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十三章
黑风寨勉强称得上会客正厅的茅草屋里，魁梧男人大刀阔斧坐首位，身侧坐穿儒服，戴方巾，身材瘦高的马脸男人。
“曹丹。你别他娘的操蛋了！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没看到我跟焦弟有事商议吗。”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目光不善的盯着曹丹。
曹丹哭丧着脸，把抹布举到曹威面前，恶臭味熏得曹威往后仰了一分，“淦霖娘的，什么东西，曹丹你要臭死我啊！”
一旁的赵焦面不改色的接过来，眼睛被臭味燎得眯起来，过了许久才看清上面模糊的字迹。
“哦，皇帝派督军御史到兖州，要剿匪啊。”他平静道。
“剿匪？咱们兖州哪里有匪？”曹威满脸诧异。
曹丹腹诽，咱们不就是最大的山贼吗？
但他不敢说，只好哭丧着脸，“老大，这御史大人来了，咱们可怎么办呀？”
曹威满脸正义，“怎么办？凉拌！你看我脸上写着像不像山贼？咱们可是给百姓声张正义，要没有咱们，去年得饿死多少人。天下大旱，也没见那皇帝小儿开粮仓救济咱们，兖州的粮食都运到京城给他们那些达官贵人吃了！”
“丹兄弟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岱山险峻，御史大人初到兖州，军兵没那么容易调动，况且这里不是有威哥在吗，威哥有神武之才，区区督军御史，不足为惧。”
赵焦微笑的看向曹威，慢条斯理的语句里满是信任，曹威感动，“焦弟，有你这句话，哥哥我怎样也不会让他们攻上岱山的！”
“威哥！”
“焦弟！”
曹丹在一旁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什么娇弟伟哥，他平生最恨赵焦这种读书人，以为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就多拽似的，关键时候还不是他救了老大。
曹丹心里哼了声，准备拿过赵焦手里的抹布离开，却被赵焦扬手躲过。
“丹兄弟，这……抹布，你是从何而来的？”
呵呵，丹兄弟~曹丹在心里阴阳怪气的跟了句，真是个虚伪的读书人！可脸上露出老实笑容，“这个啊，是山寨里的小疯子找到了，我花一文钱买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那可是一文钱呢！”
赵焦递给他两文钱，微笑道：“那丹兄弟两文钱卖我可好，我仔细研究研究，这布料如何，究竟是哪里的消息。”
曹丹大喜接过，读书人就是好啊！
“没事没事，赵哥哥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见他满脸欣喜的摸着铜板，赵焦道：“麻烦丹兄弟先退下吧，我和威哥还有些要事需要商量。”
曹丹自然懂得，毕竟山寨里的情况多是他们两人讨论，曹丹这个三当家，几乎是个挂名。
他离开，曹威对赵焦道：“焦弟，杨逊三次没将咱们打下，还反栽了个大跟头，这件事他可不敢上报给皇帝小儿。”
赵焦给自己倒了盏茶，又给曹威倒了杯，他酌了一口，“恐怕是林细那老家伙干的好事，他一日不除了黑风寨，便一日睡不着安稳觉。”
他默默放下杯子，真他娘苦！
曹威满脸郁闷，“咱们不是都跟他说好了吗，不动他岱山郡的人，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况且杨逊三次打咱们，他都在里面通风报信，他就不怕被那个什么督军御史给查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威哥莫急，我听说那督军御史，名为徐芝清，原先只是宫里的金吾卫，我先写封信给他探探底，若是能谈拢那就好说了。”
“好好，此事便交给焦弟了。”曹威喜道，让他拿刀去与人拼杀倒还可以，若是让他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的好。
“威哥放心。”赵焦微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都起身，朝东西两个方向分开。
一踏出茅草屋，背对着的两人同时冷了脸色，赵焦面容冰冷，曹威嘴角冷笑，他们各自回屋，同时关上房门，拿起笔，又各自伏案写信。
与此同时，距离两人住所不远的曹丹，悄悄推开窗，看见守在窗前的小疯子，皱了皱眉，嘟囔着拿了一文钱放在他的手上，“钱拿着，给老子把事办好了知道不！千万别让人看见你的行踪，要是让老子知道信给别人看了，小心你小命不保！”
小疯子懵懂傻笑，曹丹叹了口气威胁：“小命不保的意思就是，你再也吃不了糖了！”
小疯子这才面露害怕的抱紧铜板，以及曹丹给他的信，在曹丹小声的催促吩咐里跑远。
小小人影一下子消失在漆黑夜幕里，曹丹才舒了口气，这时才感觉腹里憋得慌，他骂了句，提着裤子走出房门，找了个草丛树边，刚一扒下裤子，还没放松，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下。
“你这小子也尿急？”
曹丹吓得一激灵，回头怒视，原来是曹威，他讪讪一笑，“老大好巧啊，你也来尿？”
“好巧，丹兄弟和威哥也在。”赵焦微笑的打招呼过来。
三人站一排，曹丹嘴角抽搐，认命的仰着头，啊真是好巧。
…
夜黑风高，乌云密布，树枝散乱，雪花满地，倏然一道黑影闪过，不消一呼吸的功夫，再一黑影闪过，两人你追我赶，瞬间抵达城外郊区。
林中茂密，雪深数尺，两人在雪地中掠过，竟没留下丝毫痕迹，可见轻功了得，忽然前者停住脚步，落在树上，单膝弯曲，半俯下身，居高临下注视着树下同样停步的黑衣人。
“没想到你武功精进如此之大。”
女子轻笑着的声音响起，晦暗不明。
“不必与我废话，你将我唤到城外来，是有什么事？”黑衣人冷漠道。
“你应该看见徐芝清到兖州了吧。”女子扶着树站起，眸光微闪。
黑衣人不言语，而是微仰着头，等她接着说，黑色兜帽将黑衣人的面容完全遮住，旁人难以窥见。
“我要你将徐芝清的一举一动，禀报重楼。”女子笑，“别急着拒绝我，你要做的事，重楼已有线索，只要你将徐芝清剿匪的行动告诉我，你要的消息，我们也会告诉你。”
“黑风寨有你们的人？”黑衣人问。
“没错。”女子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黑风寨是重楼的后手，你的目的与重楼不谋而合，他们不会害你，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害你。”
“我对你们的复国不感兴趣，公子忧也不过是藏头露尾，不敢现身的小人，这样的人做皇帝……嗤…”黑衣人冷笑，“我若杀得了现在的皇帝，也杀得了公子忧。”
说罢，黑衣人一挥衣袖，四周霎那间狂风大作，地面深数尺的积雪纷纷扬起，宛如白沙漫天，遮人视线，树上女子眯眼，待白沙落地时，黑衣人便没了踪迹，只余下寂静淡淡几声鸟叫。
片刻，女子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台黑轿子，依旧是那四个一模一样，面色苍白的侍女抬轿，左前方侍女开口：“此人对公子忧无礼，该杀。”
“该杀！”余下三人齐声复述她的话，没有语调，没有情绪，仿佛是死人一般。
女子扑哧笑出来，“该杀？你敢去杀她？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恐怕柳汐凤在她手中都撑不过百招，你们四人加起来也是去送死。”
“……”
四抬轿侍女齐齐沉默，显得倔强又不甘心。
女子收敛了笑脸，转而对轿中人说：“公子为何亲自来兖州？”
“因为我要亲眼看长公主死。”温和嗓音柔柔回答，“她若不死，大姜难以复国。”
京城里还有个长公主，但叶鸢知道那个长公主是假的，准确来说，是秦漪告诉她是假的。
“告诉陆心白，她最恨的仇人，便在她身边，不就好了吗？”叶鸢蹙眉。
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叶鸢复仇的心，即便是几乎照顾她长大的叶玄，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她相信，陆心白想复仇的心绝不会比她弱。
公子忧浅笑，声音变得低沉，“我想知道，陆心白会怎么选。”
如果是她，会怎么选？
一边是喜欢的人，一边是血海深仇，她会怎么做。
是坚持复仇？还是放下剑刃？
人生来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在浩瀚天地间，只是一片小小蜉蝣。
公子忧扭头，透过紧闭的布帘，试图看清叶鸢脸上的神色。
而这片蜉蝣，又被无数他人的念头所裹挟着朝前，真正属于它的时间又有多少？
如此短暂，如此渺小。
公子忧垂下头来，幽幽叹息，正欲唤三姨离开时，忽而听见轿外女子的声响。
“属下戮有一事相求。”
“说。”
“秘纹使者‘知’，唯有三年可活，若公子复国成功，可否…可否放知离开京城。”
原来是这件事。
公子忧金面后的脸，无声的笑了，无人见他笑得温柔、忧伤。
“可以。”
已经准备好被拒绝的叶鸢心想，若是实在不行，便和陆心白联手，杀了公子忧，这样秦漪就能解脱了。
啊？
叶鸢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神。
漆黑如棺材一般的轿子里，传来男子轻浅声音，风一吹便能飘走的轻。
“若我复国，你便带知走吧…带她去多看看这个世界。”
“公子！”
抬轿侍女第一次有了情绪，恼怒的齐声高喊。
“多谢公子！”
叶鸢大喜，单膝跪下。
“三姨，我们走吧。”
抬轿侍女面露挣扎。
“走。”公子忧加重语气。
抬轿侍女屈服，她扭头，神色晦暗的看了眼叶鸢，如黑墨点上的眼里，露出了些许重重杀意。
叶鸢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甚至扬起笑容，她伸手朝抬轿侍女挥了挥，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