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白刻意弄出一点动静，只见漆黑月光下，元苓惊疑的目光射来，待看见是窄袖黑衣的持剑姑娘，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又疑惑：“昆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这里？”

陆心白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小苓，你刚才嘴里的顾郎是谁？”陆心白走近，隔着扇窗，微仰头看元苓，注视着她的表情几经变换。

过了许久元苓才咬唇道：“昆玉，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

“顾郎是街西的书生，自小与我一般长大。”提到顾郎，元苓眸中不由自主的显出温柔的幸福笑意，可下一瞬，她又垂眸，将情绪隐忍掩住。

“我与顾郎情投意合，但我要嫁给钱庄的金公子了，只能与他分开。”

月光下，周围黑暗不甚明亮，元苓也并未点灯，但陆心白却清晰看见，她的手指紧抠着窗棂，粉白的指甲在木质上留下浅浅痕迹，而她却毫无知觉的模样，低垂着头。

陆心白将准备脱口而出的“你可以去找他”给咽下。

她犹豫片刻，只是问：“小苓，你喜欢金公子吗？”

元苓苦笑，“和素未蒙面之人，怎么称得上喜欢呢，只是听说金公子为人仗义，哥哥说他很可靠罢了。”

陆心白心里也纠结，虽然她与元苓接触不多，但这短短的时日里，她已经将元苓当作好友，听见她这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这时，元苓收敛了情绪，瞧着她含笑问：“昆玉那你呢？”

“嗯嗯？？”陆心白茫然。

“就是你和宋公子呀。”元苓鼓着小脸，“我总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昆玉你怎么给这样的纨绔子弟做妾呢！”

夜色将陆心白脸上浮现的飞霞遮挡，元苓听见陆心白有些结巴的说：“小苓，这都是误会，我并没有嫁给宋公子，这些天我和她只不过是演一出戏罢了，就是为了将侠盗一指引出。”

现在危机解决，陆心白便将侠盗一指偷窃元府的事告诉元苓，元苓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尔后又狡黠问：“那昆玉和那位宋公子，是什么关系呢？我可是听说她可是把原心县几乎值钱的玩意儿全买下来送给你了呢。”

陆心白连忙道：“宋公子是我挚友，我与她一同经历生死，只是朋友关系。”

元苓又长哦一声，眼神的意思明显是不相信，陆心白张口结舌的解释着，最后恼羞道：“你问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好好好，我信还不成嘛。”元苓笑嘻嘻。

过了片刻，元苓表情变得认真，她仿佛是下定决心般道：“昆玉，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顾郎。”

她转身，从屋里书架上最隐蔽的地方取出一封信，回身来到窗边，交给陆心白。

递信的指尖微微颤抖，元苓轻声道：“我已决心嫁给金公子，我知道是我辜负了顾郎，信里是让他不要再等我，也不要做什么傻事，自此以后我与他二人，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陆心白拿着这薄薄信封，却好似手中有千斤重，她动了动干涩喉头，仰头看着别过身似乎在掩面而泣的元苓，细弱的呜咽声从屋里随风传来，树枝随着摇晃了两下，仿佛也在为她垂泪。

她很想问，既然不喜欢金公子，为什么要决定嫁给他，为什么喜欢顾公子，却又要一别两宽？

她又想到药石无医的元大少爷，自古忠孝两难全，元苓心里......恐怕也清楚吧。

陆心白静默的回到客栈，运用着轻功从窗口进入，漆黑中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旋即一道欣喜的声音传来：“小家伙，你回来了？”

“好黑，怎么不点蜡烛？”

“这就来点上。”声音轻笑了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盏小小弱弱的蜡烛点燃，破开黑重的夜，照亮了这人的脸。

散着长发，在烛光中显得眉目格外柔和的宋帛清走来，她执烛靠近一身冷意的陆心白，小心的抚着陆心白的肩，似乎是察觉陆心白的表情有些不对，她轻轻问：“可是有受伤？还是没追到侠盗一指？”

陆心白摇头，她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在闷什么，好像有些不开心，好像格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宋帛清的脸。

宋帛清温热的手拉着陆心白的手腕，往床边带，想看看她受伤了没，可陆心白刚一坐在床边，便仰头看着宋帛清的脸问：“宋姑娘，如果你欢喜的人拒绝你，嫁给别人，你会伤心吗？”

她没注意到自己用的是“嫁”，宋帛清也没注意，因为这个话题让她脸上始终蕴含的浅笑被吞噬，她的面色缓缓的变空，一双熠熠生辉的碧眼也染上灰蒙蒙的颜色。

“会伤心，当然会伤心。”宋帛清似乎在斟酌着语言，她很慢很慢的说，“只是再伤心又能怎样呢，已经决心离开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情绪而留下？只是徒增狼狈罢了。”

陆心白看着这样的宋帛清，心口突然开始抽抽的疼，一种奇怪的**在她心田里发芽，破土，以疯长的速度，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变成了参天大树。

她想抱抱宋帛清。

她也这样做了。

她的臂弯环住宋帛清的腰，紧紧的，用力的。宋帛清闭眼，犹豫的，慢慢的，将掌心放在陆心白后肩，炙热的温度从手心薄薄的皮肉传到心尖，她以从未有过的姿态将陆心白拥住。

烛火轻轻摇曳，两人相拥的身影被微亮暖光照映，静静地落在床间。

......

一夜过去。

两人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宋帛清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陆心白将元苓的事讲给她听，她漫不经心的说了声好。

“反正还有三四个月才开始武林大会，在这里多留两天也行。”

陆心白弯眉，不过在给顾郎送信前，她还需再去元府一趟。

白日的时间就很恰当，刚好看见元大少爷在水池边闲适的喂鱼，不远处是元苓在捉蝴蝶。

在张叔的带领下，陆心白与元大少爷将昨晚侠盗一指的事托盘而出，元大少爷颔首道：“好我知道了，这些时日我也确实发现各大当铺里陆续出现部分失窃的物件，等我派人全部收购回来后，便将陆伯伯要给你的物件送去。”

说到阿爷给自己及笄之年的礼物，陆心白心中有些许激动，她含笑点头，向元大少爷拱手，又给不远处的元苓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元府。

按照元苓给的地址，陆心白走去，在一处小小的院落前敲了敲门。

她等待片刻，没有动静，于是又稍重的敲了两下。

“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陆心白一瞬间皱眉，手抚上腰间的剑。

只有前几日做戏时，她穿着不方便打斗的裙袍，才没带剑，现在做回自己，昆玉剑可谓是丝毫不离身。

窄小的木门被唰的打开，陆心白惊诧的睁大眼，开门的女子也同样睁大眼。

陆心白还未说话，这女子便先问：“请问这位姑娘...来妾身家是找谁？”

“这是你家？”

陆心白疑惑，她后退一步，四处看了看，又低头看元苓给的地址，没有错啊。

这女子便是那日在茶馆，将迷路的元苓带回的温婉女子，还有一位几乎一模一样，但性情格外不同的妹妹。

“请问，顾惜公子是住在这附近吗？”陆心白问。

“没有哦，我住在此处，从未听说过有顾惜这号人。”温婉女子惋惜的摇头，陆心白表情一窒，有些茫然，她结巴的问：“当、当真没有这号人？顾惜公子应该是住在这里才对啊。”

正当陆心白愁眉苦脸时，她又听见眼前女子噗哧笑出来，“不逗你了，小姑娘。顾郎是我家相公，他到私塾上课去了，可能要今晚才会回来，要不姑娘你先进屋坐坐？”

女子面容温婉和善，梳着妇人发髻，身上围着围裙，似乎正在做事，勤劳又好心。

而陆心白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与刚才的茫然不同，现在她是震惊。

元苓可没说顾惜已经娶妻了啊！

跟着女子往屋内走去，陆心白平复了心情，四处打量，不大的院落，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外晒着鸡鸭，杆子撑着晾衣，是一派极富生活气息的场景。

刚一落座，女子便端来一杯茶水，温婉笑道：“姑娘可以称呼妾身为姝娘，敢问姑娘贵姓。”

前些日子宋帛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心白本来想冷着脸，但清姝的温笑又让她摆不出这样姿态，只好憋着口气说：“姓陆。”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问：“姝娘，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嫁给顾惜的？”

清姝没有因为这个奇怪的问题而拒绝回答，“妾身是三月前嫁给相公，当时正逢大雨，妾身与相公在桥头相遇，他好心的递上了一柄伞，淋着雨回家，妾身便觉得非他不嫁。”

说着，清姝娇羞的微垂头，抿着的唇无不彰显她心中的喜悦。

陆心白心里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嫁人了？？

顾惜不是还喜欢元苓吗？这样就草率的娶了姝娘？

陆心白又觉得神奇，又觉得无法理解，清姝自然看懂她的表情，笑道：“世上难觅良人，若能遇见一位，便不要轻易放弃，况且如果陆姑娘不觉得那位公子是良人，又怎会委身做妾呢。”

陆心白的脸上有些尴尬，顿时坐立不安，可答应元苓的事让她强压住不自在。

“姝娘，我有一封信件要交给顾公子，他何时回家？晚上我再过来，交给他。”

“若陆姑娘信得过妾身，可将信件交给妾身，妾身定然让信件毫发无损的交给相公。”

这本是个好提议，但陆心白却摇了摇头，“多谢姝娘好意，只是这件事十分重要，我必须要将信亲手交到顾公子手中。”

清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好，不过相公晚上经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恐怕陆姑娘又要跑空一趟。”

“无事。”陆心白摇头，随后与她告别，离开此处。

将木门关上，清姝温柔的脸上，蛾眉微蹙，透露出一丝苦恼和纠结。

“哎呀相公，有人非要见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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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