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一章

最后，宋帛清当真走到溪边，撩起袖口，伸臂将饼子蘸了蘸流动的冰凉河水，她沉默的看着手中硬梆干巴烙饼，开始泡发变的稀烂，叹了口气，扬手将落在枝头的伍只唤过来，喂给它吃了。

蹲在溪边洗了洗手，这是从后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到村西时，已是涓涓细流，但却格外清澈见底，宋帛清的手无聊的荡了荡溪水，却看见手掌下悄无声息的多了几条拇指长的小鱼，宋帛清猛感手指一痛，她短促的叫了声，迅速缩回手，中指被一条小鱼给死死咬住。

脱离水面的鱼儿左右蹦跶着尾巴，十分欢脱。

“草，这儿的鱼都这般生猛？”

宋帛清低骂一声，伸手捏住这条滑不溜秋的小鱼，叫它张嘴，再一看手指，已经出血了，身后流苏大惊，急问：“公子可需要包扎？”

听到她叫声的陆心白连忙走来，宋帛清摆了摆手，“没事，小伤口罢了。”

她正准备站起来，忽然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幸亏陆心白在后扶了她一把腰，才没摔到。

宋帛清脑中警铃大响，“等等，流苏，这鱼有毒，快给我解毒丸！”

流苏迅速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玉瓶，从中倒了一颗褐色药丸，给宋帛清服下。

吞下解毒丸的宋帛清脸色好了些，陆心白给宋帛清把脉，长眉微蹙，“十分细微的毒素，但发效极快，钟公子你现在感觉怎样？”

“有些头晕，若不是方才踉跄一下，我还以为是蹲久了脚麻。”宋帛清面容阴沉的看着捏在手中的细鱼，扭头一看小溪中，其余的几条鱼如鸟兽散，早已没了踪迹。

“这溪水是从后山流下的，想必鱼儿也是。”

李书沅将剩下的饼子留在隔壁杨素家的桌上，见她们凑成一团，便也走过来，见此补充道。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想到问题所在，宋帛清将掌心里还在蹦哒的小鱼递给流苏，叫她收好，随后咬牙切齿道：“走，立刻去村长居所。”

这一耽搁，李书沅心中疑团却是有所解开，难怪她怎么盘查，都没发现疫病的源头，说不定关键之处，便在这小鱼身上。

众人从村西，走到村东，横跨了整个烟云村，一路来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气氛异常凝重，偶尔见面容些微溃烂的孩童在树下玩雪，看到宋帛清等人，便躲在树后，好奇又害怕的盯着她们。

宋帛清一心在村长身上，也不知这鱼儿身上带的是什么毒，解毒丸是否真正有效，而她的身体又会受到多大影响，一切的未知都叫她脸色不太好看，碧眸寒冷如冰。

反倒是李书沅，还有闲心道：“村中人并非你们所看的这般排外冷漠，只是他们怕自己的怪病感染给了路人，才小心翼翼在家中，不敢开门不敢开窗，就连这里的小孩儿，都有许多，是从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外人。”

陆心白的脚步快了一分，她极其迫切的需要知道，这毒，究竟是不是墨绪所研制的活死人毒！

众人来到村长居所门前，比旁的村民稍微好些，他住的屋子还是用砖瓦盖砌。

宋帛清毫不客气的命令道：“流苏，把门踢开。”

李书沅稍显错愕，没想到宋帛清行为如此霸道，便看见那冷脸侍女，对准了大门提脚一踢，只见轰隆一声，木门齐齐朝后倒下，一阵灰尘飞舞，流苏便抽出环腰软剑，踏入屋内。

村长衰老颤巍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你们！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何故擅闯老夫居所！”

夹杂着仓乱与怒意，宋帛清确定里面没有陷阱，便抬腿踩着门楣进入，穿过厅堂，向右手边房间走进，只见穿着泛黄里衣的白发老者缩在床上，害怕的不断颤抖，他脖颈前正架着一柄寒光软剑。

他一见到宋帛清，便大叫：“钟大人，老夫这一生行善积德，自认为问心无愧，又何故招惹你们做这种事！”

宋帛清懒得跟这老头废话，她眼里，这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重楼中人，就算不是，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微扬下巴道：“流苏，将他绑起来。”

说罢，她回头看向李书沅，“我要拷问此人，李姑娘恐怕不便留在屋内，烦请离开片刻，他说的话，我都会转达给你的。”

她毫不掩盖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但转向陆心白时，面容声音却柔和许多，“过程可能会有些血腥，小家伙你不要看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陆心白面前袒露这等模样，这叫宋帛清的眸光里都多了几分忐忑不安，但她心想自己不可能藏着掖着一辈子，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一面，她都会展现给眼前这小姑娘看。

陆心白怔怔看着宋帛清，隔着这层银白羽面，她瞧不清宋帛清脸上的神色，却从这双碧眸里，读懂了她的情绪，于是在李书沅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轻轻点头，“好。”

宋帛清站在门旁，看她们走出门外，深吸一口气，随着身后老者凄厉的惨叫声，将门缓缓关上。

这道惨叫声，李书沅也听到了，陆心白回首，与即将合拢的门后凝视自己的碧眸对上，她收敛了眼眸，身侧李书沅叹道：“这钟公子，不仅是朝廷的人，手段也极其狠辣，师妹，你当真想好了吗？”

陆心白静静而立，反问：“想好什么？”

“你知道的，师妹。”

“我不知道。”

李书沅轻笑出声，她微微垂眸，温柔的看着陆心白鬓角的一缕碎发，抬手轻轻帮她撩到耳后，“十三年前，我七岁，那晚的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我独自一人在山上，害怕得去找师父，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看见师父的身影。”

“我将每个房间的烛灯都点燃，看着窗纸上的影子，我便没那么害怕了，后来，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在淅淅沥沥落雨的院前廊道，看见一个小小的，满身都是血的小女孩，她蜷缩在地上，冷得身子不断颤抖，害怕得一直喊着阿爷阿娘。”

“我把这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抱进房里，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就像话本里写的小狐狸，突然出现在我屋前，她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后来我便再也不怕一人在山上了，因为我知道，我有一只小狐狸陪在身边。”

“师父从未告诉我小狐狸是来自哪里，我也从未问过，但我知道，她心底一直藏着一件事，为了这件事，她愿意付出一切，她努力练武，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是为了这件事，对吗？”

李书沅的声音轻柔而飘渺，陆心白微垂头听着，倏尔眼眶红了，她哽咽着点头，被青衣女子托着肩，轻轻拥入温暖怀中。

“师妹，无论那件事有多难，我都会帮你。所以，不要委屈自己了，好吗？”

宋帛清静静站在房内，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碧眸里倒映出两道相拥的模糊人影，她面无表情的听着老者压抑闷哼的惨烈声，轻声道：“流苏，好吵，他说了吗？”

村长涕流满面，浑身抽搐的呜咽，“大人…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说完，他便陷入昏厥。

只见他的十指指盖均被翻开，血肉模糊，又被流苏以木具夹住手指，都说十指连心，如此酷刑下，老者根本支撑不了几分钟。

下一秒，流苏便给他喂了一颗药丸，静侯了几个呼吸，他便从昏厥中惊醒，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再一睁眼，又是流苏冷漠的脸，与满是他屎尿腥臭的空气。

他崩溃的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每月都会上后山三次，我只是去送饭，然后我便下山了，从早上到晚上，每每如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去送饭，需要从早到晚吗？”

宋帛清微掩着口鼻，转身低睨着他。

碧眸幽深，白银羽面的公子，墨绿圆衫贵气清雅，动作温和柔致，可在老者眼中却赫然宛如地府恶鬼，惊骇至极，吓得他彻底呆住，不断地喃喃自语。

“我、我、我，是啊……我只是送饭…我为什么会在山中待一整天……我在做什么？我在山上做什么？”

他开始痴呆傻笑，嘴里一直说着我在做什么，宋帛清平静看着他发疯，微微摇头，“他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流苏，将他打晕，捆绑在床头，我们走吧。”

“是，公子。”流苏点头。

推开门，宋帛清放下衣袖，终于嗅到外面清新的空气，这叫她神色放松了些。

而站在不远处的陆心白看见宋帛清走出屋内，微微侧头对李书沅道：“师姐，我从来没委屈过我自己，这件事，只有我一人能做，你不行、师父不行、钟公子也不行。”

李书沅幽幽叹息，移开目光，主动迎上前，问道：“钟公子，可得到什么信息？”

宋帛清摇头，“他被人控制，自己尚且不清楚自己做过什么，我强行逼问，他也记不起来，所以疯了。”

“不过，至少可以证明，后山里藏着烟云村十年疫病的整个秘密，并且有人暗中操控这一切。”

李书沅：“那村长……”

“我叫流苏将他打晕，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说这句话时，宋帛清是对着陆心白说的，她紧紧盯着陆心白的神色，只见到小姑娘睫毛微颤，便没了其他反应。

宋帛清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们放心，村长只是被人利用，流苏已给他服药，等他睡醒了，一切都会不记得，身上的伤也会痊愈，至于神智是否正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着，流苏也从屋内走出，她冲宋帛清道：“公子，已处理好了。”

“嗯，我们去后山吧。”宋帛清看了李书沅与陆心白一眼，便转身率先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陆心白欲言又止。

李书沅与陆心白并肩跟在其后，她扭头与陆心白耳语：“师妹，你说钟大人方才，在屋里是不是看见了？”

陆心白摇摇头，面露思索，而李书沅眸心含笑，显然是说她方才将陆心白拥入怀中那幕。

她叹了口气，“哎，钟大人怎么如此小心眼，我与师妹三年未见，不过是抱一次，要是看到我与师妹睡同张床，钟大人这醋坛子，岂不是要洒满地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前方的宋帛清听见。

脚步微顿，宋帛清啧了一声。

这个李书沅，真是烦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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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