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同归于尽

烟云十六州的修士们赶忙跟上来,却又不敢出声,只站在宗主身后,有些惶恐地观望着。

苏士渡好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低头继续看着手底泛黄的卷轴,他一边看一边翻,看得飞快,翻得也飞快,长长的卷轴铺了一地。

那些弟子们不知他在做什么,江御川不动,他们也不敢吭声。

走廊上,传来“轰咚轰咚”的脚步声,为首那人高喊道:“江宗主,找到苏士渡了吗?”

“好啊,原来你藏这儿来了!”为首那人转过屏风便大喊起来。

人一多,一下声音便大起来,苏士渡仍是低头翻他手边的卷轴,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眼见这书室里也没别人,就苏士渡一人,而修仙界联军在人数上有着压倒性优势,一众修士便也逐渐大胆起来。

为首那人怒道:“苏士渡你要脸吗,居然还用陷阱,玩儿阴的啊?”

他讽刺地道:“这光景,还有闲心看卷轴?”

见苏士渡不抬头也不说话,更加恼羞成怒:“你他妈是死人吗?不会说话吗你!”

苏士渡仍是自顾自地看卷轴,翻卷轴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却依旧对周围置若罔闻。

那修士本就性情暴躁,见他不理不睬的态度,怒火上涌,挥剑刺向他。

苏士渡还不抬头,眼见那剑要砍向他颅顶了,只见他抬起双指,夹住那剑刃,双指向下一压,“啪”的一声,一柄长剑生生折成了两段,苏士渡一扬手,那半截剑插入那人胸中,大片鲜血涌出来。

苏士渡这才抬起头,眯着眼,危险地道:“你是何物呢?怎么连死人都不如?”

这个修士倒是根硬骨头,先前门口众人推来脱去时,已是不爽,只是地位悬殊,没人会在意他一个普通修士说的话,此刻,他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仍是怒骂道:“畜生不如,衣冠禽兽!就会使阴招儿陷害人!”

苏士渡冷笑着望向他:“阴招儿?你们能擅闯玄夜冥,还不许我在自己家设防了?”

那修士红了眼:“畜生!猪狗不如!我师父,我的师兄弟,我的家人,就是被你这一群狗给害死的!”

这时候,书室外头,已打得不可开交,讨伐大军中了苏士渡的埋伏,折损了好些。来之前一个个推推搡搡,但是一旦进来了就必然是你死我活,不是玄夜冥被灭,就是讨伐大军全军覆没。

这下,不管哪方,都是拼了不要命似的,战况惨烈。

忽然,不知是被谁的灵力所致,整间书室摇摇晃晃,里头尘土飞扬,架子上一排排的书,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轰的一声,那扇屏风倒下来,险些砸中了人。

“这儿要塌了,大家都出去!”江御川大喊道。

随着众人全都疾跃出去,一声巨响中,整间书室,都轰然倒下。

外头战得正酣,然而都还是不由自主地看过来。一眼便能看到傲然凌立在这一片废墟上的苏士渡。

谁都没得闲着,方才书室中的那些人也纷纷就各自交上手。

“呵。”苏士渡冷笑了一声,却又不由得透出几分凄凉,“连你也要与我作对。”

“你就不觉得你做的一切,都太过火了吗?”江御川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我相信你四处的杀戮是有原因的,并非单纯的屠杀,但你的确下手惨重了些,况且旁人又不知所被杀的人犯了什么错,这些自然都被算作你的罪行。”

“哦?”苏士渡对此似乎不屑一顾,“所以呢?”

疯子是不需要被理解的。

江御川笔直地望向他的眼睛:“况且这十年间,玄夜冥杀的每一个人,你能保证他们真的罪该万死?”

“哼,当然。”苏士渡不屑道,“很多人明明坏得那么浮于表面,可就因为你们这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他们一次次得逞。”

“哪有那么多坏人,你敢保证你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吗?”

江御川此刻才明白,他根本不了解,也无法理解苏士渡。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拆招,拆得很快,几乎是旁人都看不清剑路的地步。

剑影间,两道自心至眼发出的两道寒光对上的,周遭,都好像寒得彻骨。

“你怀疑我?滥杀人?”苏士渡冷笑,“你要这么想,那也随便你。”

江御川几乎是在质问:“云京王府,为什么被屠?”

“压榨百姓,贪赃收贿,我看那云京皇帝都没王府的老佛爷风光。再下去,云京早晚得变天,到那时候,一但打上仗了,倒霉的不还是那些普通百姓。”苏士渡道,“再说说那王府少爷,仗势欺人,强抢民女。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那王府的其他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怎么,难道是株连九族?”江御川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带着愤懑的声音。

“知其罪而不阻者,不是共犯是什么?”

手中的剑仍不停,耳边也只剩刀剑声与被砍中的修士的哀嚎。

这一战比前几次打得更惨烈,讨伐大军在人数上是压倒性的,但玄夜冥修士一个顶俩,勉强扯平。

苏挽尘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阴气伤害性强,还是有那么多人想破了头想炼。抛开顶尖的修士不谈,修苏家这一路的修士,哪怕原本资质平平,也能比踏踏实实结灵心的强上一截。想当时江御川强收了他在烟云十六州的时候,也不是没被人怀疑过想窃取苏家秘法。

江御川和苏士渡更是打得昏天暗地,周遭二十米内,无人能近前。苏士渡剑气虽凌厉,却是后劲不足。

江御川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有伤在身。

“还有。”江御川迟疑良久,还是问道,“小炀山掌谋团全死了……是你干的吧?”

小炀山仙云大会掌谋团的全灭,是导致这次玄夜冥被诸家围剿的导火索。

苏士渡沉默了片刻。

说道:“我没有派人去小炀山。”。

然而令他很是怀疑的一点是,他虽没想围剿小炀山掌谋人员,但玄夜冥修士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收的部下本就鱼龙混杂,全靠他武力压制着,但仍然难以管束,若说他们滥杀无辜绝对有可能。

这大概也是世人仇视玄夜冥的另一大原因。

近些年,他也是越发感受到滥收弟子的副作用,鱼龙混杂难以管束。

江御川当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玄夜冥干的,你根本不知道。”江御川气极反笑,“你自己都管不住他们吧。你不知道阴力不适合大部分人练吗?还收那么多来历不明的门人,有人练不成灵心爆瘁而亡,有人练成了反过来咬你。你就是害人又害己。”

“害人害己……”苏士渡重复着他的话,仿佛在咀嚼着这几个字,冷嗖嗖道:“咬我的人多了去了,就今天你们来的这些人,哪个想让我好过?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承受不了阴气的,确实,会死,但是关我什么事呢?我都告诫过,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想要修为提升快,必然也要付出代价。”

“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理由?”江御川终是没能压下那一口埋了几年的怒火与悲愤,终于爆发,“灭门、滥杀、弑妻……你还要怎么样才够!”

弑妻?

这个词,直把苏挽尘听得一愣。

身为局外人的苏挽尘却是一股不可置信。在他记忆里,完全没有母亲木汐音这个人,他隐约有点印象的是苏怡告诉他母亲是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不久前,他才得知自己的母亲是叫木汐音,然后现在,又忽然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自己父亲亲手杀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化。

江御川极度悲愤下,扶剑的手都在颤抖,剑气却越发凌厉起来。

“冷静出了名的江宗主,居然还会有这样拿不稳剑的一天。”苏士渡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语气竟不是讽刺的,而更像是惊讶。

而这句话听在江御川耳中,那就是纯纯的挑衅。

“你还真是……不知悔改。”江御川狠狠瞪着苏士渡。

他极其少有的,有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那些被你判了罪的人,他们害过的人还没你杀的人多吧。”

“这种人不是越少越好?留着他们祸害下一代吗?”苏士渡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能杀干净了,不是最好吗?”

“为什么以前没这么多恶人?难道是这十年人都变坏了吗?什么时候开始,修真界人心惶惶,说句话都要深思熟虑?又是什么时候,世家大族对玄夜冥提都不敢提?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江御川一口气说完这一些话,依旧笔直地注视着苏士渡,眼中却满是说不清的情绪,他缓缓道,“你当真是个疯子……可我以前不肯信。”

苏士渡眼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昏暗的玄夜冥中,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阴鸷的目光中堪称是充满怨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吃了江御川的心都有了。

“不错,我就是个疯子。”苏士渡冷不着声地飘出一句话来,“我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白痴,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才看出来。”

两人斗得堪称疯魔,都像不要命了似的,血光四溅,周身剑气裹得密不透风。

苏家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绝不会放过他们。很多江御川觉得其手段之狠绝,都到了惨绝人寰之地步的事情,苏士渡竟认为理所当然。

他们就像两条可笑的相交线,还没交上,就已经渐行渐远。

昔日的没有说清道明的恋人,也终究是走到这般手足相残的地步。

彼时檐上黄昏盼月来,今朝却定要分个生死。

江御川深知苏士渡会变得如此偏激,和他实在脱不了关系。

可是没人会在意他的过去,九州如今荒凉一片。

一众大修,没人管得了玄夜冥,更没人能治得了苏士渡。

好不容揪集了一大班人马,玄夜冥的这一战,他们必须赢,苏士渡必须死。

输了,就没有下一次几会了。

玄夜冥可以通过广招弟子迅速恢复,修真界却不会再有根除玄夜冥的实力了。

今日不把苏家一锅端了,那就拼死在玄夜冥,打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为止。

然而苏家家主怎么办?寻常修士就是拼到死,也许都沾不上他的衣边儿。

当今的仙首乃云初城主,是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比其他门派宗主高了几辈,拐杖都拿不稳的,更别说对付苏士渡了。

于是众人开始往近来声名鹊起的修士里找,其中呼声最高的是江御川。

和众多名修一样,江御川从几年前开始,就不断地收到四面八方的求助信、催促信,催着他出面解决苏士渡。

所有人做的事都一样,找各种理由回避,毕竟谁想去面对苏士渡这个大魔头。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逃避、推切。

怕死的、怕受伤的、怕丢人的、怕名声扫地的…

唯有他,害怕面对旧友。

直到前往小炀山的大会掌谋团被屠,修真界不能再对玄夜冥做的事坐视不管了。

仙云大会是修真界盛事,集各门派之精力,掌谋的覆灭,那是苏士渡在公然和修真界叫板了,再逃避下去,玄夜冥恐怕要无法无天了。

白发苍苍的云初城主在各界压力所迫下,不得不公开发声,号召全修真界一起对抗玄夜冥。

下一个站出来的就是江御川,自愿前去对付苏士渡。

这一下,修真界更是一呼百应、群雄奋起。

义愤填膺、积怨已久的修士们,迅速集结到一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玄夜冥。

有报仇雪恨的,有除奸卫道的,有迫于形势的……

而江御川目标便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的过失,他要尽力弥补。他来到这儿,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要和苏士渡同归于尽的。

江御川闭了闭眼,忽地,剑光陡然凌厉,将苏士渡全身上下都笼上一层灵气。

苏士渡吃了一惊,这凌厉的灵力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后退。

谁料,那层层叠叠的剑影笼得他寸步难行,根本无法抽身。

苏挽尘觉得这剑法好像很熟悉,毕竟都是烟云十六州的剑法,想来核心都是一样的。

忽然,一剑贯胸而过,苏士渡胸口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江御川被苏士渡一掌狠狠击中丹田处。

这一掌直拍得他头昏目眩,仿佛灵魂都被拍得碎裂了,一口血直直吐了出来。

苏挽尘几乎霎时便明白过来,这一招,是烟云十六州的剑法绝学“双舍陨”!江夜怜曾经对他用过一次,只是江夜怜当时剑法不够精,没刺准。而此刻的江御川,这剑法已不知练了多少遍,这一剑下去,自是将苏士渡一剑穿心,任他阴气疗愈本领再强,也再无可能生还。

苏士渡惨然一笑,“你还真是,相当的……”他说了一半,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又牵动伤口,鲜血直将他衣袍湿了半片。他勉强捂住胸口,将剑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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