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2、孑然独吟何时见

某个修真界的坊市里,一个裹着漆黑斗篷的身影在小弄堂里鬼鬼祟祟,他躲在几座房屋的后头,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向外张望,那露出的爪子上满是疮痍,布满了结痂的伤口,他头顶的斗篷也被撑起了两块,全身上下都表明了他是只魔。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黑暗中的身影,毕竟这儿可是当今全天下最热闹的坊市,而其原因,除了它本身便是修真界中最大规模的坊市外,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因为这儿是符韶最常来的。

此刻,这位美人也正在悠闲地逛着街,他刚采购了一堆没试过的原料,准备回去后炼几件法器玩玩,不过左右也没什么急事,看见修真界的甜点后,正巧他的嘴巴也有点馋了,那便索性在这继续转悠会。

那斗篷人的行踪正是在跟踪符韶,小狐狸也早在他出现时便察觉到了,只不过他完全未放在心上。偷偷摸摸、费尽心思只为看他一眼的人可太多了,这人也不列外,无非是爱慕他的无名小卒之一,不需挂齿。

小狐狸走进了坊市里最豪华的那栋酒楼,点了一壶其中最贵的酒与几盘小点心,便在其余客人留恋的目光下,瞬身去了二楼的回廊上。

他仰坐在美人靠上挥出扇子,又将那几个装着点心小碟子放在手边的扶栏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拿起酒壶便直接痛饮起来,喝了会儿又尝几口点心,那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也渐渐眯了起来。

“唔……喝酒果然还是得喝仙酿,别处的都差点意思。”小狐狸将酒壶放在一旁,明显是有些嫌弃它,又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一小壶他自己珍藏的冰镇美酒,继续望着楼下繁华的街市咕咚咕咚起来。

……

见小狐狸进酒楼后,那人终于扯下了自己的斗篷,他可不就是那只被天道丢出来的半魔俞川么。

距俞川被天道扔出来,已经过去了上百年,可到现在他依旧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俞川在魔界摸爬滚打几十年,一直在寻找半魔突破至元婴的方法,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就连魔宫他都曾经潜入过,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不说,还差点被魔尊的手下活活打死,要不是最后他的心魔又出手帮了他一把,他可真要有去无回了。

心魔也不是没有指点过他,要想突破瓶颈,唯一的办法只有舍去半魔之躯,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魔族。

脱胎换骨至少也得上千年,而现在……他便是来见上符韶最后一面。

他虽然答应了心魔不再去找那小狐狸,可终究只是嘴上说说,当初答应完心魔,转头就立马反悔。俞川也看出来了,这心魔怎么说也是他的心魔,对付他很在行,但对于符韶,也只是嘴皮子利索,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威胁,倒是它打起自己来打得可痛快了。

自他被丢出来,这一百多年里,他可是每一天都在打听关于符韶的每一点消息。最初,心魔还会出面打他骂他,后来就连它也懒得管,干脆放纵起来。

可除去魔界不说,连修真界小狐狸也不常来,常去的还是伽晖小世界,当初他们相处了六千年的那个地方。

俞川不敢过去那里,他怕被符韶认出来,他就是小怪。

当他打听到小狐狸还会来这处坊市时,别提有多激动了。俞川直接住在了这坊市中,没日没夜地盼望着小狐狸到来的日子。

他已经偷偷摸摸跟踪了符韶好几次,每次都等那小狐狸飞上天去,见不到影了,那抹阴暗里的身影才会悄然离去,期间他还被别人发现了好几次,叫整个坊市的人都追着打,幸好符韶没来凑热闹看上几眼,要不然被他发现可就完蛋了。

一直到现在,俞川被各路店家驱赶殴打了不知多少回,谁都知道只要符韶来这坊市,这只半魔也必定会出现。自然有人也提醒过小狐狸,这儿有个大变态在觊觎他,只是人家仗着修为高,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俞川还不敢溜进那酒楼,偷摸地躲在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仰起头默默注视着他。

一直到傍晚时分,那只喝得脸颊有些微红的小狐狸才飞回了天上去,俞川就这么呆呆地站了一天,偷看了一天,待到他心上狐的身影完全消失时,他迅速裹好斗篷,念着遁速法术就冲进了那酒楼中。

光天化日下,一个鬼鬼祟祟的高大身影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这只半魔早就是这儿“老熟人”了,他们看见符韶进了酒楼后,便已经开始提防他的出现,只是俞川做足了准备,还没等掌柜的下令抓住他,他便冲上了二楼。

俞川一刻也没有停歇,他施着法直径跑到刚刚符韶坐过的位子旁,一把将他只喝了几口的酒壶顺走,又一跃而起,从二楼纵身跳了下去,等掌柜的手下追上来时,他早就跑进了小巷里,不见踪影。

……

俞川跑去了坊市的西北角上,回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那里是整个区域最荒凉的地方,只是名义上还在坊市的范围内,实际上根本没人住,倒也白白便宜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酒壶,盯着刚刚小狐狸喝过的壶嘴处出了神,过了半响,他才红着脸将它放进一个储物袋中,那里边装的,全是这些年来,他偷偷顺走的符韶用过的东西,什么擦过的手帕,用过的杯子,只试戴了一次就扔掉了戒指,甚至是他吃完零嘴后随手扔掉的小竹签……应有尽有。

放好后,俞川又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拿起一旁破桌上的毛笔张牙舞爪的写起了什么,册子上的墨水痕迹歪七扭八,那些符号根本都不能被称为字,大概也只有这魔头本人能看懂它们。

再接着,他又拿出了另一个镯子,正是最初小狐狸送给他,又碎成好几瓣的那个。镯子已经被他拼了回去,只是不尽人意,俞川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又用光了所有的积蓄,学了些修补首饰的皮毛,才堪堪能将那些碎块组合起来而已。

他从镯子里拿出了条浴巾,那是之前符韶洗完澡擦完身子后,让他扔了的那条。

只是……他怎么可能扔掉。

俞川虔诚地捧着浴巾,举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将他的脸埋了进去。他贪婪地嗅着上面残留的清香,仿佛只要这样,他就又能触碰到他的心上狐。

“小韶,小韶……”

“我今天又偷偷去看你了,我好想你……我还想继续为你酿酒,为你做好吃的,为你沐浴……”

“小韶,以后我就只能做个魔头了……不过我也会做最厉害的,不给你丢脸,魔头配美人……等我坐上魔尊的位子,我就来找你,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

与倾莲雪原上的其乐融融不同,今天的锻冥宗可是倒了大霉,宗门里的弟子还没来得及赶去雪原凑个热闹、看一眼大美人,一场灭顶之灾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铺天盖地的魔气像发了疯一样从地牢中溢出,在宗门里肆虐着,所过之处所有的生机都被它吞噬,只残留下了成片的废土。

修为低下的弟子们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还没逃出几步就被那魔气击中,几乎是在瞬间,那些活生生的人就化作了一具具白骨,上头还冒着腾腾黑烟和久久不散去的魔气。

修为高的也好不到哪去,只要被那魔气缠上,必死无疑,只不过是多苟延残踹会罢了。

过了不到几个时辰,锻冥宗已是白骨成山,尸横遍野,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掌门和最后几个长老还在负隅顽抗,做着最后的无用挣扎。

他们万万想不到,他们之前抓到的,那只曾经是枫情老祖徒弟的半魔,会造就今天的局面,他们更加无法接受,锻冥宗会毁在他的手里。

几个月前,不知是哪个邪修在魔界看见了俞川,认出了他百煞恶魂的命格,兴冲冲地跑去锻冥宗向告状索取报酬,掌门信了他的话,派人调查后发现那也确实就是枫情老祖的徒弟,他让人去骗俞川,说是宗门原谅了他,希望他这个徒弟能够回去,宗门一定会给他最好的资源修炼。

没想到俞川竟没一点犹豫,直接答应了他。掌门听后心中暗自嘲笑他,说是这魔头只有运气,而脑子和实力,一样也没有。

俞川一回到锻冥宗便被关进了地牢里,他们对他抽筋扒皮,废了他的修为,剜去了他的灵根,刨走了他的根骨,几乎将他折磨成了一滩濒死的血肉,只给他留了最后一口气。

可谁能知道,这些俞川早就预料到了。正是因为知道锻冥宗的人根本没安好心,只是想利用他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俞川才会一口气答应掌门回来这宗门。

他已经在心魔的帮助下,吞下了所有要用到的洗髓丹药,距离变成一只彻底的魔族,只差最后一步——来一回正真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魔生天变,此乃禁术。蜕变成魔族会引起不小的异象,周围也会遭到波及而死伤无数,不过,只要不影响到小狐狸,死多少人俞川都不会在意。

既然这锻冥宗都找上门来了,他自然也就答应了。

……

当那个长着犄角的魁梧身影从地牢中走出来时,唯一还活着的掌门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本想利用的人,却恰恰反过来利用了他们。

俞川淡漠地看着周围的无数尸骸,因为成魔,他的修为也突破到了化神期,可他却没有一丝大仇得报,或是修为暴涨的快感。他抬起那粗壮的胳膊,看着自己像野兽一般的爪子,心里不是个滋味。

千星阁的消息传遍了各界,他知道,就是今天。

今天,符韶第一次将千星阁现世于众人面前,第一次在里头举办拍卖会。

可他也在今天彻底沦为了魔族……

“小韶,对不起……错过了你很重要的日子……”

“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这副样子,嫌弃我是个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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