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巍身为执刑司的长老,对门内弟子打架这样的小事本也不用亲自来管,但温明礼家中与九华仙宗交好,很多家中子弟都是从九华仙宗走出去的,这些人对宗门的贡献也颇深。
他们家小娃突然被人揍成这副德行——脸上破了相,被剑鞘击中的脸肿得老高,站都站不稳,只能将胳膊搭在赵序身上,一路都被他扶着。
他本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还是同期弟子中最有望第一个结丹的,况且他身边还老是跟着的赵序这些小跟班,也都已经筑基,实力不弱,按理说能将他们揍成这样的,修为起码比他高。
可温明礼就是肯定是燕深和楼相见动的手,听见江送雪的话,拿出了那块遗留在案发现场的黑布,他双目冲血的等着燕深和楼相见,“江师兄不妨问问你那两个师弟,可认得这法宝!”
笑话!
就算问了他们还能承认咋的?
江送雪往身后一瞥,燕深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呵欠,而后垂下眼事不关己的耸耸肩,楼相见要稍微认真一些,但也是满眼茫然的回望了江送雪一眼。
江送雪收回视线,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燕深做事小心,那件法宝上没有任何神识标记,根本不会让人查到出处,而且这件法宝买回来的时候,江送雪也没见过。
但几年下来,江送雪不会不了解自己的师弟,光看温明礼脸上的伤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问的并非这些。”
江送雪依旧声色不变,轻轻掀开眼帘露出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不轻不重道:“温师弟为何如此肯定是我这两个师弟下的手,你们之间可有过节?”
江送雪同样很清楚,燕深和楼相见都不是那种没有缘由就惹是生非的人,他们能对温明礼下重手,必然事出有因。
江送雪这话一问出来就让温明礼和赵序两个人有些发怵,赵序忍不住拉了拉温明礼的袖子,低着头小声道,“温师兄,我看算了,真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
这事问起来,确实是他们无理在先,他们不怕挑衅燕深和楼相见,但面对江送雪,一个二十多岁结了元婴,如今要不是刻意压制着修为,就要冲击化神的天才,九华仙宗神话一样的大师兄,赵序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抖露出先前的事,他们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他始终不觉得,先前和动手的那两个出招凌厉,身手不凡的人,会是燕深和楼相见这两个还没筑基的废物,这要是真的也怪丢脸的。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这法宝能压制灵力,要不是这样我们能吃亏?”
温明礼有理有据,并坚信自己就是因为灵力被压制才会败下阵来,赵序嗫嚅了一下嘴角,脑子比温明礼更清醒些,他想那两人扎实的功夫,单打独斗,也未必真会输给温明礼。
但心高气傲的温明礼从来没被人这么锉过锐气,一时意气上头,不管不顾,“不过是说了他们两句废物,不配被江师兄看中,留在忘尘峰罢了。”
哦,你还骂江送雪瞎了眼呢。
虽然江送雪的银眸一直为人怪道,像是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但什么时候,因何而伤?
没人清楚。
温明礼这话一出,陈巍就顿住了动作,江送雪很明显的不高兴起来,虽然从那张冰山似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神情变化,但就是让人觉得如至寒天,他甚至没有释放威压,就让人喘不过气。
“我江送雪选谁做师弟,几时轮到旁人置喙。”
他寥寥几语,如明月吐词,背影不说宽阔,但坐在燕深和楼相见面前,便如巍峨高山,是不容分说的强大踏实。
“大师兄,你看。”
燕深觉得这情况不告上句刁状简直浪费,于是从储物袋里拿出先前被温明礼打坏的佩剑,平平淡淡的说,“温师兄弄坏的。”
温明礼:......
你TN火上浇油是吧!
江送雪又何尝不知,只是看着那坏掉的佩剑目色渐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把剑从燕深手上接过来,手指抚上上面的裂痕,过了会儿他把剑轻轻放在桌上,望着温明礼冷静的说,“温师弟,你可有什么解释?”
解释什么?
我不是受害者来抓真凶的吗?
温明礼简直被这反转搞得一头雾水,但真要计较,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燕深和楼相见,打坏燕深的剑是有目共睹的,反观温明礼来指认燕深和楼相见偷袭自己,却纯粹只靠直觉,缺少证据。
一旁的陈巍默不作声的看了这全程的发展,揉着额头只觉得这温家小子处事实在太嫩。
反观那燕深......
“咳。”
陈巍轻咳一声,插进话题,他倒也不是刻意要帮被这忘尘峰的两师兄弟一言一语逼得面红耳赤的温明礼解围,就只是单纯的对这其中的案情有点兴趣,他向燕深指着温明礼手里的黑布问道,“燕师侄,你这件法宝在哪儿买的?”
“嗯?”
燕深像是很诧异的看向陈巍,随后不咸不淡的回答,“这事陈长老是不是问错人了?”
他没有丝毫被骤然质疑的恼怒和慌乱,这么反问了一句以后,还从容不迫的帮忙分析起来,“九华仙宗弟子的法宝,大多会从山下的千宝阁购买,陈长老要是想查找凶手,不如去那儿问问。”
当然啦,他这件法宝并不是从千宝阁购买的。
只不过他这么一说,整件事就像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样,陈巍看了这小子一眼,随后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陈巍用那双机械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他对燕深认可道,“你这倒是个好主意。”
“走吧,温家小子,如果你手里只有这一件证据,那就去好好查查它的来源。”
他这是和起了稀泥,如果来源那么容易查清楚,燕深也不会将他留在现场,同样,按照这事前后因果来说,燕深和楼相见的嫌疑才是最大的,陈巍没理由不去怀疑他们。
但对方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老实讲,是块能招揽进执刑司的料。
陈巍对这场小孩子间的闹剧兴趣本就不大,这事到这里也应该点到为止了,再说还待下去就是温明礼要被江送雪找去算账了。
“温信阳,是你大哥?”
江送雪在温明礼被陈巍拽着衣领拉出去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话,温明礼一僵,看着冷若冰霜的江送雪,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听见江送雪说,“他的剑不错。”
江送雪说的诚恳,只可惜后面跟着的一句话是,“改日,我会去与他切磋。”
温信阳也是元婴期,但真要是对上江送雪,无疑是不够看的,显然江送雪就是在给他两个师弟出气。
陈巍嘿嘿一笑,拎着这俩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兔崽子走了。
洞府里只留下忘尘峰师兄弟三人的时候,气氛并没有缓和,江送雪重新端起已经有些凉掉的茶杯,敛着眼眸,不辨喜怒,“可有话说?”
燕深和楼相见从他身后走出来,老老实实低着头,没敢把江送雪当傻子糊弄。
“是我们动的手。”
燕深挺坦白,眼眸往下垂着,乍一看好像温驯的敛起了所有锋芒,他说,“愿凭大师兄责罚。”
他总能承认自己做的事,也从不推卸事后带来的惩罚与后果,但你若问他是不是错了,他不会说,也不在乎。
江送雪总觉得这样的燕深很熟悉。
楼相见没让燕深一个人担着,但他起码会把是非交代清楚,“偷袭温明礼是我们不对,可他目中无人在先,恃强凌弱在后,我与燕深虽学艺不精,却也不愿逆来顺受。”
他俩倒是谁也没去告,被人嘲笑是忘尘峰拖油瓶的状。
可江送雪不知道这事吗?他白得像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轻轻扫过两人,最后落在燕深那种波澜不惊的脸上。
“学剑之人,总要心怀坦荡。”他慢慢叙说,语气虽不严厉,但也肃然,“受人欺辱,自该一剑挑之,现在不敌,不代表日后不敌,如今你们暗地偷袭,倒是出了一时之气,可随之而来的麻烦后果,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成恨。”
“燕深,你懂吗?”
江送雪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布的局,几年相处下来,江送雪也能够了解到燕深的为人,大多时候燕深都是一个懒得计较的人,你不去触碰他的底线,不得寸进尺的招惹,有时就算出言不逊,燕深也不会放心上。
可如果他真决定出手对付谁,那是绝不计后果的,他不会去在乎自己失去什么,他只在乎能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江送雪无从得知,他是怎么养成这种孤绝的性子的,好像身边从来没有过可以抓住的东西,或者,就算有也会被他放开,他宁愿一个人,一直去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江送雪总会去留意这样的燕深,他好像不希望燕深走这样的路。
燕深被点名,看江送雪一直盯着自己,那双银色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颇为幽深,他想了想,还是认了错,“是,下次不会了。”
实际上,心里的念头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绝不会再让人告状到江送雪这里。
“二师弟,三师弟,听着。”
江送雪又开口,没再叫他们名字,手里的茶杯端着也没喝,语气平静,却也不容置疑,“你们身后,有我这个大师兄,往后任何事,都无需你们孤注一掷,以身犯险。”
“纵使千难万险,自有我江送雪一剑去平。”
好像从来没有人会对他们说这些话,让他们知道身后有人撑腰,但江送雪就是那个能护住他们的人,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可以拿命去填。
燕深和楼相见哑然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楼相见毅然的开了口,“不会的,大师兄也好,燕深也好,楼相见不会拖你们后腿,也绝不会让你们陷入险境。”
少年人说话掷地有声,他的身影修长挺拔,顶天立地站在那里,谁也不会觉得他修为低,说的只是大话,楼相见的心性,从来都是个感恩图报的人。
被人如何相待,他便也一般待人。
只有燕深一直没开口,他静静站着,听着,却有些走神的想,他能被护吗?他能去护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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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仙侠番外·九(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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