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鬼

那人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竟是管事的那女子。

“干什么?!”

“抱歉。”苏挽尘放开了她,随口扯道,“我以为有人在干坏事。”

“原来是仙君啊,真是吓我一跳。”管事女子向后退了几步,平静下来,“你不用睡觉吗?”

“刚好醒来。”苏挽尘并没放松警惕,“姑娘又怎么会在这儿?”

管事女子避开了他的问题,“我要去休息了,仙君也赶紧睡去吧。”说着便要离开。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挽尘立即紧跟了上去,这个管事的一定有问题。

灵符散发出光亮,虽不算太强,但也足够把方寸之地照亮,漆黑的影子映在那一片断壁颓垣上。

奇怪的是——

她居然

没有影子!

电光火石间,苏挽尘感觉自己整个人如遇霹雳般,猛得震颤了一下。

这个管事的女子不是人!人不会没有影子,只有鬼才会是不见影子的。

所以,这个管事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人。

她是鬼!

难怪她总是避着他们,因为不想让他们发现她是鬼,还有这蒙在眼上的丝带,分明是为了掩饰她作为鬼,没有瞳孔的眼睛。

苏挽尘很快恢复镇定。

人死后,魂魄会去到地府,而能够变成鬼重返阳间的,都是生前怨气极重的怨魂。

这些怨魂通常都失去意志,嗅到活人阳气就会去撕咬,直到生前的仇报了为止。

但也有那极少数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还阳的鬼魂,仍能保持自己的神智,这个管事的女子大概就属于这一类。

苏挽尘上前一步:“这里的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女子装作不知,道:“什么阵法?”

“你肯定知道。”苏挽尘指着那间倒塌的庙宇笔直地道,“这间庙里的阵,哪儿来的?”

“拙女属实不知。”管事女子极其不情愿地回答道。

“好吧。”苏挽尘继续道,“你明明不瞎,为什么要装瞎?”

“哎。”她叹了口气道,“既然仙君已经知道了,就不瞒您了,小女自幼有白眼病,怕人嫌弃,不敢叫人知晓。”

她仍在遮掩。

苏挽尘步步紧逼道:“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那女子轻轻攥了攥拳,“我已实话相告,不知公子为何就是不信。”

“你我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姑娘你不是人吧,而是还阳的鬼魂。在下行道多年,这点不会看不出来。”

那女子浑身一颤:“你!谁说的?”

苏挽尘仍旧紧紧盯着她道:“你害怕什么?鬼又不会再死一次。”

他说着取出一张渡魂符,是专门超度人间的怨魂用的。

他转手咒符扔出,被那女子猛地一甩手避开。

她知道事情败露,干脆也不再遮掩。

洁白的长带落下,露出她那鬼应有的那一双白色瞳仁。那一双瞳仁中透出了狠戾,满满的阴沉。

她眨眼功夫贴近苏挽尘,锋利的指甲上施着猩红的蔻丹,狠狠抓向他。

她一招一势间毫无章法,力却大得出奇。

难道她身前是个修士?

这可麻烦了,拥有修为,还有不死之身,这基本是所有修士执行委托最讨厌的情况。

她扬起手,长长的袖子微微滑下,露出那一只散发着金光的玉镯。

苏挽尘瞬间明了了,她灵力的来源就是这个玉镯。

她笔直地朝苏挽尘扑来,掌势凌厉。

苏挽尘眼底一沉。这要是个活人根本无需多虑,奈何是鬼,刀枪不入,拳掌点穴一概无效。

苏挽尘抬起手,咒符夹杂着凌厉的掌势飞向管事女子。

“且慢。”江夜怜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拦住苏挽尘,然后道,“姑娘,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啊!”那女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你看我回不回答你!”

眼见她一掌抓来,江夜怜手底生起点点金光,他双掌一翻,一把灵力凝成的长剑哗然而起,以迅疾之势,飞向那女子。

只见她回身只一抬手,一道灵力充沛的屏障赫然落下,挡下江夜怜这一击,随即那流光的屏障化作点点剑光向江夜怜夹击。

江夜怜心中惊讶,他本道这女子丝毫不懂仙法,只凭着这玉镯上强劲的灵力强行抗衡,但这化作万般灵流的结界,哪像是个不懂仙法之人能使出的。

其实不光江夜怜惊讶,那女子自己也惊诧不已,就这一呆的功夫,一道橘色的迸溅着火光的灵索便已猛得甩来,她不及躲避,被捆了个结实。

这是苏挽尘的灵武寒江。

灵索另一头,苏挽尘紧攥索端,冷眼瞧着。

“闪开!”江夜怜疾呼。

在他挡下万点剑光的攻击时,便已察觉到这镯子上所附的灵力之强,灵索根本困不住她。

灵索捆缚的地方陡然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夜幕浑然被撕开一个口子,照的四周透亮。

苏挽尘连忙松手,向后掠去,那灵索瞬间被管事女子强大的灵力震得粉碎。

那女子便如同真正失去意志的鬼一般,咆哮着,嘶吼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到苏挽尘面前。近乎疯狂地撕扯、抓挠,露出一个鬼原本的样子。

最无章法的打法,浑身的破绽,却因为巨大的灵力逼得苏挽尘连连后退。

他念动咒诀,几十根灵力汇成的长索,从地上冒出,狠狠把她缠了个严实。

她面目几近扭曲,狂啸道:“放了我!你们这些——”她大概生前也极少骂人,此刻气急败坏,却半天想不出骂什么,最终硬挤出一句,“该死的东西。”

苏挽尘全当没听见,只顾取出渡魂咒符。

赶紧完事,他好赶紧走人。

“等等。”江夜怜连忙阻止,“我们需要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苏挽尘心想关我屁事,但这里靠近烟云十六州,江夜怜查不清楚绝不会这么轻易走了,童玉也就会死缠烂打待在这儿,顺带他也走不了。

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和江夜怜拉扯。

“请问姑娘芳名为何?”江夜怜走上前。

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冷声道:“和你有关系吗?”

“姑娘不愿说便算了。不过这庙里的阵法是怎么回事?谁设下的……”

没等他问完,便被那女子打断。

“你们坏我的事,还指望我回答你的问题?”她轻哼了一声,冷笑道。

“就算你拒绝回答我也会知道的。”江夜怜道。

那女子似乎在揣测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戒备地望着他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个阵是谁设下的?我想应该不是姑娘你。”江夜怜问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阵,你们活人设的阵,我一个鬼又触发不了,我怎么知道谁设的。”

江夜怜接着问道:“那你生前是谁?因为什么样的怨恨让你还魂?”

管事女子冷淡道:“不知道,忘了,醒的时候我就是鬼了。”

江夜怜并不恼:“你刚才说的‘你的好事’是指什么事情?”

管事女子瞪着他道:“把来的人全吓走,图个清净。”

江夜怜道:“就这么简单吗?”

管事女子不耐烦道:“爱信不信。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偏不信。”

江夜怜没再说话,只以灵力画出一个咒符。

金黄的灵流勾勒出往昔咒的轮廓。

往昔咒,联通往昔,可以让施术者看到鬼的过去。

可谁料,就在这时,那玉镯上忽散发出强光,那十几根灵力凝成的鞭都颤动起。

那女子咬紧了牙,面露痛苦,强加在她身上的灵力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这时已是天色渐明、月落星沉,庙里本熟睡的几人,大概是被院中动静惊醒过来。

童玉当先跑来,惊奇地问道:“诶,你们在做什么呀?”

眼见着那玉镯上的光愈来愈亮,那女子的面目也越发显得痛苦。

苏挽尘已经感受到那股将要挣脱长索,呼之欲出的力量,那几十根灵索的束缚岌岌可危。

“别过来!”他冲童玉喊道。

猛地,灵索粉碎,童玉吓了一跳,不由地一愣。

苏挽尘心中恼火不已,他自己都避之不及,还多了个要他救的人。

那玉镯的光芒愈发炽热,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管事女子因痛苦而发出凄厉地惨叫声。

积压到一定程度的灵力爆发出来,形成一个圆形的灵力波,向四周扩散。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灵流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他吞没。

苏挽尘不及细想,劈手便落下一道结界,但这积攒许久的灵力一次性爆发,普通的结界根本无法抵抗。他们仿佛几片叶子,在狂暴的灵流中摇摆。

他转头向童玉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童玉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向外狂奔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没命啦!”

其实若是苏挽尘一人躲开这灵流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奈何他要让童玉先跑,只能先落结界,当灵流冲击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躲开的机会。

靠得最近的屋子被这灵流震碎了半边,树木拦腰折断,地上的泥土被冲得漫天飞。

苏挽尘强行抵抗这灵流,却眼看这结界隐隐有破裂之势。

他想到自己从前在烟云十六州时唯一不合格的结界术,心中后悔不已。

忽而,一道盈盈若月的淡黄剑光劈向前方,似有破云之势,荡开前方好一片灵流,苏挽尘结出的结界上光影流转,汇入新的灵力。

江夜怜稳稳落在了他身边。

就好像从前,他们还是师兄弟时那样,无数次挡在他身前,拼尽一切地护着他。

苏挽尘望着他温柔的侧颜,心下微颤。

玉镯上的灵力太强,而他们又靠得很近,几乎要用上全力去抵抗。

“三个数,一起后撤。”

“好。”

虽然这样风险很大,但毕竟他们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

江夜怜数道:“三——二——一!”

苏挽尘疾向后掠出,江夜怜手持秋月,又是一道剑光划出,荡开灵流,随即也迅速向后掠去。

苏挽尘望见江夜怜嘴角血丝盈盈,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江夜怜望着地上的斑斑血迹,身形僵了僵,顺手拭去了口角的血,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你疼不疼?”苏挽尘不想对江夜怜表现出关心,但想到刚才对方确实是帮了自己,还是略显僵硬地问道。

江夜怜淡淡一笑,“有点。”

苏挽尘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那你在笑什么。”

“那怎么办呢?我哭吗?”江夜怜仍是淡笑着,“不疼,习惯就好。”

苏挽尘心中冲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不愿表现出关切,却又无法真的无动于衷,像是被温软又夹杂着软刺的棉花包裹,温暖中含着隐隐的刺痛。

他转过身,喉结滚动,双唇微启,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唯有一股无名的怨气郁结在心里。

明明当初把他害成那样,为什么现在又对他百般关心?江夜怜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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