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惨白,冷气浮动。
乌卿尽在其中,脚下是白色的雪。
红衣仿若一点红梅,娇艳万分,他默默沉浸心神感受经脉。
果不其然,寸寸断裂。
原主主修火属,大乘期巅峰,灵力精纯炙热滚烫,现如今容纳它的地方被撕裂后,原本精纯的灵力就变成了要人命的东西,蛰伏在身体里等着露出獠牙将他吞噬。
很痛。
他抿唇。
但至少还活着。
活着的真实感,莫过于疼痛了。
乌卿尽周身血气浓郁,他缓慢的伸出手,扶着一旁的红枫木,入手粗糙干燥,他用力抓住树皮的纹路直接站立起来,衣摆处沾上初雪,又被无情抖落。
面前是一片惨白。
他眯眼。
雪实在是太大了。
幸好断潮的灵力仍旧源源不断,颇为持久的为他输入着热量。
神剑中的灵力醇厚浓郁,虽然足够吊他的命不让他死了,但若是不解决灵根的问题,他就一天在死亡的边缘上徘徊不定。毕竟断潮总会有会吊不住他的命的时候。
除非。
他扶着下颌思索着。
可以拿到原著中的神草。
他想起,书中曾提到过“祝余”草,它每万年出一株。
其功效惊人,可以重塑灵根,修复经脉,生死人肉白骨。一经出现便引起各方震荡,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会纷纷拿出看家的本事抢夺,而碧渊宗原本就实力雄厚,又有原主这个大腿,直接抢了两株回来。
但现在的他拿不到。
即使是原主抢回来的,也拿不到。
乌卿尽很确定。
若是在原主大势已去之前。他说不定能从宗门那边要到。可是他现在如今成了废人,宗门不可能还管他,即使其中一株,是原主亲自给宗门带回来的也不行。
更别说现在宗主变成了沈檐上,他就更不可能要到祝余草了。
而且,沈檐上还需要祝余草。
他脑中记忆展开。
原著中,茭白最终因为心魔修为尽废,沈檐上为了救他这位救命恩人,拿着祝余草给他重塑经脉和灵根。
沈檐上还完恩情,因果了却,大彻大悟直接飞升。
呵。
乌卿尽吐出一口浊气。
也许是代入感太强,他一想到这个人飞升是踏着原主的部分成果来的,就觉得难过,连带着对沈檐上都警惕几分。
他压抑住翻涌的心绪。
青年捂着脸沉默,乌发凌乱,从指缝处泄出几缕,周身气质也越来越躁动,最后隐隐有气血逆流之势。
随后,脑中浮现一个问题。
他又不是原主,到底在难过什么?
他骤然神清气爽,摒弃情绪。
骤然余光中瞥到山巅,云雾缭绕,奢华的宫殿在其中宛若天上宫阙,沈檐上恐怕就在里面悠闲至极。
他是个定时炸弹。
沈檐上虽然看起来不管他了。
但说不定主角哪日想起他,然后就要再折磨自己一回。乌卿尽不能冒这个风险,倒不如直接离开宗门,离茭白和沈檐上远远的,还能想办法找祝余草。
但。
乌卿尽抬起头。
巨大的金色结界笼罩穹顶。
原著中,这个就是宗门护山阵法,是原主亲手刻出来的,修缮工作也是原主全权负责,别人是不会修的。
他想,距离上次修复已经很久了。
结界应当是有破损之处可以出去,想罢他当即动身向着后山深处走去,飞雪漫天,乌卿尽踏着脚下的薄雪走向幽深冷寂之处,红衣被吹的飞扬起来。
他垂眸,缓慢走着。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等到结界之处,他已经两腿酸软。
面前的薄膜已经近在咫尺,用指尖触碰到上面时,便可以看到宛若水般的波纹,柔软而又坚不可摧。
乌卿尽抬眸。
他继续沿着结界走着,路途结界都相当完好且没有半点裂痕存在。
他隐隐有些怠倦,正在他想放弃时衣摆处骤然被牵动。
“呜”
兽类哼唧响起。
乌卿尽拧眉,疑惑的垂眸。
衣摆处,毛绒动物正靠着他,软绵绵的触感顺着裤脚传导,它浑身被冻的发抖,一身毛发凌乱不堪,此时正伸着红舌,执拗的舔着衣角处残留的血液。
哪来的狐狸。
乌卿尽蹲下身,衣服被撑紧,劲瘦的腰部线条因此展露出来。
他抬起左手探向狐狸的位置,却在动作间不慎牵扯住伤口,噬心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不断的撕扯着他的神智。
他动作微顿。
赤狐生有灵智,知晓他的名声。
虽然害怕的抖如筛糠,却仍旧眯着眼睛讨好着红衣青年,见对方动作顿住,它的毛绒脑袋往上一撅。行行好,你都快死了,就让喝一口就当积阴德了。
乌卿尽拧眉思索。
山中灵兽对此地知之甚多。
看它的模样,应当穷途末路了,想要修者的血液续命。
“可以。”他看出了狐狸的想法,沉吟片刻,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青年指向身后,正是结界阵法所在。
金色的薄膜坚不可摧,他扭过头去看向一望无际的阵法边界,开口询问道,“你知道结界哪有破损吗?”
静默。
狐狸思考。
它黑豆眼睛眨眨。
它张嘴“嗷”了一下。
狐狸扭头走向前方,甩甩尾巴示意身后的人跟上来。步伐十分轻盈,在柔软的新雪上踩出爪印,他自然懂了狐狸的意思,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
山后是一片湖泊。
他从林中走出就见这一副景象。
雪将褐色的土地覆盖,湖泊的边缘结了一层薄薄透亮的冰,乌卿尽身体虚弱,几乎是走两步就停下来一会。
狐狸翘着尾巴,慢悠悠的走。
它步履轻巧的绕过巨大的湖,随后停留在不远处的石碑旁,护宗阵法从这里结束,刚好罩在石碑处。
“嗷!”它叫。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
手掌大小的裂缝缓慢瓦解着,运转阵法的高浓度灵力让周围白雪融化,绿草精神抖擞的生长在他的附近。
乌卿尽缓慢踱步着。
最后蹲在裂隙面前,用指尖触碰上面。
可他一身修为早就灰飞烟灭,不能对阵法造成什么损伤。所以他无论如何推动,面前的金色薄膜只是泛起阵阵涟漪,无声的将他的力道均匀分布在屏障上。
不行。
他站起身。
目光扫向断潮,遂放弃。
原因无他,虽然断潮是神剑,但并不能仅凭它就打开面前这个大阵,其中灵力雄厚,而现在又没有大乘期修者的配合,断潮根本没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他只能先出后山,等这个裂缝扩大。
所以目前没必要在这里呆着了,就算是有断潮的结界护体他也觉得被吹的疼,乌卿尽侧眸瞥向那只狐狸。
“我会遵守约定。”他平静的说。
随后直接抽出断潮,割破手腕,混杂着炙热灵流的血液霎时淌了出来,在寒冷的雪天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那赤狐跑到他面前。
它新奇的看着闪烁着流光的血液,嘴筒子伸出粉嫩的舌,轻轻的舔舐了一下,身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乌卿尽暗觉不好,即刻向后退去。
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摆脱眼前这一片刺目的白,生理性的泪水淌下,心道这狐狸怎么忽然像个电灯泡似的,亮就亮了,还险些把他这个病人刺瞎。
不对。
好像真的瞎了。
他努力聚焦瞳孔,却仍旧是一片惨白。
乌卿尽霎时攥紧五指,紧张起来,他本就好不容易活下来,如果真瞎了,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凭原主的名声,谁会帮他。
到时候自己只能困死在山林里了,想到这里,他的愁绪愈发愈浓重了,可面前一望无际的白色骤然仿若烟雾般散去,露出一位张扬恣意的高挑人影。
这是?
乌卿尽睁大眼睛。
他踏着积雪,却不染纤毫。
青年翩翩的红衣飞扬,宛若谪仙,此人他极为眼熟,准确来说,是他自己。
也是原主。
“阵法之道,不在心境,而在于精。”原主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和,他身影翩翩,每一步都在玄奥的阵法中游走,少年怔然的望着,雪花落在他的睫上。
他耳尖微红,有些羞赧。
但还是依言照做,轻飘飘的在空中勾勒出金色的线条,它们开始运转,一个小型阵法逐渐显现在空中。
原主骤然凑近。
“这些地方有些不对。”他温声道,温热的指尖攥住他的手腕,将少年的手势纠正,耀眼的金色同时爆发出来。
每一寸线条相互呼应着,玄奥至极。
乌卿尽则站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这一切,阵法全部的模样都展现在他的面前。原主将一切都剖析开来。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
难道不是应该狠狠虐待他吗?
他看着清晰的阵法结构,其中的构造他鹈鹕一眼就会,乌卿尽不由的颇为庆幸,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东西完全不懂,如今原主能留下这副景象倒也是帮大忙了。
可是一个巨大的疑问还盘旋在心中。
他垂眸思索,眸光流转,原著中的确写了原主性情喜怒无常,属于暴躁的人。但是如今幻境的展现告诉他这人不是这样的,这让乌卿尽的思维陷入僵局。
你是什么样子的?
乌卿尽疑惑的望着他的方向。
幻境还未结束,原主平静的垂眼。
沈檐上被冻的面部发红,青年颇为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一道淡红色的温暖结界笼罩在他的身上。
寒凉骤然被驱散。
沈檐上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
“现在好很多了吧?”他轻轻道,少年看着他轻轻的点点头,原主便转过身,屈膝半蹲下来,衣服被绷紧。
他指尖泛起红色,一只赤色的狐狸在他面前被勾勒出来,它骤然迷茫的晃了晃脑袋,模样灵动的仿若真实的动物,正好奇又疑惑的坐在此人的面前。
“帮我个忙。”他道。
狐狸歪头,懵懂抬眼。
雪落于他的发顶,毛绒脑袋抖抖,温顺的舔了舔身上的毛发。青年蹲下身,伸出手轻柔的抚其顶,颇为无奈的发出一声轻笑,“他来了,你便给他看。”
赤狐骤然抬头。
仿若被惊吓到一般,浑身一抖,骤然后腿蹬出奔向丛林深处。
青年站起身。
面前是哗哗下落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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