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北港〇二

她赤足行走于微雨蒙蒙的青石街,浅浅回眸,却是一眼万年。

——岁泠

岁泠扯着衾被试图盖住醉人肩颈,衬得画面多了几分羞涩之意,看着确实是有些可怜,但依旧是挺腰杆、昂着头,有狐假虎威嫌疑,“本公主洁身自好。”

“今日我将她赶出寝宫,且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入寝宫一步。”

白榆心中略微忐忑,一言不发。

她怎么会不知道烬笙是谁呢?

是状元,更是北岁朝的左丞相。

虽说比起右丞相略逊一筹,但可要知道,在此之前北岁朝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就像田径赛场上群雄逐鹿,最后被一匹不知名野马夺得冠军,还步步高升至丞相一职。

甚至..公主嫁于她都是一场乌龙,也不知道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想必公主不太适应婚后生活。”

烬笙闻此只是步步逼近岁泠,依旧是那一袭素衣,霁月光风,纯一不杂,可眸底却发生了变化。

岁小狸则懒着眼,跃到塌上舔毛。

二人早已捆绑,它可不信烬笙会对岁泠做些什么。

下巴传来痛感,一呼一吸之间,烬笙离岁泠不过三指宽,眼角那颗红痣似乎在勾着人,唇贴近自己耳边。

嘴唇翕动说了什么,随后大步离开,全程无一丝毫拖泥带水。

一时间寝宫内仅有烬笙一人离开的动作。

“喂...”

“喂!岁娇娇!”

小狸见岁泠有些失神,呆滞地看着烬笙的背影,甚至消失了也不见其反应。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天才刚亮!不应该选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再酝酿情绪吗?说不定想不开了还能直接……”

“岁小狸!”

小狸炸毛,“你凶什么凶!”

“我哪里有!”

一人一狐的相处方式无非是轻松且自由的。

可随之而下的,是岁泠的一滴清泪。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岁小狸原地呆滞。

哇塞?秒哭啊?

“不是..你哭什么啊,又不是我欺负你。”

岁泠并没有回应它。

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水被打开了闸门一般涌出,她好似又闻到了那股呛鼻的发霉味,迟钝地摇摇头。

可在白榆是听不见二者对话的。

在她眼里,有的就是公主和那只赤狐在玩闹。

岁泠迎着日光照仰起头。

烬笙其实没说什么,只有两句话,一是是否记得十年前的闽城,青石街。

二是新婚快乐,棠宜。

众人皆知,棠宜公主在儿时走丢过。

辗转反侧,历经两年之久才被找回。

可她们不知道,岁泠那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小狸吓了一跳,也打断了它心中的一丝愧疚,还想着是不是自己说话太过分了。

“让烬笙回来,”岁泠迟疑了片刻,“不行,我自己去。”

见岁泠抱着被子打算出门,差点没给岁小狸吓死,“不是大小姐,你打算这样子出去?”

白榆也是赶紧拿着衣物要给岁泠更衣。

“你别拦我,让开。”

“就算是那个谁惹到你了,你也要...”

“三。”

小狸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它没有。

“其实退一万步来说..”

“二。”

“得嘞!”

可一炷香时间逝去,岁泠这才磕磕绊绊从寝宫出来。

她终究是在小狸的强烈要求与白榆的苦苦恳求下换好淡粉色绣花罗衫,后面还有白榆追着给她将最后的发簪簪好。

其中的鸡飞狗跳岁小狸是一点不想说。

“错嫁成婚,有何感想?”

语调闲散,可短短成婚二字如魔咒一般使得岁泠的身子定住,她轻柔着太阳穴,眉头微皱,疲倦感随即卷席而来。

她前世是位体弱多病的新世纪富家独女,死于胃癌,后投胎转世在此。

自出生起带有前世记忆的她生活思维与现代人并无多大差异,但她并未与任何人提起。

开什么玩笑,和宫里的嫔妃娘娘说她有前世记忆?这要放在电视剧里,她就活不过两集。

挺好笑的。

八公主和五公主同天成婚,举国同庆,可婚嫁对象却双双互换,简直前所未见。

岁小狸可不信这是偶然,人为可能性大。

毕竟莫名其妙出现在岁娇娇的花轿上,还带有一丝威胁的语气说出“公主错嫁于我,是蓄谋已久”这句话的,是烬笙本人。

“烬笙蛮好的。”

岁泠睨了它一眼。

“右相是伪君子,多位妻妾明争暗斗,自身官场作风不良。”

“从何得知。”

岁小狸傲娇,“据我所知。”

岁泠轻哼一声,“那也不见得她能多好。”

岁小狸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她”指的是烬笙。

它默默点了点头。

烬笙,确实也有手段。

“公主,可否让江太医再给公主看一下?”

白榆不知公主和那只赤狐到底在互动些什么,小碎步跟着。

偌大的公主府布满了红丝绸和红灯笼,岁泠听此抿嘴笑了笑,“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

白榆都快急死了,但问其原因岁泠则一言不发。

岁泠脸皮薄。

她总不能说是在烬笙强吻她之后昏迷的吧...丢死人了。

不可避免回想起那个画面,岁泠有些不自在。

“公主你很热吗?”

猝不及防一句话,岁泠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烫的。

“公主怎么脸这么红?”

“白榆觉得还是让江太医来看看更为妥当!”

“公主..”

对上白榆单纯且担忧的眼眸,岁泠恨不得躲起来,说的话也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白榆!你今天话很多。”

她自顾自地扫视了一圈院子,可根本不见烬笙人影。

岁泠又转去旁殿,无人。

静宁堂,过厅,配殿,均见不得人。

“真走了不成?”

岁泠自言自语。

烬笙为什么会知道青石街,那个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小狸原本还为她的言行举止不满,此刻见她陷入沉思有点幸灾乐祸,“也不知是谁~说自己洁身自好~未经您的允许~不准那谁踏入寝宫一步~”

“您”字的使用,讽刺力度拉满。

“岁小狸,求上吊。”

-

春夜,花灯错落,吟香街人群熙来攘往。

温香软玉伴侧,轻吹低唱的达官贵人沉醉于良宵美景之中,醉梦楼作为北岁朝最为出名的青楼,夜夜演绎着活色生香。

昏暗阁楼内烛台摇曳,凝脂玉手取过系在飞鸽脚边的书信,过目后随手将其放在烛光上方点燃。

眸底倒映出焰火,待其燃烧殆尽,烬笙顺手浇了杯茶,举手投足之间都带有矜贵气息。

刺鼻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棋盘上黑白永子静置着。

烬笙仅仅露出那双漂亮且不灵动的眼,此刻眸底一丝情感都没有。

“女帝质问我棠宜昏迷原因。”

云姬闻言轻笑出声,慢声道:

“那是自然,女帝自己的女儿,若不闻不问,你我可就下错棋了。”

“以后有事书信交流,会面有风险。”

云姬看了她一眼,眼角细细的皱纹可看出她已不年轻,“这就开始嫌我了。”

烬笙没看她。

“你别忘了,”云姬顺势下了枚黑子,“这门婚事可是有我推波助澜的。”

烬笙能成为状元是女帝亲自赐下的,晋升左相同样。

一是她自身优。

二是殿内的贡士,一眼望去多多少少和右相带有裙摆关系。

三是她是云世家养女。

云世家是忠军之家,追溯至太上皇,虽有过一次意外,但那时云世家可谓大义灭亲。

将忠君忠国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这份忠诚不代表云家人人都忠。

见对方沉默,云姬也不生气,“偏偏选中棠宜,大费周章搞错嫁的理由。

还没等烬笙回复,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啼,伴随有震怒声和老鸨的苦苦劝和。

云姬不耐烦地皱眉,“端,怎么回事。”

一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现身,在云姬耳边说了些什么。

“女子毒死,客人赔偿,”云姬拿起一旁的唇脂,蘸少量清水涂抹于唇部,“若还闹,连带客人一并做了。”

黑衣人点头,随后迅速消失在楼阁。

烬笙眸底略有波澜,可很快又恢复淡然,“毒死是否有些过。”

“烬笙,拥有反抗意识不是好事,今日她敢毒客人,明日...”她危险地点了点棋盘,“毒就会下到我们这。”

烬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如今右相掌权大,女帝忌惮,可先前宴席上又赐婚棠宜于右相,无疑助长她人之势,后悔了。”

“这事我有所了解。”

“若我从中作梗,则能如女帝心愿,无形中拉进好感,且打击右相,巩固自身,另外,棠宜深受女帝喜爱,娶她比五公主更有利,一石三鸟。”

云姬睨了眼烬笙,“第四,你存私心。”

烬笙下棋的动作陡然停住,“我没有。”

云姬轻哼一声,她可不想在这方面跟她争辩,转而拾起毛笔与纸。

沾墨、落笔缓而不慢,字迹骨力遒劲,一举一动不难看出她是位受过良好教育的书香女子,“我为你做件大事如何。”

烬笙阖眸。

阁楼陷入死一般安静,若不是灯火摇曳,墨香四溢,会让人误以为时间静止。

她的态度让云姬有些生怒,她慢下写字的动作,不满的目光投向烬笙。

“烬笙,可要记住你能出现在这都是谁在帮你!”

“云姬。”

她轻皱眉,“小心隔墙有耳。”

云姬旋即敛眸,“真是成长了,有本事了。”

没有回应。

“所以呢,不猜猜我想为你做件什么大事?”

“没兴趣。”

......

烬笙不知自己是何时返回的公主府。

她并未走正门,不能示人的密谋只能用黑暗与夜来覆盖,若见了光,只会将自己拖入不测之渊。

或许是被夜风吹得头疼,抑或是夜晚蟋蟀鸣叫扰人,烬笙躺于榻上毫无睡意。

——第四,你存私心。

私心...

烬笙忽然有些自嘲。

她没有私心。

十年前的灼人大火似烈鬼,在她心灵的归宿上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印记,连同那颗心脏一并化为灰烬。

这么想着,屋外传来碎碎声响,声轻却足够落入烬笙的耳。

“能不能正常点我请问呢?”

“岁…诶!那儿不能走…”

“…”

星月的清辉被北岁朝的灯火通明所掩盖,月色的柔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扰得烬笙有些心烦。

岁小狸:已老实求放过: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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