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红衣美人处理完了近些天来所有的事务与账目后，便随意地往宝座上一躺，支走他所有的手下，唯独留下了那个看起来又蠢又废，且从被叫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两眼乱瞄的新人。
朱牧闻傻傻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感受着其余人投来的鄙夷又嫉妒的目光，心中竟莫名升起了一股名为得意的情绪，待所有人都退下后，他又紧张又激动，可又不知道在单独与心爱的小狐狸相处时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愣在原地，攥紧了拳头警告自己可别又惹他不高兴了。
他修炼无情道太久太深，还自出生起就被挖去情根，如今已无法再融入常人，自从他被捡回千星阁的那天起，便又尝到了另一种滋味，他不必像之前在仙界时那样，卑微地躲在自己的仙宫里，连去见符韶的勇气都没有，每次只能趁他来仙界时，通过法术偷偷看他。
朱牧闻自己也知道，千星阁里的人都不待见他，或者说是，但凡是能和千星阁主多说上两句话，能多被他看一眼的男人，都会招来无数的嫉妒，更别说是像他这样被小狐狸捡回来的野男人……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在千星阁里被故意针对的次数就已经数不清了，那些普通成员看不惯他，嫌弃他死气沉沉，那些和他”差不多“的，或者是同样喜欢小狐狸的，更加恨不得在暗地里杀了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剑仙天尊修为大损，如今也只得低声下气地被人使唤，可他却是心甘情愿从九天之上摔落，只要能靠近符韶，哪怕让他在泥潭里打滚他也乐此不疲。
一人一狐在大殿内僵持了许久，宝座上的美人摸了摸自己的狐耳，故意将本就宽松的衣衫又敞开了些，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面露羞赧的那人，而那人也偷摸着微微抬起了一点头，想与他的心上狐对视，可最终却仍是不敢看他。
朱牧闻感受到了符韶玩味的目光，握拳的手捏得更紧了，他无奈又自责地闭上了眼睛，在心底将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
他喜欢他，可又不敢喜欢他，连开口说一声都不敢。
以前做天尊的时候只敢偷看，后来流落魔界，他变得一无所有，万人唾弃，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地奢求着接近他，可如今他再好好地站在他的身边时，那颗自卑拙劣的心又藏了起来，哪里还敢在他的眼前表露？
大概他一辈子都只配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只能趁没人的时候，才敢偷偷看一眼那令他甘愿自毁的小狐狸。
……
又寂静了不知多久，在心爱之人的目光注视下，朱牧闻最终还是沉不住了，鼓起勇气艰难地向前挪了两步，微张着嘴想告诉他，若是没什么要事，他便先行告退。只是他刚有了这个念头，还没等说出一个字，便听见宝座上的美人先开了口。
“嘘——记住上回我说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可只准做个哑巴，下次要是再犯，我可要罚你了。”小狐狸笑眯眯地朝朱牧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没有施任何禁言的法术，只想着让他自己好好闭上嘴巴。
“抬头，看着我。”幸灾乐祸的美人命令道，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般，真叫下面那羞涩的人抬起了头，只是目光仍然躲闪不停，不敢看向上方他的心爱之人。
符韶在心里冷笑一声，摸着自己的大尾巴又朝他勾了勾手指，继续命令他：“过来，靠近点，站到我身边来。”
那双比翡翠还要剔透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慵懒与戏谑，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就像勾子一样抓走了他的心脏，朱牧闻紧了紧喉咙，他明知道小狐狸只是想玩弄他，看他出丑的样子，可依旧忍不住去幻想，幻想是否自己也能引起他的兴趣，博得他的青睐。
朱牧闻默默走向宝座上的美人，每一步都煎熬又忐忑，他多么希望小狐狸能眷顾他，又多么希望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落魄、如此无能的自己。他终于走到了符韶的身边，却站在一旁，像块木头一般，别过头不敢直视宝座上的美人。
“小韶……呃！”
二人的单独相处让朱牧闻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如梦状态，他又一次没经过符韶的同意，就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而下一瞬间，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便感受到心口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朱牧闻咬紧牙关低头看去，却只见宝座上的美人抬起了手，指尖环绕着的淡蓝灵力正包裹着一颗噗噗直跳的鲜红心脏，而他虽然看起来仍是完全没有受伤，连衣裳都没有弄乱，但实际上早已心口空空，那颗卑劣的心正被他爱慕的人抓在手上。
符韶用法术挖出了他的心脏，又没有取他的性命，可仍然保留了被掏心的痛感，他抬头看着朱牧闻吃痛的神情，仍是像闲聊般微笑着地对他说道：“堂堂天尊怎么这么不长记性？我才警告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说话，没想到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又忘了。”
小狐狸转动着他的心脏欣赏了一番，又嫌弃它脏，全程都是用灵力覆盖着，自己一点儿也没碰到它，甚至抓在手中时也始终与他的肌肤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朱牧闻捂着胸口硬撑着没有倒下去，低着头张大了嘴无声地大喘着气，就算符韶留着他的命，被剜心的滋味与痛苦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也就是多亏了他当了几万年的天尊，还有着从前的神魂，才不至于直接昏死过去。
“都说修炼无情道的人没有心，可依我看，你的这颗分明比别人的还要鲜活、还要温暖些，被我掏出来后怎么反而跳动得更快了？”
美人慢悠悠地将心脏举到他的面前，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角，“可惜我没有吃人心的习惯，你的心——平平淡淡，太过无趣，不管是哪种，我都不在乎、不想要，要是你非要给我，那我随手扔了也别怨我。”
“喏，还你。”他随意地一推，将手按在了朱牧闻的胸口，那颗快速跳动的心也一并被推回了他的体内，从外边根本看不出与剜心前有什么区别。
心脏重新回到体内的疼痛不比剜心来得轻，朱牧闻呼吸一滞，如今他从仙界陨落，又遭遇了几次重创，□□只能算是化神期左右，短时间内遭受了两次极刑的他已经丢了大半条命，可相比身体上的痛苦，符韶的话才让他心如死灰。
他的心早就留在小狐狸身上了，至死方休，哪里还能还回来。
被挖心时虽痛苦，可他心底却在偷偷暗喜，符韶只要多在自己身上停留几眼，不管是要打他杀他，他都乐此不疲，更别说是要他的心……只是没想到最后仍是被丢了回来。
“最后再警告你一次，若是下回又犯了……可说不准我想怎么罚你了。”说完，符韶又故意甩了甩手，做出一副极其嫌弃他的真心的表情，看他捂着心口难受的模样只觉得这无情剑仙还是能弄出几分乐子来。
痛苦也好，绝望也罢，或许也没那么讨厌，但小狐狸就是要故意刺激他，他想在他的脸上看见不一样的表情，那些常人所有，无情剑仙却不能有的表情，既然他喜欢他，那就……
“跪下。”
符韶居高临下地命令道，明明半躺在宝座上的他需要抬头才能对上朱牧闻那双浑浊的眼睛。朱牧闻还没从心口的疼痛中缓过来，但一听见小狐狸的命令，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行动了起来，若勒令他跪的是别人，他只会愤怒、受辱，宁死也不会服从，可他现在不仅十分爽快地跪了下去，心中还莫名觉得……很爽。
甚至希望小狐狸还能多骂他几句，揍他两拳也不错。
快速下跪的动作倒是让符韶愣了半秒，他本以为朱牧闻还会挣扎片刻，被他踹几脚才愿意跪下去，毕竟好歹是曾经的无情道天尊，就算喜欢他也该有点臭脾气才对，没想到……没想到也和其他男人一样，连个“不”字也不肯说，还生怕跪慢了。
“嗯……跪好，一会没有我的允许，可一点也不准乱动。”他说着，便稍稍坐起了身，同时踢掉了脚上的木屐，抬腿朝着朱牧闻身下踩去。
未经情/事的剑仙哪里受的住这个，况且这还是唯一令他动情的人，扇他一巴掌都能让他高兴不已，更别说是现在这样……
“啧，这点都忍不住么，不准动。”看着朱牧闻那有些兴奋又有些贱兮兮的眼神，符韶就忍不住抬起另一条腿踩了踩他的脸，“什么无情道的至尊，我看只是唔……面瘫罢了。”明明渴望得很，脸上却还是有些正经模样在，或许是他板着脸板了几万年，已经不会露出别的表情了。
又过了片刻，小狐狸还在用脚踩着朱牧闻，心里却又想起了被他丢在魔宫另一个男人。
这些天竟传出了离渊魔尊被降下天罚，于九重雷劫下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的谣言。
就因为前几日的那场惊天动地的死劫，加上魔尊大人又神出鬼没的，每次出现都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他的身边，正好他这段时间也基本没怎么外出闲玩，就在千星阁与魔宫间传送来去，连带着大魔头也一并跟他窝在了魔宫里……
世人热衷于议论千星阁主的八卦，无非就是关心他、喜欢他，想离他更近一点，加上只要传的不是太离谱，阁主本人也会不计较这些，若是这份议论转移到了别人身上……那剩下的便只有恶意与揣测了。
可再者，按照魔尊大人的威名和震慑力来说，就算是他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也不该有人敢散播出那样的消息。世人虽厌恶、痛恨着离渊魔尊，可也同样畏惧他，这种不利于他的谣言，别说是传出去，就连私下里议论两句都得小心着别被他给宰了。
能被魔尊大人放出来的，也只有先前那些将他和小狐狸牵扯在一起的传闻……
这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捣鬼，而这个“人”除了是天道，绝不会出现别的可能。符韶在心中琢磨着，这次天道干预的未免太快了，用天雷劈俞川也只是他一时突发奇想，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况且前段时间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天道的针对对象似乎从他变成了俞川。
虽然大魔头说自己并无大碍，经历了一场死劫也只是毛毛雨，可如今短短几天的时间，谣言就已经传得这么厉害了，他竟还没有出手制止，也不知道在动什么歪脑筋。
罢了，等一会玩够了这哑巴剑仙，再回去好好问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