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印飞出的瞬间，幽媓紧紧闭上眼睛，心里骂声不迭。

竟敢对她用歹毒的读心咒！还是偷袭！！

可惜他低估了她的意志力，幽媓紧紧闭着双眼，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同时另一手结印对着临曦胸口飞去一掌，对方似乎又预料到了她的出手，侧身躲开。

桎梏解除，幽媓大怒：“找死！！”

临曦后退几步，冷笑一声：“这次就先放过你，下一次，你未必能如此走运。”

“你给我站住！”

幽媓怒极，掌风飞去之处，临曦挥袖结阵，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花叶簌簌，只剩下她一个人。

……

与此同时，阿蘅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在她面前，青胤的背影挺直，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从他周身威压中便能察觉到隐忍的怒意。

屋子里太静了，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

风昱在心里叫苦不迭，他跟在青胤身边侍奉过，自然了解王上的脾性，也知道他表露出如此沉默时意味着什么……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王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离开多久了？”

阿蘅把头低得更深：“大、大概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青胤转过身，脸色冷得像结了冰。

“她去做什么？”

“这……奴婢真的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青胤冷笑道，“你们两个，就是这么为孤办事的？”

阿蘅吓得不敢说话，风昱更是有苦难言。

这能怪他吗？谁能料到幽媓姑娘从白泽宫搬出来，是为了避开王上偷偷出宫啊？两个女人都有意瞒着他，幽媓姑娘身手又那么好，他怎么能看得住？

就在这时。

“青胤？你怎么来了？”

三人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幽媓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她先和青胤对视，然后目光转向阿蘅和风昱，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决定，不关他们的事。”她说。

青胤袖子的手指微微蜷起。

“你去哪里了？”他故作平静地问。

幽媓莫名有点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情，不就是背着他出个宫么，她只是怕他知道了，反倒麻烦。

“去见个朋友。”她小声说。

她没想到的是，青胤的神色，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忽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眼底有晦暗的光在闪烁。

“哦？朋友？”

这两个字也被他咬得异常清晰。

幽媓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到她跟前，低下头注视她的眼睛。片刻的四目相对，然后他目光下移，落在她润红的唇瓣上，随机迅速移开目光。

幽媓轻咳一声：“就是……进宫之前的朋友。”

他却忽然笑了：“临曦？”

幽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惊讶张开了嘴。

“你……你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澄澈的眸底刮起了风暴，那情绪摧毁了所有的平静，使他几乎失去理智。

临曦。

他又出现了，像上一次一样，横亘在他和她之间。

胸口的怒火腾腾燃起，他猛地钳住她的手腕，幽媓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到他怀中。

她惊慌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眸，鼻尖贴近，他几乎是要吻她……但没有，她听到他胸口传来的心跳。

“就这么舍不得他？”

他质问道。

幽媓愕然。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他，故意避开我，是不是？”

坏了，出误会了。

幽媓回过头，对跪在地上的阿蘅和风昱比划口型：“你们先出去。”

阿蘅还在犹豫，风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

青胤低垂着眼，眼睫却在微微颤动。

幽媓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覆上他的手，将他的力道卸去，摩挲着他温暖的掌心和修长的手指。

“我听说你颁布了破巫令，”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字斟句酌地说道，“你是……要找临曦吗？还是说你以为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去给他通风报信？”

他抬眸：“你去找他，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去找他的，”她说，“我要去找的人，是集市上一个算命的老头。至于临曦，我今晚才见到他。此前我们两个并不认识。”

青胤眸底闪动：“你之前真的不认识他？”

“千真万确。”幽媓说。

他注视她片刻，说：“好，我信你，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与他见面。”

幽媓无奈地笑：“你放心，我们两个不对付，就算再见面估计也是拼个你死我活，”顿了顿，“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临曦这个人的？”

他一怔，而后移开目光，神色有些不自在。

幽媓缓缓地皱起了眉。

“你知道是他下的毒，对不对？”她问。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他说。

幽媓盯着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松开他的手：“原来你早就知道。”

“……”

“为什么不说出来？”她又问，“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还要任由他们污蔑我？”

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沉默，又沉默，最后说：“因为……真相没有意义。”

幽媓瞪大眼睛，几乎被气笑了：“没有意义？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有意义？”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险些把命丢在苍梧山，而他现在竟堂而皇之地说，她的努力没有意义。

他在乎的东西，是他自己，是扶桑。

却不是她在乎的东西。

所以他无法辩驳，只能沉默。

“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什么，知道我想维护自己的名声，可你还要这样对我！”

“我说过，”他语气严厉，“你永远是扶桑王妃，无论别人怎么议论，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她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愿意？”脱口而出。

他身形一颤，脸色苍白。

“别忘了，是你逼我的，”她说，“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和现在一样！你怎么这么自私！”

——那个自私的人，究竟是谁？

这句话带起脑海深处的回忆，几乎瞬间就戳痛了他。青胤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明明答应过我。”

幽媓仰着脸，看到他眼睛里的痛，心底不知为何也在隐隐作痛，“是你逼我的，”她说。

他眼底瞬间掀起狂风暴雨。

“很好，”他冷笑，“我果然不该信你。”

留下这句话后，他转过身，拂袖离去。

……

幽媓独自站着，许久后，她抱着肩膀，缓缓蹲下身。

她又受情绪控制，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会怎么做？会恼羞成怒，把她赶出宫去？还是会把她永远锁在这里？

可是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了吗？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任自流，功败垂成。

可是她偏过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好委屈啊，她想。

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去讨好别人。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任性和骄傲，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以为会换来一个好的结果，可到头来，他却这样对她。

他说他喜欢她，却又丝毫不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她看重的东西，被他说成毫无意义。

幽媓咬咬牙，把眼泪抹干。

管他呢。

反正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拯救自己的族人。除此以外什么扶桑王扶桑王妃的，她才不在乎呢。等解决了问题，她就回极夜城，再也不回来了。

该做什么来着。

哦对，古籍，她得去研究研究那些古籍。

……

“古籍？你问这些做什么？”罗泱诧异道。

她听说幽媓离开了白泽宫，以为是和青胤闹了别扭，这才决定来看她，没想到幽媓上来就问她，哪里能找到记载了扶桑历史的古籍。

“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罗泱道。

“没有，我只是无聊。”幽媓说。

罗泱皱眉：“我对神鬼志怪了解不多，如果你想看，可以去神殿的藏书阁。”

幽媓默然片刻：“也就是说得出宫？你能不能……”

“想都不要想，”罗泱打断她道，“我才不会帮你，免得回头青胤知道了又要怪我。”

幽媓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

她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罗泱瞧着她蔫蔫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出宫肯定是不能的，但我还知道一个地方，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幽媓又转回头：“在哪里？”

罗泱叹了口气，起身推开窗扉。

日光顷刻间洒满屋子，落下斑斑碎金。

她指着远处高耸的建筑，轻启朱唇——

“无尽塔。”

……

无尽塔，耸立于王宫西南角的高塔，无人看守，也无人居住，从外看去似乎已经废弃，长满杂草和破败的枯枝残叶，破败而又腐朽。

夜色浓重，四周悄然无声，只偶尔传来虫鸣。幽媓披着黑色的斗篷，轻轻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随着燥耳的吱呀声，黑暗无尽的走廊展现在了面前，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幽媓抬眼望去，那石阶一路盘旋延伸，尽头隐藏在黑暗中。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踏上了石阶。

光亮被黑暗吞没，有老鼠从脚下爬过，幽媓踩着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石阶向上爬，空旷的廊道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来到塔顶。

从左到右，共有三扇木门。都已经朽烂不堪，布满蛛网和尘土。幽媓试着推了推，却发现前两扇都已经被紧紧锁住，纹丝不动。

除了第三扇……

她仿佛看到，有光亮从中透出。

幽媓皱眉，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

再然后，她的手，猛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