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昭从善如流，抱着狗慢慢悠悠在最边上坐定，面对顾回舟求救的眼神，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江月寻对顾回舟一直严防死守，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他眸中，自是成了迁怒，他顿时紧绷起来，生怕男主因为他的介入，一个心气不顺就对孟影帝提前下手。
顾回舟被他盯得发怵，又自觉有“罪”在先，硬着头皮坐在他另一侧仅剩的空位上，手老老实实地扶着膝，略显局促，脊背端的笔直。
好在节目组适时地开始了新的闲谈环节。
顾回舟一来，其他嘉宾的存在感都被削弱了许多。
江月寻了然，按照原著着墨的程度，《半日闲》的上一期直播在原文中，应该只是在铺垫顾回舟的出场时被一笔带过，他们上周才可以自由发挥。
而在与主角同框后，全部焦点就只会停留在主角一人身上，毕竟这本就是因男主的存在才会诞生的小世界。
他虽说替遭了无妄之灾的孟鹤昭忿忿，但一想到自己在原著中的小透明身份，心安理得地开始摸鱼。
坐着当个背景板就有巨款到账，这样的生活谁不爱呢？
于是直播间的画面中，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江月寻悄悄搬起凳子向后退了两步，藏在了孟鹤昭的身后。
他又不知从哪摸来一兜瓜子，边听嘉宾答题边嗑，偶尔听见顾回舟讲剧组里的糗事，呲着大牙傻乐，笑得前仰后合时才能探出个脑袋给直播间的吃瓜群众。
对上孟鹤昭疑惑问询的目光，他很不情愿地又掏了自己另一边口袋，抓出一把递过去。
“？”孟鹤昭怔住。
江月寻还当他是要保持形象，便“啧”了一声，抓过他手将瓜子放进他掌心里：“没人看你，放心嗑，不够我这还有。”
想了想，江月寻又严谨地补充：“那也得慢点吃，节目还挺长呢。”
年轻影帝沉默地接过来，瞧了瞧，确认方才不是自己眼花，又不确定地抬眼看过去，得到对方坚定的鼓励，身经百战如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无奈地笑出声。
“@：？？左下角的两位在干什么呢？”
“@：你俩凭什么私聊？大点声，让我们也听听！”
“@：牵手？牵手了！！妈妈我磕到真的了！”
“@：旁边的舟舟要碎掉了，孟哥看看他吧[流泪猫猫头]”
“@：maya果然修罗场才是最好磕的，舟哥好醋，说句话就要扭头看一眼。”
“@：感觉舟哥说话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嗯？”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在裤兜里震得腿麻，江月寻按掉一遍，那边又契而不舍地打过来，他蹙着眉解锁，才瞧见微信已经被纪瑜的消息刷成99 。
“我的祖宗！这可是直播！你在干什么！你躲在后面干什么！你摸他手干什么！”
随后是张截图，被纪瑜用红色标记重重圈出左下角因角度问题耳鬓厮磨的两人。
他瓜子皮还挂在嘴边，僵硬地放下手，猫着腰一步一顿地将椅子向回挪，心中庆幸：幸亏孟鹤昭没和他同流合污，不然就实锤了耍大牌不敬业。
一波未平，顾回舟又突然偏过身来，夹枪带棒地说了一句：“说起来，程导不仅是我的伯乐，还是孟哥的伯乐呢，若不是程导那部《春意怜》，孟哥这颗金子恐怕也要被多埋没几年。”
江月寻屁股刚落下，夹在两人中间，他方才被逮到上班摸鱼，一心想着待会如何应付经纪人的质问，倒松懈了男主这一茬，全然没注意话题怎的又引到了孟鹤昭身上。
孟鹤昭倒是冷静，也不恼，慢条斯理地附和：“是啊，看来我们得找个时间一同感谢程导的知遇之恩了。”
“哦？”顾回舟挑了挑眉，眯着眼笑道：“我们一同出现，程导怕是会尴尬吧。”
《春意怜》是孟影帝的成名作，也正是原著中提及孟鹤昭“抢了”男主角色的那部戏。
原著到底也没说明孟鹤昭是如何“操作”才得到的角色，江月寻对此表示存疑，男主粉丝却是不管不顾，在影帝因猥亵女主未遂实锤塌房之后，这件事也被男主粉翻出来细数，列入了讨伐“反派”的罪过之中。
那么眼下他就得先将此事揭过。
江月寻正襟危坐，轻咳两声插入两人对话之中，他现在要做的事简言之就是拉仇恨，将男主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他和顾回舟可是确确实实没什么过节，不至于因为节目上的矛盾被毁了前程。
“程导的戏哪有不大爆的？程导调教出来的演员个个都是影帝影后，顾老师什么时候再见程导，不如帮我请教请教演戏进步的诀窍吧。”
当务之急是要安稳录完这期节目，在聚餐的时候再将孟鹤昭拦住就算暂时渡过难关。
气氛好不容易因他的插诨打科缓和下来，江月寻只顾着稳住顾回舟，却没注意他每说一句话，身旁孟鹤昭的脸色就沉下几分。
“顾老师，听说您也曾参加《春意怜》的试镜？”导演组又将话题扯回来。
江月寻放弃挣扎地垂下头，偷偷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腹诽道：说好的彻底塌房之后才被扒出来的事，你们这就都知道了，都是特务出身的是吧？这么会搞情报，当导演属实是屈才了，国家需要你们。
顾回舟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是有这么回事，这不是角色被孟哥拿到了嘛，要不怎么说孟哥才是影帝呢。”
[老阴阳人了。]江月寻点评。
[汪汪队，出发救援！]兔球照弹幕宣科，指挥他救场。
[？]
“@：怎么感觉竹马还有段故事？”
“@：孟哥瞧着脸色不太对？舟舟的语气也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怎么有种be感呢？”
“@：有没有竹马cp粉科普一下？才来磕三人修罗场，不了解他俩之前的事。”
江月寻偷偷斜过眼睛瞟了一眼，孟鹤昭面色阴沉，眉眼低垂，盯着远处地面，嘴唇紧紧抿着，充了血，红艳异常。
原著都难圆，里面的弯弯绕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才讲得清，江月寻绞尽脑汁地思量许久，恍然——原文中都没提直播阶段的冲突，估摸是东窗事发之后有吃瓜群众回来盘了几遍节目，发现了端倪。
弹幕里还真有粉丝认真地科普，兔球便给他念了出来：
“@：鹤舟是x戏室友，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念书时候就蛮多人磕他俩的，以前贴吧cp贴盖楼都盖的老高。后来有个学妹，也是学校里的白月光人物，三个人一起演话剧，可能是互相欣赏演技吧，他们也经常一起去试镜。”
“@：不过这姑娘呢，后来没当演员，舟哥的微博好友列表有她，你们扒一扒应该能找着，孟哥现在没关注她，以前关没关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孟哥也不咋冲浪，账号都是工作室在管。”
“@：有段时间三个人突然就不在一块了，好像就是春意怜试镜那阵，具体细节记不清，就前后脚的事。我竹马老粉了，那会儿舟哥天天疼痛文学，现在都隐藏了，大家不用扒了哈，翻到头也看不见，只恨我当时没截图。”
“@：后来孟哥越来越火，舟哥一直从全世界路过，两个人几乎没有同框，哪怕同一场活动，也因为咖位相差太大，站不到一块。竹马一度be，这回也算顶峰相见了吧。”
弹幕照旧自顾自乱磕。
“@：所以以前就是三人组，现在还是三人组。”
“@：小狗：替身竟是我自己！”
“@：不会吧，竹马不会因为喜欢同一个姑娘才be的吧？那我裂开了。”
“@：你们在讨论竹马，而我只关注弟弟的小动作！他的眼神太好品了吧！”
孟鹤昭愈是一言不发，江月寻愈是坐立难安，他到底不明当年之事，无法替影帝辩驳。
气氛诡谲，他也跟着冷下脸来，大眼睛里藏不住事，眉头皱起来的时候压着眼尾微微坠下，倒更像是无辜小狗，煞有介事地望着身侧。
孟鹤昭不应，导演组知这背后深有故事可挖，见缝插针又问道：“顾老师的演技我们大家都见识过，弹幕都在问，哪怕当年试镜您没有孟老师更贴合男主角色，那凭顾老师的能力，拿下男二也绰绰有余，怎么没参演呢？您瞧，这还有条弹幕说呢，要是顾老师也演了，没准当年两位能一举拿下最佳男主男配，将春意怜打造成一部世纪大戏呢。”
顾回舟轻笑一声：“当年有个出资人……”
娱乐圈资本背后的腌臜事人尽听闻，以孟鹤昭如今的地位，自不必为资本低头，但两位大势演员的交锋，背后过往让人很难不遐想。
他这话一出，再加上孟鹤昭反常的态度，都不必明说，便会有人猜测，孟鹤昭是不是投奔了某个出资人拿下角色，或者背靠资本排挤他。
他顿了几秒，才继续道：“说我克他。”
江月寻捏紧的拳头瞬间放松，微不可闻地长出一口气，看来顾回舟还没想与影帝在人前正式决裂。
“怪不得我第一次进组，导演要了我的八字，原来是看我和剧组合不合。”江月寻笑着扭过头去，正对上孟鹤昭漂亮的桃花眼。
孟鹤昭眼神沉寂，如一潭死水，顾回舟丢下的惊雷没能在他眸中荡起丝毫涟漪。
他顺着江月寻无意识揉搓的指尖、紧张吞咽的喉结、僵硬挑起的唇角，视线寸寸上移，落到黑亮湿润的眼眸中，却莫名生了些怒意。
他知道，顾回舟的话，这小孩听进去了。
这么多年的误解、质疑、污蔑，他都一一忍下，可是如今，他不想让那双透澈的小鹿眼惹上尘埃。
像他们当年一样。
他阖上眼，重重叹口气，又冷冷地看向顾回舟。
一向温文尔雅的敬业影帝，头一遭在工作中挂了脸：“你有什么话，直说。”
“@：孟哥居然！急了！他急了！”
“@：想问问孟哥，现在生气是因为新欢还是旧爱？”
“@：你气的是小狗那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舟舟这么多年的疏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