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海里的画家(2)

“不行噢,这里不可以踢球。会伤到桅杆的。”男人的说话声出现在身后,温和到让林黛玉想起鹿鸣呦呦。

橘三郎拾起那颗球,朝男孩走去。

男孩的目光根本不在球上,也不在热心的橘三郎身上。他观察着女孩背后的长发男人,男人周身阴翳氛围如有实际形状,海风也吹散不去。

他正对那个装扮得雪人儿似的小女孩出神。

下一刻,女孩双脚拢并,顽皮地跳起来,靴子磕在甲板上发出令人厌恶的噪音。

“要玩!”她拽住捡球的橘三郎,大声道。

橘夫人的天才画家儿子,橘三郎。他已经换好了黑色礼服,配上描金的紫色面具,一身黯淡气质,只差在脸上直接写“我是个艺术家”了。

“哎呦。”橘三郎手腕一痛,低头告诉小女孩,“这里不行哦,哥哥带你去室内玩儿好不好?”

长发男人听见她嘈杂的叫嚷,不再注视她,毫无兴趣地与她擦肩而过。

女孩松了口气,等到他背影渐渐远,连忙放开橘三郎的袖子。不再管球和人,径自离开了。

“我现在还能下船么?”

房间里,林黛玉问镜白雪。她将主意打到了逃生用的小船上,可惜了解太少无法独立操作。

“你怎么了,离家出走的小孩遇见父母了不成?”

镜白雪一句话将林黛玉问住得怔住。显然跟普通的离家出走不同,这是要命的事情。可经她一说,又的确有些相似。

见她不回答,镜白雪以为自己猜中了,“放心,我会藏好你的。”

镜白雪为林黛玉把半透明的水晶样式面具替换了,现在林黛玉脸上的是完全不透明的材质,和镜白雪同款的雪白色面具。橘夫人为人细心,不允许儿子艺术家生涯最重要的时刻出现一丝一毫纰漏,特意准备了许多。每只面具都纹样精美,还多送了镜白雪两只。

午餐在船上餐厅吃,两人也没有选择富丽灯光下豪华的长桌,而是角落的一个隔间。

不比中间区域热闹,在餐厅两侧隔出来的座位,好像火车车厢里相对的座席,也并没有安装门,只用浮雕拱门与做装饰的透明纱帘。从外面看,勉强能挡住半个身子,和毫无遮拦只差一层朦胧的美感。

林黛玉面对着桌上餐点,心不在焉。

她时刻注意着他是否从身边走过,他很讨厌人多,应该不爱这种时候出来在喧嚷处吃饭吧?林黛玉自我安慰。

几位名流簇拥着橘夫人从餐厅中间走过,相识的人都向她致意。

这艘完全为美丽而建造的船上,能容纳四百余人。其中有乘客三百位,多半是出身上流的艺术爱好者。就比如那位头发几近花白,手拄长杖的松田集团成员,这艘船的主人,松田先生。

当然还有坐在松田右手边的中年人,银行家宝木先生。甚至还有正在笑说自己秃头危机的祝部议员,他的身高远超平均值,坐在人群中间像一座高峰。

除此之外,甚至有当红演员,还有一些商界人士。

包括一些电视上长见的面孔,林黛玉全然认不出。镜白雪一一讲给她的时候,只说自己顺风耳,多远都听得见。

林黛玉却猜镜白雪也许在长桌的位置装了窃听器。她不明白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她似乎知道了阿醉的目的。

灯光下,橘夫人已然换了一身衣裳,和她的儿子一样是庄重正式的黑色。领口露出她已经让皱纹爬上的,白皙的脖颈,还有她胸前闪着光芒的金色钥匙。

为什么会在她身上?

林黛玉定睛去瞧。莫非不止一把钥匙,她也是那位老者的朋友?

她的迷惑要把小小的脑袋挤破了,因而在午餐后,她跟了上去。

“小美人。你喜欢这只项链吗?”橘夫人笑起来,满眼得意,“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做工精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他说是开启智慧的钥匙,希望我也能获得祝福吧。今天这样郑重的场合,一定要它见证,我才舍得佩戴呢。”

钥匙在金属齿上的长短略微不同,林黛玉仍记得那把钥匙的触感。并非一把,但绝对是同一套,又或者出自一位工匠。

“你呢?”橘夫人按亮按钮,电梯的门打开。

林黛玉待要再问,余光瞥见从走廊一侧走来的银色长发。

又是他,怎么会。她不敢想他是在跟着自己,那未免也太巧了。难道是为了橘夫人的项链?

不管为了什么,那一端走廊的楼梯只能走到这层。他必然从楼下来,坐电梯,想必是要继续上楼的。

“我要下去。”林黛玉忙说。

“你去一层的图书室吗?你可以问管理员童话故事。”

“好,我喜欢童话。”

橘夫人扶了她一把,林黛玉正巧转向电梯内侧。她听见橘夫人朝门外说了声下行,就此合上了电梯门。

林黛玉独自来到一层,电梯的数字又往上跳,让人一阵紧张。

走廊里铺着红色地毯,走起来软绵绵的没有声音,她的步子快了几分。走进一层图书室的大门,入目满是木制书架与古旧书籍。与大部分小书店布局无异,在门旁摆着张书桌,也堆满了书。

没见橘夫人口中的管理员,似乎空无一人,只有书的气息,倒也让林黛玉安心些许。没料到船上竟然有图书室,雕刻细致的桃花心木书架、牛皮椅子,图书室与整艘船一样豪华,只是小了些。

她在书架里信手挑出一本书,那书就倒在书架一格上。另一侧空荡荡的,不知道被谁一次性全借走了。

她到手的是一本诗集。红色封面,金漆的树叶图案,林黛玉将面具揭到头顶,翻开细细看。

“塞壬甜味的歌声里,

海浪回转,灵魂嬉戏。

黄昏至黎明的钟响,

筑起阶梯,通往迷恋与死亡。

他的脚,踩着浪花,

沉眠无风海底,

从此琴音不绝,

世间多了一种,

他与海、月光调和成的色彩。”

“什么是塞壬?”林黛玉看得一头雾水,喃喃道。

“是古希腊神话传说里的海妖。会用天籁般的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引来航船触礁沉没。”在某些记载中,她曾与缪斯比赛落败被拔去双翅,多少也算是这艘船的敌人呢。”

一个男声冒出来。

林黛玉几乎是同时瞥见了下方的注脚,“唯有英雄奥德修斯率领船队经过海峡时,命令水手用蜡封住耳朵,并将自己用绳索绑在桅杆上,船才从致命歌声里安然渡过。见他远去,深爱他的三姐妹之一也投海自尽。”

林黛玉不会忘记,正是将球踢到她脚下的男孩。他也为晚上的宴会换了一身礼服,猩红面具,并非像林黛玉脸上那只,表面是绒的质感。光滑表面更像是瓷,林黛玉喜欢这个,多瞧了一眼正对上他的双眸。

一双一见即觉聪灵颖悟的眼眸。

“你怎么藏在这儿?”

“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工藤新一这回还真是藏,他刚把工藤有希子装在他身上的蝙蝠翅膀、獠牙和血袋扒下来,他可不想和那群小孩子一样,真的在玩儿扮演游戏。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女孩打扮的跟童话故事里出来一样,她的父母在哪儿呢,估计能跟老妈一见如故。

林黛玉挪得远了一点,留给他沙发上的空位置。工藤新一怀里抱着厚厚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他也将面具掀开,坐下来骄傲地展示。

“初版,想不到吧。”

林黛玉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没想到?”

男生不说话了。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一会儿书,工藤新一不知看到了哪一句,忽然道:“你跟你哥哥吵架离家出走了吧?”

林黛玉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

“你很紧张,每当周围出现年轻男子。午餐的时候,你的监护人丝毫不知道你的口味,每一道菜都要问。我劝你最好回家,不然会变得悲伤。”毕竟拐跑这样一个小孩,无论怎么看都大赚。

“你呢。你母亲跟你父亲吵架,带着你离家出走了?她坐在一旁,气冲冲的。每当情侣经过都多瞧一眼。你们走的仓促,所以你的面具大一号,看来船票上本来没有你的位置。她站在甲板看手机发呆,想必在等待道歉电话。”

林黛玉本来也没注意那位美丽女人在等什么,只看到她即将拨号。身边正路过一对少年夫妇,男孩向女孩道歉,俩个人之间气氛一片甜蜜,她当即不开心地收起了手机。

“更重要的是父子肖似,见到你,想来傲气多半是引线了。”

“喂,这都是些臆想出来的线索。”

“谁不是呢?”

两人互瞟一眼,又不讲话了,一个劲儿在冒充沙发上两只小闷葫芦。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两人即刻转头,见长发男人从沙发靠背后起身,一副困倦的样子。他没有面具,只在眼上戴一副墨镜。

他的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

林黛玉跟工藤新一都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在的,为什么悄无声息,他们完全没有发现。

男人走出去,正巧身穿白色制服的船员进来。他询问长发男人需要要拿书么,被目不斜视地挡掉了。

看来这就是图书管理员了,他问里面的两个小孩,“你们呢?要不要看童话。”

·······

夕阳金晖洒在船头甲板上。

早在出行时,缪斯号就从船尾开始,张开了所有船帆。五根桅杆之外,只有船头甲板上的第六根,完全是装饰作用。

相比其他桅杆,高度只有五层楼的第一根塑造得精致美观。橘夫人也作为设计的一员,想必也出了不少力气。它被称作“神的风帆”,是整艘缪斯号的标志与灵魂。

今天橘三郎就要在桅杆顶的瞭望台上揭晓自己的最新画作。

桅杆底下堆满了礼物,船员们完全是按照一棵圣诞树来装扮它的。

一旁的和服女人依旧坐在一群小孩子身边,对着画布涂涂抹抹。这一回,画的是夜色海面,与一艘着火的船。

船虽然行在水上,但实则很怕着火,她这样的画未免不祥。可碍于她的状况,并没有人关注她。林黛玉觉她画中含杂着一种凄冷的美,让她想起方才诗中所写“多雨之国的王者”,她是否也是色彩国度的王。

“傻子!”

她跟工藤新一刚走来,就听见这样无礼的喊声。那是议员的孙子,祝部议员的秘书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今天登船的“祝部先生”足有三人。

“祝部少爷,不能这么说别人。很没有礼貌的。”松田的秘书深名先生恰好在一旁。

却只得到了男孩一声冷哼,自己去找其他同龄人玩儿了。

正是走到林黛玉面前,“你是谁家的小孩。”

林黛玉眼也懒抬,径直从他身边过去了。

工藤新一等着说话,结果小祝部瞪了他一眼,也跑了。

“镜。”他叫林黛玉,刚才他们已经在男人离开图书室后互通了姓名。

林黛玉只安静地站着望,工藤新一就也停了下来。

和服女人正将画给深名先生看,他点点头。并非单纯在敷衍,而是在欣赏。

想必他也看出她的画非常出色。

工藤新一绕过来看了一眼,心下讶然,甚至萌生了她比那位橘三郎更赋有天才的怪想法。

“阿浅?你怎么还跑出来画画,我不是让你回去了!”橘夫人步伐袅娜,走到她身旁,看见她的画,语气严厉起来。

那名叫阿浅的女孩眼圈瞬间红了。

橘夫人伸手拉下她的面具,要去拽她,阿浅挣扎中将颜料盘一把打翻。

“橘夫人,我送橘浅小姐回去吧。”

“深名先生,不好意思,不必了。”她一挽阿浅的胳膊,将人带离了甲板。

诗是一些纯粹瞎编的句子,努力断句成诗。语文是常被拎到办公室挨骂的程度,感谢给到的担待。

拖延真正痛苦,我,在此立誓,决定从明天起不再拖延到最后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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