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符韶的睡意突然，甚至都没来得及与天道说一声，而天道在啰嗦了几句后，也发现原本与它闲聊的小狐狸没了动静，已经蜷缩在被窝里进入了梦乡。

（亲亲，亲亲……都不嫌我吵了么，睡眠……啧，我的认知里并没有造物主能通过封闭自我来恢复力量这一说，会是生灵的特列么？还是考验？那家伙也只是封了亲亲的修为，连我都没被波及，不应该会变成这样啊……）

（况且亲亲这次苏醒的时间连一刻钟都不到，照这么个频率和程度睡下去……）

他这般嗜睡的现象明显是被它们力量所影响而带来的异象。看着熟睡的小狐狸，天道也有些心慌，它可以随意拿捏生灵，却无法帮助与它同为造物主的符韶，就算现在它恢复了力量，从他的识海中出来了，也只能这么干等着。

顺便……再提防某些人对小狐狸图谋不轨。

（咳咳咳，你出来作甚？不要趁人之危啊，几天不见你现身还以为你终于变得安分了，结果还是这样……我警告你，亲亲马上就要成为和我一样的造物主了，到时候你的生死就是归他管了，当年我没有抹除你，可不代表他也不会，你最好别——）

“不，他不会的。”

从扇子中飘出的男人打断了天道的话，作为“多余”的那个人，他从一开始便能与真假天道沟通，这好几万年来，更是没少被它们阴阳怪气过，而现在，符韶，他的主人，竟也能听见那声音了。自从他听见符韶与天道说话的那天起，他便不禁幻想着，在某一时刻，他也能从阴影中现身，能被符韶看到，触碰到。

“小韶……”

如同灵体一般的身躯穿过大床，男人半蹲在符韶的身旁，伸出手，企图去捏捏那对狐耳，可惜，这次也和几万年来的一样，他的手指穿过了符韶的耳朵，二人仍在交错的空间。

（我说，亲亲现在又看不到你，你也别自作多情，白费力气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可别吵到……）

天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旁的男人也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作为唯二能听见天道声音的人来说，刚刚天道警告男人时的声音可不算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吵闹了，况且它就在符韶的识海里，符韶会比他更觉得吵才是。

可这会儿，小狐狸依旧睡得很香甜，脸上还挂着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这、亲亲……）

天道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一开始，它只是自己碎碎念都会吵到他，而按照小狐狸的习惯，现在肯定已经瞪着眼睛嚷嚷着叫它闭嘴了，绝不可能还能睡这么死。

男人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是个不该存在的器灵，不能抱起床上的主人，把他救出去，又恨自己只是个功能性的神器，就算符韶还能用他，也对付不了关他的那只魔。

“小韶，小韶……”男人叫着符韶的名字，想要唤醒他，可他的声音除了那些个不可名状的天道外，根本无人听得见，床上的美人连狐耳都没晃一下，仍沉浸于睡梦之中。男人慌了，他能脱离扇子的时间不多，赶忙又将话锋转给了天道：“我马上就得回去了，你能不能叫醒他，他这下睡下去不行，会出事的。”

天道也无可奈何（没办法，他现在介于生灵与造物主之间，在他成为造物主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的，我也没有办法帮他）

“你一个神怎么——”男人神情痛苦，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迫回到了扇子中。几乎是回去后的瞬间，他便又继续开口道：“你……你不是那什么造物主，什么神之类的么？怎么会没办法？”

（造物主可以帮生灵，却帮不了另一个造物主啊……他回来了，别惹事了，闭嘴吧，等会都别出声，现在亲亲可以听见我们，在有其他人的时候就别跟我说话，也别试图去让亲亲能看见你了）

话毕，天道与男人都没了声音，而下一秒，便在浓郁的黑雾中走出了一个满身是伤的残破身影。

乐枝将手上的食盒、小册子还有几张符箓都放在了小桌上，见符韶还睡着，他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准备叫醒他。乐枝一从古战场上爬起，就去备好食盒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这会儿才想起，都快过去四天了，没修为的小狐狸还只吃了一顿，就算一开始还没适应过来，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饿坏了。

“小韶，小韶，醒醒，先起来吃点东西，过会儿再睡。”乐枝站在床边，轻轻晃着床上那个雪白团子。他叫了好一会儿，小狐狸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仍是软趴趴地缩在被窝里，用脸颊蹭着枕头和被褥，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还在暗示着这是个美梦。

乐枝并不知道符韶只清醒了片刻，还以为是他在温泉里被自己折腾得累了，才一觉睡了好久。此刻，他也不忍心吵醒他，于是便站在床边，默默等着床上的美人自己醒来。

自己还不能彻底摆脱天道的制约，而从天道那儿要到解药的可能性又几乎为零……乐枝在心底长叹一口气，他必须保护好小狐狸，也必须为自己的死做好准备。

……

约莫又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就在乐枝准备再上前叫醒时，床上的狐耳美人突然惊醒，猛地掀开身上的被褥，从那雪白团子里钻了出来。

“小韶，你——”

“哈、哈啊……我睡了多久？不，不对……现在过去多久了？快告诉我！”

符韶睁大眼睛瞪向乐枝，他神色慌乱，眼中透着焦急与害怕，连那对狐耳都炸毛竖了起来，抓着被褥的手指也紧张的有些泛白。

“一共过去四天不到一点。”乐枝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眉头紧皱，慢慢凑近他，将他从大床上抱入怀里，又摸着他的狐耳和后背安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做噩梦了？”

听到这个回答，小狐狸先是一愣，脸上惊慌的表情渐渐变为了错愕，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那样子仿佛是在说自己听错了一般，直到被乐枝搂进怀里偷捏尾巴也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接着呆呆地自言自语道：“只有四天？怎么会……我怎么会……”

“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见符韶的脸上满是惊恐，乐枝也担忧起来，偷摸尾巴的魔爪都松开了，揉着他的脸颊不断安抚他。他的小狐狸可是被天道施了法，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会露出这般恐惧的神情，这样害怕的美人，他心疼，不忍心看下去的……之后还得再去向天道讨得解药来。

符韶闭上眼睛，躺在乐枝的怀里平复了许久，最后才缓缓说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太着急想要恢复修为，都出现幻觉了，连做梦也甩不掉，做了个噩梦给我吓醒了。”

“就算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的。”

不，不对，这事可太大了。

符韶一边嘴上唬弄乐枝，一边暗自琢磨着。他根本就没做什么噩梦，而是仿佛“醒着”睡过去了。这一觉，他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梦中时间的流逝，而根据他的感知来看，他应该……

应该睡了足足有十万年。

符韶觉得他就像是在梦中修炼一般，十万年一瞬间，眨眼便烟消云散。活了十二万年的大妖实际并没有多少闭关修炼的时间，但符韶依旧可以肯定，这般感受，与他当年飞升之前，在妖界洞府中修炼时候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修炼的时间有点久了，久到不正常。根据乐枝告诉他的来算，他应该只睡了一两个时辰，若只是差了几个时辰或几天还好说，一两个时辰与十万年，此等差距……他一共就活了十二万年，十万年的时光对他来说也很长了，他的感受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

这算什么？成神的必经之路？是看他太“年轻”了，要历练他么……

乐枝对符韶的话将信将疑，探查了一遍怀里的美人，发现他除了修为被封外，确实没有再受伤。他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接受了噩梦一说，又见符韶懒洋洋的，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便索性将那食盒变到手中：“小韶，来，吃点东西，四天了，才吃上回那么点儿可不行。”

“不用，我不饿。”符韶瞥了一眼食盒，便推开了那只企图投喂他的魔爪，他这会儿没什么食欲，最多也就是喝几口酒，“以后你别给我送吃的过来了，我和、我们大妖和你们不太一样，不会饿的。”

“带点酒便成。”

乐枝虽心存疑虑，也还点头答应了他，他刚刚才探查过，符韶确实健康得很，一点都没有饿肚子。上古大妖，果然非同凡响，乐枝思索着，默默将食盒收回储物戒中，又拿出一新的酒壶，握在手里，聚到小狐狸的眼前晃悠。

“嗯？我都闻到香味了，快给我。”小狐狸懒得连手都不愿意动一下，只是继续趴在乐枝身上，抬了抬下巴命令他。

能喝一点是一点。

小狐狸有预感，过不了多久，自己便又会撑不住睡过去。