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被捏得太久，捂上了他的体温，江照夜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没事。”叶寒英听见自己回。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雷诸山的神官府鸟语花香，春光明媚。这个看起来有些庸俗疲懒的神官竟然喜欢培育各种各样的灵兽，因为他去追萧凌青，一直没有回来，接待的人怕他们无聊，带他们赏玩了一圈灵兽院的各种奇珍异兽。

……会口吐人言的鸟类，可以跟着味道追踪的蝴蝶，全身白色的小蛇，长着彩色尾巴的白猫。

虽然灵兽珍稀，但是叶寒英显然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江照夜频频侧目，只有东梨一个人看得兴起。

但是高兴完了，她就显而易见地察觉到，这两人状态都不太对。

入夜之后，潮气上涌，似乎有些要下雨的意思。

雷诸山与萧凌青还没有回来，用过晚饭，府里的人再三道歉，然后将他们送到客房。

神官府自然不会缺房间，但是江照夜还是以麻烦为理由，同叶寒英住在了一间。

东梨单独住一间，就在他们边上。

入夜太无聊了，她白天的兴奋劲还没过去，磨磨蹭蹭地有些不想回房：“今天那只猫，那么大一个呢……”

但是叶寒英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不早点睡觉，小心以后长不高。”

她气鼓鼓地进了房间，在床边脱下靴子，忽然有些好奇他们住在一起会聊些什么，凝神听了片刻，只是但是这房间隔音太好，纵使万籁俱寂，隔壁的声音也一点儿都传不过来。

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各怀心事的下午，是他们三人最后一次谁也不落的聚在一起。

……

“果然要下雨了。”另一边，江照夜走到窗边，去拉被狂风吹开的窗户。

夏日多雨，中洲尚且如此，天光城这时节恐怕更是阴雨连天了。

他刚拉过门，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就着他的动作，顺势按下了窗页上的锁扣。

“你今天，为什么又老盯着我……”叶寒英的声音有点沙，带一点茫然。

江照夜顿了一顿，叶寒英站在他身后，贴得极近，一个太冷，一个太热，体温一阵阵地往他身上飘。

江照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今天看见了什么？”

叶寒英低声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他一低头，下颌便正好可以贴在江照夜毛茸茸的脑袋边上。他看着身前的江照夜，忽然有些冲动，伸出手，将他环进怀里的冲动。

江照夜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微微前倾，他目光顺着往前落去，正好落在，窗棂的一个角落上。

角落上，和白天接到的石子一样，刻着那个熟悉的标志。

他下意识便搂住江照夜，道：“别动。”

然后伸出手去，悄无声息地将那个标志抹掉。

那些人……果真是无处不在。

他将江照夜转过来，抱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江照夜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寒英捧着他脸，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低声道：“江照夜，你关心我，对么？”

江照夜对他道：“关心又怎样？不关心又怎样？你就……这么在意？”

叶寒英被他问愣住了。

江照夜不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人，甚至很多时候，还显然有些狠辣无情。

但这么多天下来，他显然觉得，江照夜是对他有些不同的。

自己生气了他会哄，落后了他会叫跟上，状态不对他会担心。甚至于……那天牵他的手，他都离奇的没有反对。他记得，他过去一直很讨厌和陌生人肢体接触。

今天他魂不守舍，虽然一直故作轻松地和江照夜说没事，但是江照夜还是找了借口和他住同一间房。

他一想到这里，嘴角简直止不住上扬，迫不及待地想和江照夜确定。

他是在……关心他的吧？

但是江照夜的反应显然不如他所想。

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其实是个尤其擅长玩弄人心的小骗子。

他被问得咬紧了后槽牙。

他为什么会不在意？就像早上醒来看见他，心底会涌起无限甜蜜和欣喜一样，他再也舍不得杀江照夜，不就是因为……他特别的在意他么？

可这人表达出来的情意若有若无，可近可退，自己循着他的节奏一脚踩上去，他又飞速地撤退了。

直到这时候，还能轻巧地问他，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当然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在意。

他喜欢一个骗过他，将他推下万丈悬崖，与他早已割袍断义，甚至称得上仇家的……小骗子。

这个人外表温柔内里狠辣，似乎对谁都温和，实际对谁都无情，是个……永远也叫他看不透的坏蛋。

他上过他一次当，代价惨重，现在似乎，又要上第二次当。

被骗一次是天真，被骗两次，是他笨得无药可救。

换作其他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这样一问，可能就打退堂鼓了，现在往后退，还来得及，不丢脸。

但是叶寒英却不然，他咬了咬后牙，腮上青筋浮现，半响后，声音带笑，温柔地承认道：“对，我在意，江照夜，你告诉我好不好。”

如果他想占上风，他愿意让他。

江照夜头发被方才的风吹到了胸前，带着微凉的水气，堆在雪一样的脖颈旁、清晰瘦削的下颌下。

他轻轻一滞，然后攀住了他的手：“别抓这么紧，疼……叶三，你说你好歹是个债主，我连明面上的关心都没有，这样过得去么？”

叶寒英察觉到自己果然用力太重，忙松下来，又听清他说的话，愣道：“就……只是这样么？”

江照夜道：“只是这样。你难道没发现么，这样毫无付出的关心，其实……一文不值。”

叶寒英忍不住又捏紧他的肩膀。

可在他心里，明明重逾千金。

江照夜拉开他的手：“早些休息吧……这么个雨夜。”

外面已经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么个雨夜，难民无处可去，雷诸山没空回府，大雨阻隔一切。

这个雨夜，不会再有一点的好事。

江照夜走到他身后，趁他不备，在他身上撒下了一把无色的粉末。

粉末散开，落下，全部落到他身上之时，叶寒英才回过身来。

他以为叶寒英会沉默，会不开心，或者至少消沉一会儿，但是似乎他并没有。

或许是又降温的原因，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但想到叶寒英大概心情不好，于是咳得很压抑。

叶寒英却没有因为方才的事就对他冷漠，而是上前将他扶到床边：“你真是……”

是什么？他有点想不出。

他为他将靴子脱掉，里面的脚冰一样的冷，从前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看他这样也只是觉得可怜。

现在却觉得，是怜惜，怜爱……又爱又恨，又恨又爱。

下一刻，宽大干燥的手握住脚，一股暖意传来，江照夜下意识想缩走，叶寒英却没有放，将脚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暖和一点才好睡觉，不然你又没灵力，整晚都是凉的。”

江照夜垂下睫毛：“你用不着……”

“是不是想说我用不着对你这样？”叶寒英语气轻松，他调整得很快，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挑着眉头道，“江照夜，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情就恼羞成怒，现在是我喜欢你，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我不会因为你不回报我同样的喜欢就对你因爱生恨，也不会用对你好来要挟你回应我的感情，我只是……心疼我的心上人，你若是因此苦恼，我会立刻停下，若是只是觉得我没必要，那就错了，对我来说，很有必要。只是，要是哪一天你喜欢我了，记得一定要……及时告诉我，知道么？”

其实叶寒英想想也觉得大概没有这样一天。

江照夜一生中从未缺过追随爱慕者，他就是这样有这样独特的魅力，哪怕知道这花有毒，但越是危险，反而越激发起人的征服欲。

早年在黑市上，不乏财大气粗者，一掷千金想要买被废的江照夜回家。

像江照夜的人，似乎天生不该动感情，只适合端坐在神坛上，俯视着对他因为求而不得而发狂、或爱或恨，爱恨交织的信众。

江照夜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将脚捂热，然后塞进了被子里，为他盖上被子，再然后，又低下头凑到他脸边，床边照明用的夜明珠光芒柔和，照得他的脸如冰如玉。

他凝视他的脸颊，还有倒映了明珠光芒的瞳孔，江照夜握住了他的手：“说这么多，不嫌啰嗦？”

叶寒英道：“虽然啰嗦，但很必要。”

“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叶寒英一愣，随即骗他道：“我会去哪？我就去睡你隔壁，哪里也不去。不然和你继续睡在一起，我可把持不住。”

他不等江照夜说话，立刻跟着道：“江照夜，不许生气。”

然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立即低下头，在他眼皮上轻轻啄了一口。

他一亲完，心情好了许多，手指摩挲过江照夜的脸颊，忽然道：“江照夜，看我。”

江照夜下意识看向他，只见他眼中忽然红光一闪，他觉得不对，想要闭上眼睛，可是已经迟了，不过呼吸之间，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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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表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