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两人都没有注意石室门正在缓缓打开。

等到摄政王察觉到异常回头去望，却被一掌掀翻，甩出老远，后背重重地磕在床前的脚踏上。

沉闷的一声响，可摄政王无暇去关注自己腰背处钝钝的疼痛，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坏他好事的人。

裴云卿已经落入了那人的怀里，他意识昏沉，也分辨不清抱他的是何人，只觉得抱他的人身上携着一股寒气，是草木的露气，清新又自然。

很好地抚平了他身体尚未熄灭的燥热余烬，即使没什么力气，他也努力往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宋泽身子僵了僵，他能感觉到裴云卿喷出的滚烫鼻息，刚刚裴云卿与摄政王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激得他目眦欲裂，先前对裴云卿没死的庆幸喜悦心情荡然无存，不知名的愤怒侵袭了他的整个神智，也许是裴云卿口中的热气将他彻底点燃了，宋泽不受控制地对着摄政王怒吼出声，“你对他做了什么？”

摄政王一脸被打搅了好事的不虞神色，冷冷道，“宋泽，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他艰难站起身，似笑非笑的嘴角让他整个人气质大变，“你不应该跟你的师兄远走高飞了吗？”

宋泽毫不怀疑如果摄政王会武功的话，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把他活活掐死。可惜摄政王只是个比寻常人多了些胆识谋略的普通人，宋泽并不惧他。

他垂下眸看着闭上眼的裴云卿，本该黑白分明的瞳孔上面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可面对裴云卿时怒气全部收敛，又多了些失而复得的温情。

他碰了碰裴云卿温软的面颊，确认手下的触感是真实的，下一刻两指就攀上了纤细脖颈旁的锁链，一用力，锁链应声而断。

——摄政王也就亲眼看着，他给裴云卿的禁锢，在宋泽手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已经猜到宋泽想要做什么，“宋泽！”

宋泽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他要带裴云卿离开这里。

“宋泽，你觉得你逃得出去吗？”

“他不想在这里，”不知从何时起，宋泽本偏向孩童般稚嫩的面容逐渐多了几分坚毅，眉目间隐显青年人的疏朗。

不知道是不是胸腔里的怒气没法排解，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一句句，尽是对摄政王的嘲讽。

“裴常之，你夺了他的江山，又想夺走他的人，”宋泽唇角弧度嘲弄，“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裴常之，做人不要太无耻，他只是不清醒，不是不恨你。”

“如果你想让那些人知道，你为了一己私欲把旧皇锁在这里，尽管追来。”

说完也不去看摄政王难看到极点的面色，宋泽运用轻功将裴云卿带了出去。

摄政王狠狠捶了一下踏板，宋泽说得没错，如果现在裴云卿没死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不光他继位新皇可能没那么顺利，裴云卿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谁能想到宋泽去而折返撞破这件事？他就不该对那两人心慈手软！

一双眼睛忍得通红，摄政王往日的镇定自若尽数湮灭，面上的阴狠宛若地狱修罗。

他差一点点就能真正得到裴云卿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明白自己心旌那点不可名状的悸动是什么。

宋泽虽然放出一番狠话，到底还是顾忌着摄政王的心狠程度，频频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他怀里的裴云卿渐渐不安分，不停扭动着身体。宋泽闯进来时，裴云卿虽发泄了一次，但药效并没那么快过去。

看着眉梢眼角堆砌着春.色的裴云卿，宋泽的脸慢慢红了。

他早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遮盖在衣不蔽体的裴云卿身上，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敢直视此时此刻似妖似邪的裴云卿。

他东张西望，想要求个解决办法，等看到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时，眼前一亮。

只是下一瞬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裴云卿身体虚弱，泡在冷水中终究伤身，因此染上风寒更是受累。

宋泽抿紧唇，神色凛然地将手伸进了外袍底下。

裴云卿的异动渐渐平复了一些。

宋泽强迫自己的心神不要放在裴云卿身上，试图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的办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从城门口跟顾时远分别后，宋泽借口去履约，实际上是去找摄政王，他听到裴云卿死了的那一刻怒不可遏，甚至有想去打一顿裴常之的冲动。

他不想裴云卿死，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有点舍不得。

那么多人痛恨裴云卿，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收尸。

他找了摄政王许久，想去质问为什么要杀死裴云卿，想打听出裴云卿的尸身在哪，最后在长摆的宴席处找到了正在吃酒的摄政王，他跟了他一路，想找能跟他独处的机会，可他身边人太多，一直都不好下手。

直到摄政王去了他的书房，宋泽在屋顶观察了一下府邸地形，不知不觉潜入进去后，却没有发现摄政王的身影。

正疑惑他去哪儿了的时候，摄政王打开了暗室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泽刚想追出去，却眼尖地瞥到了石门关闭时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角。

裴常之竟然在里面藏了一个人。

回想起摄政王含着的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宋泽突然不急了，他必然还会再回来。

摄政王果然很快就回来，手里端着吃食。

这次宋泽看见了机关所在。

想也知道裴常之进去是要做什么，他本想等一等再来一趟，却在这时听到一声高昂的叫声，连石门都能穿透。

宋泽一下子气血上涌，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亲眼看到死而复生的裴云卿那一刻，宋泽心间饱胀的情感几乎要炸裂开来，以及对摄政王行为的不齿愤恨。

当时他被愤怒冲走了理智，现在再想想，他看到的那个画面属实艳色无边。

——裴云卿被锁链锁着，那样无助地被另一个男人挟制着，任由摆弄。

同样过分的事情，裴云卿也对他师兄做过。

他当时甚至恶狠狠地想，有朝一日他也要把裴云卿绑在床上，让他也尝尝那种屈辱的滋味。

可当他真的亲眼看到裴云卿被其他男人这样对待时，又生出了一点不明意味的心疼。

陷入回忆中的宋泽眼神放空，面部表情也是空白的，裴云卿在他手中腰挺了最后一下，才终于满足了般，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泽顿时回过神来，面上多了一丝愧疚和难过，他低下头，在昏昏欲睡的裴云卿额头上留下一吻，“没事了，你的药性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睡吧。”

想睁眼看清说话人相貌的裴云卿听到这句话，再也抵不过疲累，昏昏睡了过去。

宋泽抱着裴云卿到了与师兄约定的十里亭，却没见到顾时远人，心里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师兄！”他一边呼唤一边寻找，终于在附近的一个破庙找到了正在生火的顾时远。

顾时远看到他安全无恙地回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泽，”视线触及到宋泽怀里抱着的人，转为了疑惑，“他是？”

裴云卿脸埋在宋泽胸口，身型又被他的衣服遮掩住了，顾时远看不出什么，但又莫名觉得熟悉。

宋泽沉默地把裴云卿放在一处干燥的杂草堆上，——一看就是顾时远刚刚收拾出来的干净地方，随着他的动作，顾时远看清了裴云卿的脸。

他往火里添柴的动作一顿，手指被窜起的火舌舔了一下，燎燎的痛楚惊醒了他迟滞的思维。

顾时远呆呆地问，“他......没死？”

宋泽走了过来帮他一起添柴火，“没死，摄政王骗了他们，师兄你知道当初有人易容代替你出征吗？想必摄政王是用同样的方法让人顶包了他去死。”宋泽回头看了一眼裴云卿，那个人在阴影处睡得很熟。

顾时远听到别人代替他的事心中无甚波澜，许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听到后面一句话，他目光不自觉地去找裴云卿，心绪又被打乱，像是塞进了一团乱麻。

他使劲掐着自己的指尖，垂下眼睫，才堪堪维持冷静，“你为什么救他？”

宋泽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知道裴常之是怎么对他的！”

只需一秒，顾时远就猜出了他的意思，闭了闭眼，面上满是无可奈何，裴云卿不也是这么对他的么？

但他没说什么，他的师弟天生一副侠义心肠，见不得那样的龌蹉事，他又有什么立场不许他这么做？

可他的心神再也不能平静，“你打算接下来怎样待他？”

火苗炸出啪的一声响，火光映亮顾时远秀气俊美的五官，却染不上半分暖意。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短暂的几秒钟，他终于听到了宋泽的回答。

“师兄，我们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在那个地方用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余生吧。”

顾时远惊诧地看了一眼宋泽，似乎惊讶他的善心，而后拧起长眉，“......好。”

三人栖在一间小小的破庙里。

宋泽已经睡下，他刚从天牢出来，又带着裴云卿一路奔波，早就筋疲力尽。

顾时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翻了个身，担忧着他们以后的生活，他们现在算是得罪了摄政王这个新皇，之后的隐世一途定不会容易。

他甚至有些恶毒地想，裴云卿为什么不干脆真的在摄政王逼宫那时死了算了？偏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

可他也无法忽略自己看到裴云卿活着那一刻心里的释怀和放松，他甚至没有在宋泽提出带裴云卿一起走的时候制止他。

其实只要他说出异议，在一番利弊分析下，肯定能磨灭掉宋泽一时的同情，动摇他的决心。

可他没有。

顾时远睁着眼睛，破庙久未修葺，到处漏风，他头顶就是一个破了的大洞，能看到整轮月亮，跟宫里见到的并无二样。

自己，是不是也在同情裴云卿？

月色朦朦胧胧地披洒在他身上，他突然想起宋泽未竟的话意，摄政王是如何对待裴云卿的，那个野心勃勃、冷冰冰的男人，对裴云卿竟然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不仅觊觎他的江山，还觊觎他的身子。

顾时远翻了个身，心中并无多少风水轮流转的快意。

甚至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裴云卿现在与他有了同样的境遇，不知道他心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是和他一样的痛苦绝望？还是根本就对这种事情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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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贪破狼（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