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朱牧闻抓着他的手腕,不敢说话不敢动,而符韶也没打算制止他,他偏要看看这冰山剑仙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什么时候才能和他好好说话、好好相处。
几乎过了快要半刻钟的时间,朱牧闻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低着头,眼神慌乱地看向四周,好似碰到了什么万万不该碰的东西一般,飞速收回了手,又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沉重的呼吸声紊乱又急促:“抱歉,我失礼了……”
符韶摇着头捏了捏自己刚刚被握住的手腕,虽然朱牧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可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还是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而当他再看向朱牧闻时,眯起了眼睛,翠绿的狐眸中流露出了失望与扫兴,语气也变得有些嘲讽:“你之前还在仙界时被称作什么来着?剑仙,神剑……归一神剑?好像是这个吧?”
“传言中高冷无情的剑仙天尊,目中无人,心中无欲,连眼神都是冷冰冰的,唔……不对不对,他们显然都看错你了,依我看,你这样的人啊不叫高冷,应该叫——”
“胆小如鼠。”
“当初,之所以我会想到将你带回千星阁,是因为本以为你碎了道心,离了仙界,就能变得稍微‘胆大’一些,也能让我多点乐子,却不料你还是那副老样子——除了只会在心底暗戳戳地幻想,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和我说一句话不知道要打多少草稿,连这张冷冰冰的脸,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符韶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朱牧闻,说完还不忘抬腿踹他几下,似乎想看看他受到诋毁时的反应。可惜这位曾经的剑仙已经彻底变成了块木头,就算被踹了,也只知道傻愣愣地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小狐狸下一步的指示。
“明明心底想的东西和所有人都一样,表面上却还要撑出一副无欲无求,正人君子的样子,真虚伪。”
符韶又骂了他几句,而朱牧闻则不可察觉地动了动嘴唇,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又憋了回去,他的视线看向了符韶,这次没有再逃避,而是选择与他四目对视,那深思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明明宝座上的美人说话刺耳又伤人,每一句都在嘲讽他,可他却生不出一丝恼怒或者羞愧来,那艳红薄唇说出的声音实在是美妙至极,胜过这世上任何的天籁……
朱牧闻不禁攥紧了拳头,作为出生就被剔除了情根的人,他从来都不知道七情六欲为何物,喜怒哀乐又是何感受,小狐狸说的不错,世人都只说他是冷若冰霜,不可亲近,殊不知他没有悲伤、没有笑颜,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理解这种感受,那颗心一开始便被剥夺了感受温度的权力,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情根一直在,他会不会就变得像彻底换了个人一般。
直到朱牧闻遇见符韶,一切不该出现的东西,不该发生的事情都接踵而至了,那本该销声匿迹的情根竟然获得了新生,在他无情道大成、飞升成仙的当天重新冒了出来。
本来那应是朱牧闻历尽劫数而脱胎换骨的日子,日后便是摒弃生老病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就因为那场相遇,让那天变成了他最痛苦却也是最幸福的日子,也造就了他后来的自毁道心,舍弃仙人之体。
他并不后悔,反而相当庆幸自己遇见了符韶。
他确实胆小,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符韶。
谁都不曾想到,世上修炼无情道最厉害的仙人,竟然只是见了一面就被打破了道心……不过,若所见之人是那位耀眼胜过日月星辰的狐耳美人,那,也就不奇怪了。
……
“怎么又变成哑巴了?魂又丢了啊?继续说,你和它交换的条件,还有其他所有牵扯到它的细节,别总是要我催你骂你。”半天都没等来朱牧闻的反应,符韶也懒得与他耗下去了,直接踢着他的小腿质问起他来。
朱牧闻用力点了点头,那惶恐又小心的模样就好像是神游突然回到了肉身一样,眼神还在不断闪烁:“它告诉我,这酒壶中装的是被施了特殊法术的酒水,就连……就连你这样的大妖喝了也会被暂时封印一部分修为,从而变得、变得能被随意……”
“它还说这酒壶上也被下了法术,只要你喝下的瞬间它便会知晓,到时候,它便也不用再找我来确认。”
朱牧闻说到一半时便陡然愣住,随后又故意含糊其词,转移了话锋。符韶就这么盯着他,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都飘起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变得能被什么?说话要说完,好歹也是曾经的天尊,不会连怎么向主人禀报事情都要我来教你吧,小猪猪?”符韶抓着他的衣袖一拽,用嘲笑一般的语气质问着他,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不屑,而他口中对这位剑仙的称呼却又是那么令人玩味。
朱牧闻被他拽的、喊的呼吸一滞,双手也不经意间又握成了拳头,那刚刚才坚定了的眼神好像又开始变得闪烁。
符韶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他,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妖冶的狐耳美人喝醉了酒,睡在祥云上对他微笑,对他胡言乱语,看得他连这个仙都白成了。如果这时候的小狐狸不是这样咄咄逼人……
这个称呼,他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陌生的是他再也没听见符韶这么叫过他第二次。朱牧闻每天都要将那日的相遇在识海中回味数十遍,一次又一次在回忆中触碰他的所爱,一次又一次在梦与幻想中挣扎。
符韶骂的一点儿也不错,他只会回忆,只会幻想。
本以为当时符韶喝醉了,不会记得那日发生的一切,更不会记得遇见了他。他可以一直偷偷摸摸地将这段相遇藏在心底,慢慢回味,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可现在想来,自己早就被符韶看穿了,当时的他在遇见他时便已经乱了道心,而按符韶的修为必然能看出他不对劲的地方,以及他那不能见人的真心。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不戳破,想要看他自己将所有都表露出来。
“说啊,又要我催。”
符韶一边踹一边说,他见朱牧闻又呆住了,还以为是又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了,却不曾想到是自己刚刚的那个称呼让这位剑仙慌了神,拉回了几万年前。
再说到他们相遇的那天……醉醺醺的小狐狸怎么可能还记得那时的情景,更别说是一个没什么亮点的仙人,一切都是他在与魔尊大人回忆时见到的罢了。
“变得能被我随意摆弄。”朱牧闻突然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难看的笑容,紧接着便紧了紧喉咙继续说道:“过去了几万年,那光球终于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你讨厌我,所以,它便以此来作为交换的条件,只要我让你喝下这壶酒,之后的千星阁现世便无法正常进行,而当它的目的达成后,你……也会变成我的。”
“其余的,它也没有多说,关于酒壶的秘密还有它的目的,都没有告诉我。”说完,朱牧闻便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而他脸上的笑容也更难看了几分。
听到这里,符韶才终于稍稍满意了些,他从半躺在宝座上的姿势换成了坐姿,又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抬起手,熟练地掐住了朱牧闻的脸颊:“唔……你这不是会好好说话么,以后可别再像挤牙膏一样要我催一句,才肯说一句。”
“不过,天道的条件不是很诱人么?你怎么没按照它说的去做,反而选择将一切都告诉我?”
朱牧闻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去细想那话中的“挤牙膏”究竟是何意思,笑眯眯的美人一边说着一边越来越凑近他,盛世容颜近在咫尺,他的心都快不跳了,脸颊上那细腻又冰凉的触感更是直接将他的魂儿都勾走了,那对毛茸茸的狐耳已经快要贴到他的脸上,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上也传来了一阵柔软、醉人的触感。
随着符韶的慢慢凑近,他身后那调皮的大尾巴也碰了碰朱牧闻已经僵住的双手,而一辈子连别人的手都没碰过的无情剑仙哪里受过这般恩赐,那颗冰封了好几万年的心一会儿快要跳出他的胸口,一会儿又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而坏心眼的狐耳美人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掐着朱牧闻的脸颊没有松手,又将嘴贴到了他的耳边,低声对他道:“难道,是你……不想我变成你的么?”
霎时间,除了朱牧闻恐怖的心跳声与沉重的呼吸声外,大殿中寂静得再听不到一点动静。
“我,我……我了解到你要与天道为敌,我不会帮它的。”过了许久许久,朱牧闻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况且它一看就是想害你,害你的千星阁,喝下这酒的后果不明,说不定会伤到你,而千星阁无法现世也会影响你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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