离开凌云峰后,按照路线一路北上,不需多日便可到达主城。”独次塞兹手指向地图示意,任观并没有接过图纸,只看了几眼便记住了。

“我将会率领巫族的族人一齐恭候少主。”

靖聆来到任观居所外时,便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什么怎么想的?什么城?而且好像还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难道是他幻听了?

不过这可不是他有意偷听,只能怪他听力异于常人的好。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听下去,靖聆迅速抬手叩响了门。

独次赛兹听到敲门声,即刻翻下窗户隐入茫茫夜色中。

任观扭头看了那扇门一眼,将墨笔收了起来。

打开房门,一张眉目俊秀的脸映入眼帘,是靖聆。

任观看着月色下玉润冰清那人,并没有感到几分意外。

“师尊。”任观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弟子礼,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番应对的措辞。

“嗯。”靖聆目光迅速朝屋内瞥了一眼,没看见有其他人,倒是发现这孩子屋里的摆设也十分简朴素净,能与自己屋里那过于简陋的装潢勉强一拼。

这里至少还有两张木凳。

“……听说你要下山?”此话一出,靖聆都想扇自己一嘴巴。

这和直言:“我刚刚偷听到了你说话。”有何区别?

“师尊果然无所不知。”任观抬眼充满崇拜地看向靖聆。

靖聆尴尬地笑了笑,续而低头看着少年的眼睛。

少年眼窝深而眉嵴高,眼尾微垂,笑时把攻击性掩了去,眼睫间却又多了几分明朗与妖冶。

他这徒弟如此仪表堂堂、英英玉立,难怪书中对他赞叹不绝,这样一个人,又怎的会随意杀人?

许是倾洒在肩头的月光太温柔,靖聆觉得这月光与少年熠熠的目光相比,竟有些许黯然。

“为何事下山?”

少年眼里的光彩逐渐暗了下去:“我听闻……山下有我父母的线索,我想,要是能远远见他们一面,也是好的。”

靖聆听着他的话,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心里因为昨天受罚而生的怒火也少了几分。

多重情的一个孩子啊……这画卷真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任观则在心里嗤笑。

靖聆刚想让他放心地去吧!那画卷又甚是煞风景地来了句:“跟着他。”

“?人家的私事你也要多管?”

“你也可以等死。”

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东西总是用恶意去揣测他人,一点也不懂得何为信任!

靖聆在心里忿忿地想,并毅然地做出了选择。

“为师也有事需下山一趟,既然如此,可否让为师与你同行一段路?”

任观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跟着监视他呢?

少年的眼中再次迸发出光彩,躬身谢道:“弟子求之不得!”

任观内心冷笑,确实求之不得,这一路势必会十分有趣,他无比期待。

靖聆在心里给那方才那正气凛然的小人儿叩头道歉,而正气凛然的小人儿则是对着毫无骨气的他报以一顿拳打脚踢。

走至扶光居前,几缕被空气冲散开来的桂花香便幽转着萦绕在鼻尖前。

那是栽种在门前的一棵桂花树,落花满地,暗淡轻黄,树干又是那样的高大,仿佛将凌云峰的秋色都揽了过来。花香在徐徐秋风中清冷而幽淡,但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靖聆抬头静默着看了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画卷自他穿书起就一直在他身边瞎指挥,但却从不透露自己的来历,甚至不知它是人是物,靠蛮力也打不开它,无法窥见里面是什么内容。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答道:“这很重要吗?”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声音也只有靖聆能听见。

“我死了你会怎样?”

“不知道。”

从它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靖聆索性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在转身进屋后,树上的一对鹦鹉却开始学起舌来。

次日早晨,靖聆跟着任观下山了。

下山的石阶由许多凹凸不平的大块天然岩石铺盖而成,延绵不尽,头顶的天光穿过树间倾泄而下,洒在从石头狭缝中挣扎而出的柔甲上,碎影斑驳、生生不息。

这条通往凌云山巅的山路又名“青云路”。

扶摇直上,步步青云。

只是稍不留神就会崴脚。

山间云雾缭绕,映日似游尘,等到了山脚处再往回看,只见半山腰上屹立着许多楼阁,只是为烟雾所隐,在山下已经看不太清了,恍若空中的海市蜃楼。山即是城,城即是山。

而山脚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凌云峰”三个大字旁边还刻有一行小字:行远自迩,登高自卑。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去杏遥城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两人一路御剑而行,两个时辰后他们便进入了城内。

杏遥城便是他们的第一站,若想穿过这个城,如果不绕远路的话,便只能在城内走水路。

靖聆记得书中有对这个城的记录,只不过是一笔带过,无非是说这个城的哪家店里菜品最地道啊,哪家客栈环境最好了,哪个档口好玩儿的小玩意儿最多了……

街市上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街边小商贩不断吆喝着,琴瑟之音婉转着从两旁林立的画阁朱楼中流溢出来,他们身上却仿佛独有一份静寂,好似纤尘不染。

许多商贩一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对那两抹仙风道骨的身影频频投以好奇的目光。

任观对这摩肩接踵的环境感到嫌恶,想示意靖聆走快点,一扭头,发现靖聆已经停在一个档口前驻足观望了。

从进入主城后,靖聆的目光就粘在路边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上下不来了。

他生前从没逛过如此热闹繁华的街市,这叫人应接不暇的景物让他有种想常住下去的念头。

但凌云山好像不常发薪水,至少他在身上没摸到几两银子,现有的银子还是听闻他要下山后,二师兄江讴塞他手里的。

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所以他也只是看看而已。

任观没啥表情地看了他师尊一会儿,不明白那木蝴蝶又有什么可看的。

靖聆也没敢停留太久,忙跟了回去,心想他要是有更多一点银子就好了。

“小观,你可听闻这里……”靖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急急忙忙撞上来的人影打断了。

那人只到靖聆胸口高,撞到人后也只是一个闪身往旁边的巷子跑去了。

“拦住那个小崽子!别又让他给跑了!”

只见两个高大的汉子朝着那人跑掉的方向追来了,街上的行人忙让到一边,刚才还人挤人的街道一下子空出了一条小道,生怕慢一步就会殃及到自己身上去。

“哎呦别挤!我的果子都撒一地了!”旁边的果贩弯着腰去捡起混乱中滚落到地上的鲜果,嘴里还抱怨着:“我说你们这些人三天两头的就闹这出!还能不能好好过活儿了!”

“追上去。”靖聆袖里那画卷又在那发号施令了。

不是,大爷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但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追一个小孩,后果可能不太妙。

靖聆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只匆忙地扭头交代任观道:“在这等我回来。”便身影一晃追了过去。

任观本就对这样的环境感到无比厌烦,眼下更是混乱无比。

妈的真是多管闲事……

任观看着靖聆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不耐烦地想道,但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身边的路人慢慢地被抛到了身后,人群的喧闹声也渐渐听不见了,等靖聆速度慢下来时已经身处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墙砖上的灰看起来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簌簌往下掉。

他不负众望地跟丢了。

靖聆转身向周遭打量了一番,感叹道:“没想到在如此热闹繁华的城中,还有这样简陋的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靖聆听了也有点恼了,立即回怼道:“你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追?”

“追什么?”一道稍显稚嫩声音于靖聆头顶响起。

靖聆被吓了一跳,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抬头向上看去。

任观这时也赶到了,一来就看见靖聆对面的墙头上坐着一个小孩,年龄比自己稍小,约莫十一二岁,听见声响后就扭头看向自己。

那小少年身着蓝衣,五官很是灵动秀气,正露出一排白牙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双白靴上沾了些许湿泥点子,随着双腿在墙上晃啊晃。

靖聆忙抱拳致歉道:“少侠莫要误会,我是看方才状况不对,才追过来的,真是失礼了。”

任观仍是站在靖聆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少年水灵的眼睛在眼眶里骨碌地转了半圈,好奇地看着他道:“少侠?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少侠身后负着一把剑。”

靖聆方才就注意到了,他身后背着一把用布包起来的武器。

少年听后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反手往身后指道:“这是我师父的刀,他才不耍剑呢,他耍起刀来可威风了!”

“是我失礼了。”靖聆感到有些尴尬,他竟是连剑和刀都分不清了。

任观眼看着这小子又要继续聊下去了,才开口轻声阻止道:“师尊,看来他已经无恙了,我们也可以放心去处理要事了。”

语气轻柔乖顺,看向那少年的眼神里却满是不耐烦。

靖聆背对着任观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寻亲心切了,便温声应道:“好,耽搁了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那这位少侠多加保重,我们先告辞了。”靖聆拱手告辞,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那蓝衣少年又开口了。

“你们来杏遥城做什么,也是为了那害人不浅的观音岛么?”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