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就知道会有二阶段！！！”

云谒用袖摆擦掉了霜雪上的黏腻液体，又开始擦拭起浇在身上的部分。

“法诀洗不掉。”粘液大部分都浇在了当时扑过来将云谒护在怀中的鹤渊身上，此刻他的样子比云谒更为狼狈，心中的恶心程度自然也要更上一层，“该死，连头发上都是。”

“覆白能消掉吗？”

二人靠在一起，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讨论着怎么恢复整洁。

不得不说，自从和云谒在一起久了，连鹤渊都染上了神经大条的毛病。

“暂时不行，刚才灵力……恢复了？”

怎么回事，刚才自己为了一次解决问题，不仅是覆白，鹤渊连自己体内的灵力也一并用到所剩无几。否则也不会想着用最蠢的方法替盼盼挡刀了。

可现在……

鹤渊检查着自己体内的灵力——

“被回溯了。”鹤渊飞快得出了这个结论。

“它把小仙姑吃了！”云谒只觉眼前一黑，难怪茧不见了！

……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喊“天塌了”的时候。

“小仙姑说过，自己的回溯是会随着次数推移，起始点也跟着后移的。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我们可以走耗死对方的路线。”从刚才的手感反馈来看，自己绝对在二阶段BOSS身上扎了个窟窿，但这伤并不致命。

下次回溯会从哪里开始？袭击？还是自己反击之后？

老实说，如果再一次，云谒并没有可以再一次成功反杀的自信。

还有鹤渊……

“鹤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刀了。”

“可……”

“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可你能护住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我却没把握护好受伤的你。”

顾不得这样算不算聊爆了，眼下云谒最优秀的，还是在尽可能避免一切不必要误会的前提下，将利弊给鹤渊分析清楚。

“鹤渊，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云谒话说至此，鹤渊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了，但你优先保护自己，不要受伤，我会分心。”

云谒：“行。”我努力活着。

“它的回溯也会对我们有一定影响，它在恢复的同时，我们也会恢复。但不排除只是因为它的运用还不熟练，或许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们就蹭不到‘恢复灵力’的红利了。”

云谒总是习惯将事情想到最坏，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时时刻刻让自己处于最冷静的状态。

第二次的袭击，目标是鹤渊。

利刃相交的声音令人背脊发凉，所幸，鹤渊占了上风，再次将其逼退回了黑雾中。

“差一点就能杀了。”鹤渊的语气里满是懊恼。

“没事，消耗流的话，总有机会的。”

云谒语气平淡得近乎敷衍，但鹤渊知晓，她只是因为飞速思考，而过于专注脑海中的事情罢了。

在无法片段回溯的能力是因为小仙姑的力量而存在，还是因为小仙姑的“存在”而存在时，就算是消耗流，他们也没法贸然采取猛攻。

而且，她果然还是想走更轻松的路线——

“鹤渊，你觉得刚才那些人面疮，是裹在建木外面的，还是长到建木身上去了？”

“根据手感来看，是长上去了，但还不深。”鹤渊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

盼盼的意思，是想从建木下手！

的确，这样庞大的“秽”能够聚集在一起，本身就足够异常了。

还有望月村，那些村民的身体是哪来的？

云谒原先没有的“回溯”的能力又是出自哪里？

如果是来自通天神木的话，这些或许就有了解释。

“云、小仙姑当初或许就是借助了建木的力量，才将那些‘秽’给压制住。但也因为连结过深，才导致了反噬，以至于连建木本身也遭到了污染。”

鹤渊将自己连蒙带猜的想法说了出来。

“……的确，如果是这样的话，大体就能说得通了。”虽然细节处似乎依旧有哪里让人觉得不对劲，但只要能大体说清，也足够让她的思绪清明不少了。

“鹤渊，把建木烧了吧。”

云谒的话语之中，没有丝毫迟疑。

并非是对烧毁神木的决绝，而是坚信鹤渊知道方法的果断。

神木不惧水火，她是不知这点，还是……知道自己能够做到？

鹤渊的错愕，落在云谒眼中，成了顾虑与迟疑，“如果灵力不够的话，我可以把我的那份也给你，虽然不多。”

云谒这样说着，一只手搭上了鹤渊的肩膀。

“可建木不在了，秘境……”

“我知道。”

虽然很遗憾，她之前留下的底牌在这种情况下并不能派上用场，但望月秘境本就是依托于建木生长而成的人工秘境，建木受损，秘境自然也无法维持。

到那时，她的底牌就有大用了。

既然无法靠两个人解决问题，那就把问题抛给更多的人！

短短三个字，让鹤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她要毁了秘境，将“秽”放到外面，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不行，这样的话……”

“天道的雷兽在外面。你觉得它们为什么会出现？给我撑排场？还是为了让我风光大葬？”云谒不由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她本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穿越的问题，才会主动投身其中。

可如今折腾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报酬”，反而越卷越深。

一天天忙得要死，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的感觉她早就受够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修真界的大多数人早就过惯了和平日子，甚至不少“长老”“大师”连“秽”都没见过，若是将它们卷进来，除了徒增亡魂，没有任何好处。

至于天道……难道她就没想过，万一夺舍而来的她，也是天道需要毁灭的存在的呢？

“……”

鹤渊的话成功问倒了云谒。

如果他不同意，除非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否则就算她现在所有的手牌加起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毁掉秘境。

难道真的就只能耗着了吗……

事情的发展陷入了僵局，二人只能在沉默之中，一边思考劝说对方遵循自己意见的方法，一边应对着对方神出鬼没的攻击。

局面完全变成了云谒预想的那样，彻底沦为了看不到头的消耗战，每到关键时刻，对方就会发动回溯。

要不直接同归于尽算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云谒进行了最后一次地挣扎，直接走出一步险棋，“鹤渊，你觉得人在怀抱着剧烈的不甘与怨恨死后，是会转世投胎，还是可以回到过去，重来一次？”

虽然抱着“大不了就这样结束”的决心，但云谒还是下意识给自己留了一丝退路。

“死后的世界没人能够证明，就算真的被天道眷顾，重活一次，也无法保证，这一次失败之后，还会再有新的下一次。”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杀的人杀不掉，上一次的不甘还没消失，这一次又攒下新的悔恨……自己还会有下一次吗？为什么失败的总是自己？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自己来承受？”

“鹤渊，想想吧……这些事情，不觉得很可怕吗？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第一句话，是云谒为了求生而做出的挣扎，那后面的那些话语，越往后，就越是恶意的倾泻。

——

金色的火焰像一条巨龙，盘旋、缠绕上建木粗壮的身躯，焚烧着与其接触的一切。

参天的神木在火焰的洗礼下，逐渐恢复了祂原本该有的圣洁之样。可也不过片刻之间，便又化为了焦黑一片，簌簌掉渣。

大地开始震颤，云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因为消耗过大，而脱力晕倒的鹤渊。

“记得你答应我的。”意识迷糊间，鹤渊用上最后的力气，掰过云谒的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向她寻一个保证。

他的眼神之中，说不清是探究、愤怒，还是祈求。

“……知道了。我立心魔誓。”

毕竟是自己害他变成这样的，云谒再是无赖，也不忍心在此时失信于他。

得了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鹤渊终于再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云谒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垂眸看下脚下之间龟裂的大地，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了。

“——！”一声巨响炸开，带着几分凄厉，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哀嚎。

是秘境本身的怒吼吗？亦或者，是那个“小云谒”的？

“别叫了，说了会解决问题，就一定会解决的。至于方法……这好像并不在我们约定的范围里。”云谒轻声呢喃着。

“差不多就到这里了啊……”

现在的鹤渊，与小说中全盛期的鹤渊到底有着不小的差距，只是烧掉外面一层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云谒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到底还是不想毁了鹤渊的机缘。

云谒以指化刃，取出自己眉心的一滴鲜血，以血为墨，凌空画出阵法的最后一枚符咒。

——这就是她上山前，留下的最后手牌。

原本是抱着“就算死也要多拉点陪葬，才不算白来一次”这样的、损人不利己的心态布下的阵法，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用上了。

……自己果然很适合当反派，该不会是什么反社会人格吧？

自嘲地笑了两声，云谒明显感觉到了秘境的摇晃。

不再是碎裂，而是坍缩。所有的东西，都被吸入阵法的中心——望月村她与鹤渊的屋子。

“既然你是可以连通天界的神木，想来不会被这点人间的法术给吞噬吧。”

这样说着，云谒抱起鹤渊，挑了块火焰已经彻底熄灭的地方，站了上去。

黑暗不出所料地逐渐稀薄起来。紧接着，便是体内渐渐充盈起来的灵力。

漆黑一片的天空像是坏掉的屏幕、脱落的墙皮，一块一块掉落。隐约之间，云谒看到了暗幕，以及暗幕之下，那依旧守在外面，蠢蠢欲动的雷兽群。

“喂——我把你们要的东西——送、来、啦——！”

云谒朝着天空高声呼喊。

而那些雷兽，竟好似真的听懂了她的话语，顷刻间，漫天的雷兽全部汇集过来。

“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给个机会——让我耍个帅呗——”

云谒说着，忽然将空着的那只手高举过头顶，因为羞耻心而压抑了十几年的中二病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尽情解放——

“雷兽——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