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高山上寒风呼啸, 拳头大的冰碴直直砸在脸上,青年呼吸粗重,面容发紫,四肢冰凉僵硬, 浑身伤口在冰天冻地里已经开始流脓。jiujiuzuowen
他耗尽力气连夜赶来, 自悬崖峭壁攀附而上,几次险些摔下, 终于赶在日出前登上这座雪峰。
广阔雪地空无一人, 只有纷飞大雪不断落在肩头。青年心中万分焦灼, 好似疯癫一般,在空无人影的雪地中飞奔搜寻,双眼赤红。
奔跑中他被什么东西绊住脚,狠狠摔在地上, 厚不见底的冰石突然自他为中心,崩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痕, 耳边紧接着响起薄冰碎裂的咔嚓轻响。
青年紧忙想爬起身子,却被冰凉的硬物吸住身子动弹不得,片刻后只听一声巨响,整块平地竟是只由冰块构成的, 尽数碎裂后,身体悬空的青年便直直摔入无尽的深渊中。
头晕目眩中,青年耳边响起低沉有力的声音:
“你愿意割舍嗔痴贪念,永生囚禁与此吗?”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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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青宗这两日一片死寂。
除了校场旁的树林被毁,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一片沉寂笼罩在群山之上,久久不散。
有眼尖的弟子发现,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景曦, 再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就好似那些倾倒枯死的大树一样,隔夜便再无踪迹,也无人问询。
青云峰这两日倒一反常态,也不知如何走漏的风声,以往几日都无人前来的地方,光是昨天一天就来了好几拨人。
将最后一批前来慰问的弟子轰走,庭院里的云锡叼着万年不变的狗尾巴草,面上是不加掩饰的烦躁。
“行了,他们也是好意,”相比之下,司尧要冷静得多,抬手扯去云锡嘴里的草枝,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会好起来的,别慌。”
云锡乖乖站好,不解地看着男人。
转身望着身后的屋舍,司尧叹息一声,摇摇头,长叹一声,“那孩子不会让小翎出事的。”
屋内幽香阵阵,桌案边的紫炉内燃着安稳心神的糜麝香,两天两夜没合过眼的余怜坐在叶翎床边,一言不发,不时替叶翎擦拭额间清汗。
玄洲与阿幽连夜赶回凰族寻请名医,昨日他与司尧独处时,男人递给他一杯暖茶,单刀直入地直接问道,“你有办法救他,对吗。”
余怜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指尖摩挲杯壁,没有接话。
他知道司尧指的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九尾羽灵。
狐有九尾,一尾一命,老狐王将余怜托付给叶翎前,将自己最后一根尾巴取下来,交给唯一的儿子,并告诉他,这根九尾羽灵要在性命攸关时保护自己。
这根羽灵承载了老狐王的毕生修为,能救人与白骨,说是起死回生绝不为过。
榻上昏睡的男人看似伤势稳定,余怜却清楚知道,他体内的两股力量在如何摧残着不堪一击的心脉。
抬手替人掖好辈子,余怜看着男人床头边的那只香囊,绣好几棵竹子上染了星点血迹,却丝毫不失美感。
伴着一阵清香,余怜将香囊的结扣解开,倒出他精心调配的安神香,直到囊中只剩一支小巧的金色羽毛,隐隐闪着金光。
“师尊......”空无他人的房间内,青年一声声呼唤着,眼中涌过暗流,最后都化作一声低喃,终归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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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稍纵即逝,转眼便是夕阳落幕,天际被映染成一片绯红,也不知月色会何时降临人间。
四人围坐在叶翎床边,眉头紧蹙神色凝重,对着昏迷不醒的人束手无策;神情最为焦灼的是玄洲,赤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焦躁,在屋内徘徊几圈后,紧皱眉头离开了房间;云锡紧随其后。
司尧欲言又止地看着余怜,青年却始终低垂眼眸站在一旁,辨不出神色情绪。
“宗主,您放心吧,”良久后,手捧瓷杯的青年淡淡出声,长睫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师尊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闻此言,司尧终于长松口气,无言感激地看了眼床榻边的坐着的青年,起身推门而去。
青年就这样由黄昏坐到夜幕降临,一轮金黄圆月悄然爬上天幕,黄灿灿的煞是好看。
余怜眯起眼睛打量窗外圆月,待一层薄雾默默漫上来时,他从袖中取出金色的羽灵,指尖轻夹,闭眼默念咒语,眉心突然生出第三只眼睛,身后同时亮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随着咒语倾吐而出,青年指尖羽灵逐渐变亮,就在他准备提炼羽灵之气时,木门被粗暴地推开。
“景曦!”
玄洲和司尧去了后山,云锡同景曦一起冲进屋,看着余怜身后又大又亮的尾巴,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裹着一身厚重衣服的景曦率先反应过来,翻开破烂不堪的厚衣,从怀中拿出黑色的琉璃灯盏,透明灯弧中还有体温带来的薄薄雾气。
“护魂灯我带回来了。”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满是血痕,左掌一道伤口自指尖蔓延到掌尾,皮肉外翻,浓厚血色裸/露在空气之中。
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余怜本不信他能将魔族圣物安然带回来,不过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浪费九尾羽灵。
“把手给我。”
接过护魂灯放在叶翎床头,余怜用匕首划开景曦掌心,挤出两滴血珠滴在灯芯上,灯内燃起悠悠红光后,余怜终于偏头看了眼满身伤痕的景曦,皱了皱眉,
“你还没堕魔?”
摇摇头,景曦看着面容终于多了份血色的叶翎,胸中大石终于落下,接踵而来的,是猝不及防的眩晕感,和熟悉无比的钻心痛楚。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青年似是低低地请求一句,声线虚弱,“我能和师尊单独待一会儿吗?就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我便离开。”
“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司尧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眼神沉沉地看着青年,不容争辩的语气,“且从今以后,你不得再踏入玄青宗半步。”
“......好,”咧嘴苦笑一声,青年干裂嘴唇滚下一串血珠,撑着桌角给司尧深深鞠了一躬,“感谢这些年宗主的栽培。”
“感谢倒不必,我自来不喜欢你,”司尧挥手叫余怜云锡出来,离去前不忘嘱咐道,“你要记得兑现承诺。”
屋内重归寂静,屋里只剩两人的喘息声。
视线模糊不清,手边景物开始晃动,景曦在叶翎床边坐下,痴痴地低头看着他;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滴落,脑海中却拼命勾勒着叶翎的眉眼轮廓。
不过两日不见,再见已恍如隔世。
心脏像是被丢进烈火中反复灼烧,景曦伸出手想触碰叶翎的指尖,却在感知到的微凉那一刹猛的缩回手,身体开始不受控地一阵阵痉挛。
意识模糊中,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很痛,脑海中又忍不住一遍遍想着叶翎是如何熬过心疾发作的那些黑夜,恍然又觉得自己在叶翎面前,甚至不配提起“痛”这个字眼。
师尊,徒儿马上就离开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只愿您能身体安康。
冷汗将层层衣衫打湿,景曦恍惚着在叶翎床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磕时,青年整个人已丢了神志,冷汗布满的五官扭曲,他十指扣着地板,就这样一步一步爬到叶翎床前,上好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骇人的印痕。
“师尊,你能不能睁眼看看我......哪怕就一眼.....就一眼也好......”
月光下的青年口齿不清,贪婪地看着双眼紧闭的男人,双眼赤红,终有一滴泪珠落在男人光洁无暇的脸颊。
突然如受了惊的小兽一般,他弹起身子,将自己摔到墙角处,脑后传来的尖锐痛意反倒让他找回一丝理智,神色匆忙地从怀中翻出一块干净手帕。
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青年最后一次弯下腰,万般温柔地擦去男人脸上一滴晶莹泪滴。
门外传来叩门的轻响,是云锡:“......景曦,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景曦喉中轻轻应了一声,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黑云密布遮挡高挂圆月,待一切重归平静后,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晶莹凤眸在夜黑中缓缓眨了两下。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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